很难说清约翰·派瑞·巴洛(John Perry Barlow)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在怀俄明州的松谷县拥有一家农场,还曾竞选过怀俄明州参议院的共和党席位。面对那些在战后婴儿潮中出生的人们,他经常会介绍自己是那个老牌地下邪典乐队“感恩而死”的替补词作者。对于这个角色,他颇为津津乐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它能在人脑子里造成某种混乱:一个“死党”,但却是共和党人?
在任意一个时刻,巴洛可能正在斯里兰卡为一条捕鲸船的下水而忙碌(那样环保人士就可以监控灰鲸的迁徙),也可能正在某个电子工程师联合会就言论自由和隐私权的未来而做演讲;他还有可能正在和日本的企业家们在北海道一边泡着温泉一边针对环太平洋地区的整合问题集思广益,或是在蒸汽浴室和最后一位空间幻想家制定定居火星的计划。我认识巴洛是在一个名为WELL的实验性虚拟会议室里,那里的人都没有实体。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神秘的嬉皮士”。
我和巴洛在现实中见面之前,已经在WELL上相识并且一起工作了好几年。在信息时代,友朋之道往往就是如此。巴洛大概有10个手机号码,分属几个不同的城市,还有不止一个电子地址。我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不过却总能在几分钟之内就联系到他。这家伙即使坐飞机都带着一个可以插在机舱电话上的笔记本电脑。我在联系他时所拨打的那个号码可能会把我带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对他这种没有实体的状态感到很郁闷。跟他联系的时候,如果连他在地球的哪个地方都不清楚,我就会陷入一种混乱状态。他也许不介意这种没着没落的状态,但是我介意。当我拨打以为是他在纽约的号码,不曾想却被他卷到了太平洋上空,顿生一种被人猛抻了一把的感觉。
“巴洛,你现在到底在哪儿?”有一次我极不耐烦地盘问道。当时我们正在进行一次冗长的通话,讨论一些非常棘手但却很关键的问题。
“这个嘛,你刚打过来的时候,我是在停车场,现在我正在行李箱店里修我的行李箱。”
“哎哟,你干脆做个手术直接把接收器安脑子里算了!那多方便啊,省得用手了。”
“我正是这么想的。”他回答道,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从空旷的怀俄明州搬迁出来,巴洛现在栖身于赛博空间那广袤的荒原上。我们之前的谈话,就发生在这个前沿阵地上。正如科幻小说家威廉·吉布森曾经预见的那样,赛博空间所包裹着的巨大的电子网络正在工业世界的“地下”暗暗地扩张,就如同伸展开来的触手或藤蔓。根据吉布森的科幻小说,在不久的将来,赛博空间中的探险者们将会“接入”一个由电子数据库和类似视频游戏的世界所构成的无界迷宫中。一个赛博空间侦察员坐进一间小黑屋里,直接把“猫”(调制解调器)接入他的大脑,就能在脑中直接浏览由抽象信息构成的无形世界,就像在某个无边无际的图书馆中穿梭似的。各种迹象表明,这样的赛博空间已经零零散散地出现了。
不过,对于巴洛这个神秘的嬉皮来说,赛博空间还不止于此。它不仅仅是一个由数据库和网络构成的隐形帝国,也不仅仅是某种需要戴上特别的目镜才能进入的三维游戏,它还是一个包含任何无实体存在和所有数字信息的完整世界。用巴洛的话来说,赛博空间就是你和你的朋友在通电话时所“存在”的世界。
有一次,巴洛告诉一个记者:“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赛博空间更无质无形。就像让人把你的整个身体都切除了一样。”赛博空间是网络文化的集散地。分布式网络那违反直觉的逻辑和人类社会的各种特异行为在此相遇。而且,它还在迅速地扩张。拜网络经济所赐,赛博空间已经成为一种越用越丰富的资源。巴洛俏皮地说,赛博空间“是一种特殊的地产——越开发它的面积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