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每家汽车配件店的柜台上总摆放着一大排产品目录。这些产品目录一字排开的话,有一辆卸货卡车那么宽。书脊向下,页边朝外翻卷着。即使柜台的另一侧望去,你也可以从这上万页纸里轻易地看出哪些是技工们最常用的那十几页——那些页边都沾有大量油腻的手指留下的黑油印。那些磨损的标记成了技工们找东西的帮手——每一个顽固的污渍都锁定了他们要经常查阅的章节。廉价的平装书上也能看到同样磨损的标识。把书放在床头柜上,书脊的结合部会在你上次阅读处微微张开。第二天晚上你可以凭借这自然产生的书签继续跟进你的故事。磨损保藏的是有用的信息。黄树林里有两条岔路,踩踏更多的那一条就给你提供了信息。
磨损的标记是涌现出来的。它们是大量个体活动的产物。如同大多数涌现出来的现象一样,磨损有自我巩固的倾向。自然界里的一条沟壑多半会促成更多的沟壑。同样,与大多数涌现的属性相仿,磨损能够传递信息。现实生活中“磨损是直接刻在物体上的纹身,它在哪里显现,就表明那里有值得注意的不同,”威尔·希尔说道。他是贝尔通信研究所的研究员。
希尔想要做的是将物理磨损所传递的环境意识嫁接到办公室的机器生态中去。比方说,希尔认为使用者与电子文档间的互动记录能大大丰富电子文档的信息。“在使用电子表格对预算进行调整的时候,每个格子修订的次数都可以映射到一个灰度区间,从而以视觉形式表现出哪些格子里的数字被改动得最多或最少。”这样一来就指出了哪里可能有混淆、争议或错误。另一个例子是,在使用效率工具的企业中,人们能够追踪到文件在被各个部门踢来踢去的过程中哪些部分被改动得最多。程序员们把这类走马灯式变来变去的热点称作“折腾”(churns)。他们发现,在一群人编写的成百万行代码中,如果能找出“折腾”所藏身的区域会是非常有用的。软件商和设备商们会很乐意掏钱购买有关他们产品的综合信息——哪部分用得多,哪部分用得少。这类详尽的反馈有助于他们改进产品。
在希尔工作的地方,所有从他实验室流过的文件都保有其他人或机器与之互动的记录。当你选读一篇文件时,显示器上会出现一窄条画面,上面有一些小小的刻度尺,标示出其他人花在各个部分上的累计时间。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有哪几处是其他读者流连的地方:或许是某个关键的段落,获许是某个让人眼睛一亮但又有点含混不清的段落。大众的使用率也可以通过字号的逐渐加大来显示。这有些像杂志中加大字体的“醒目引文”,不过,这些被突出的“常用”段落是从不受控的集体鉴赏中涌现出来的。
磨损可以看作是共同体的一个妙喻。单个的磨损痕迹是无用的。但是汇聚起来并与他人共享,其存在就有了价值。它们分布得越广,其价值就越高。人类渴求隐私,但事实上,我们的社会性胜过独立性。如果机器也像我们这样互相了解(甚至是一些很私密的事情),那么机器生态就是不可征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