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孩子高中上了十二年,也就是说,高三读了十年。这是我们应试教育病态之处的极端展现。
不过,就高中的这些知识,需要重复学十年才能掌握吗?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系教授郑日昌的回答是,不需要!他认为,对于许多复读的孩子而言,他们在复读中需要解决的不是知识水平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这个心理问题,就是压力问题!
“我高七了,你高几?”这是百度“高考吧”一篇网文的题目。
本来,高中是三年,但我们流行复读,复读一年是高四,这名高中生已复读三年,但当年高考仍未考上理想大学,他决定再复读一年,是高七。
在“高考吧”,他并不孤独,旁边就有一个帖子是《一名高八生的自白书》,说自己复读到高八,终于考上大专了。
然而,这个帖子不过是“抛砖引玉”,引出了许多复读的神话。一个回帖说,他同学的哥哥复读读到高十二,但人家后来读到了清华的博士后。也有惨的,一个回帖说,他同学的一个亲戚也是为了要考理想的大学而复读到高十二,最后累了就不再坚持了,而上的这所大学,他在高三时就能考上。
网络上的故事,不太可靠,但也有可靠的。
郑日昌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说,他知道一个高十二的例子,还知道一个高九的例子。高十二的学生目标不高,只是为了考上本科,但那个高九的孩子就心比天高,每次都是上了大学后觉得那所大学不好,于是退学复读,结果复读六年,最终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一流的重点大学。
只是,郑教授认为,这些孩子,复读这么多年,主要的工夫并不是花在学知识上,而是花在解决心理问题上。
郑教授说:“他们的知识水平,其实在高三或高四,最多高五就已打好了,后来的复读,并非是知识的查漏补缺,而是心理上的努力,主要是减压。”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没见过高七、高九甚至高十二的例子,但我读初中时有过一个初九的女同学。
我是在河北农村长大的,那时,我们那里流行从初中考中专或师范,以尽快实现“鲤鱼跳龙门”,从农业户口转到城镇户口。当时的竞争非常激烈,我这个女同学学习一直非常努力,初三时只以几分之差没考上中专。她复读,但初四初五仍然以几分、十几分的差距没上中专线。这时,她对自己的整个知识基础产生了怀疑,居然选择从初一开始复读,但在“初八”仍然以几分之差没有考上中专。
她再次复读,到了我们班。
和她一起复读的,仅我们学校就有两百余人,一共八个毕业班,平均每个班有20~30名复读生插班进来。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初二毕业考试,我考了全年级55名(这时全是应届生)。初三第一次考试,我仍然考了全年级55名,但已是应届生中第一名。
当时,我对这一现象百思不得其解,我没觉得自己超常发挥,也没觉得同班的优秀应届生对知识的掌握水平不如我,但为什么这一次忽然不如我了呢?想了半天,最后忽然明白,肯定是以前比我成绩好的那54名应届生,都被这两百余名复读生给吓坏了!
这也有道理,复读生比我们多学一年、两年甚至六年,基础知识应该比我们牢固,成绩应该比我们好……估计那些优秀的应届生,就是在作这种思考时被吓坏了。
但我是那种对别人的存在不太在乎的人,而且父母从不给我施加压力,所以麻木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成了前55名应届生中唯一没有被吓倒的学生。
成功的秘诀只有两个字:减压!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后来每逢考试,我都睡得比别人多,吃得比别人香,玩得比别人爽……结果,我的成绩每逢大的考试都能向前蹦10~20名,等最后中考时,我仍然是应届生第一名,总成绩也是全年级第一名。不过,扣除掉不计入录取分数的历史、地理和生物这三门课的成绩,我就只是全年级前五名左右,但仍可以考上我中意的重点高中。
我那个女同学,也考上了她如意的中专,并且高出了中专线几十分。
她的初九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她的成绩出现如此大幅度的增长呢?
答案只有两个字:减压!
这要归功于我们的班主任,他特别会做减压的工夫。全年级八个班中,只有我们一个班有三四名应届生考上了中专师范和重点高中,而其他七个班一个都没有。这不是因为学生的素质和努力程度,而是因为我们的班主任经常对我们说:“应届生怎么了?你们别小看自己高看复读生,好学生上初中三年足够了,别怕他们!”
所以,我们应届生没有感觉到太多压力。
同时,他也对复读生说:“整天像老黄牛一样学习,你们累不累。学了一遍又一遍,你们烦不烦。你们不是知识没掌握好,是太把考试当回事了。”
所以,我们班的复读生在中考时发挥得也特别好。最后,我们一个班考上中专、师范和重点高中的,居然和其他七个班的总和差不多。
压力太大,会把人压垮。但这么简单的真理,却好像只有少数人才懂得。
高三还没开始,就有一些即将进入毕业班的学生给我来信说,现在父母整天都盯着他们,要他们为了“人生最关键的战役”而好好学习,他们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很听话地一天连着一天地刻苦学习,但心里老想着:“万一明年考砸了怎么办?岂不是太对不起父母?”考试焦虑就这样提前开始了。
通常父母这样做并非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一种随大流或没有主见的做法。
“教育部给各地教育部门施加压力,各地教育部门给校长施加压力,校长给老师施加压力,而老师给孩子施加压力的同时,也给家长施加压力,而家长再给孩子施加压力。结果,孩子还没考试就被压垮了,”郑教授说,“此外,媒体凑热闹,交通部门凑热闹,警察也凑热闹……全社会都极度关注高考,这种压力最后全转化到孩子身上,你说他们能没有压力吗?”
随大流的父母,或者人云亦云的父母,会顺从这种压力流,和全社会一起给孩子施加压力。但聪明的父母,会用一些方法帮孩子分担一些,从而减少孩子的压力。
郑教授就这样做过,他有两个儿子,老大不爱学习老二爱学习。“但不管老大还是老二,都有老师时常找到我,要我督促孩子学习,”他说,“我理解他们,因为他们有教学任务,所以我会对他们说,放心吧,我会督促孩子。但他们一走,我就把这事扔到脑后去了。干什么呀,孩子们够累了,再说督促只能好心办坏事,真要为孩子考虑,就要学会为孩子减压,而不是加压。”
用这种方法,郑教授成功地给两个儿子减了压。后来,他的小儿子去了美国留学并留在美国工作,而大儿子只有高中文凭,但“他挣钱比我多多了,最重要的是,他活得很快乐,这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