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世纪之前,媒人或者婚姻中介在传统社会中肩负着非常重要的任务。青年男女(还有他们的家长)会像《屋顶上的小提琴手》那首歌中唱的,请媒人“寻我所爱,配我佳偶”。为了减少客户搜寻的时间和精力,媒人必须对适婚青年男女及其家庭情况了如指掌(这就是“媒人”成为“大嘴巴”或“长舌妇”同义词的原因)。媒人一旦找到了几对条件相当的男女,就会为他们牵线搭桥。媒人的生意既有效率又有可靠收入,他们作为婚姻中介(用经济学术语说就是“市场经纪人”)提供服务,从而获得报酬。
光阴似箭,转眼来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专业媒人已经销声匿迹(在大多数西方社会里,包办婚姻也不复存在),但在线约会尚未兴起。温情浪漫和个人自由成为压倒一切的择偶理想,但是,择友求偶在很大程度上只能靠本人的力量去努力奋斗。例如,我记得很清楚,我的一个朋友——这里我姑且把他叫作塞思,他为人聪明、滑稽,长得也算不错,是个新晋升的教授,他每天必须加班加点地工作,以此证明他确实有学识、有才华,并且有希望得到终身教职。他晚上很少在八点以前离开办公室,并且多数周末也不休息(我了解,因为我的办公室就在他隔壁)。同时,他的母亲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关心他。“孩子,别累坏了。”老太太总是说,“你什么时候能抽时间找个好女孩?再拖下去,我就抱不动我的孙子、孙女啦!”
凭着塞思的聪明和才华,要达到职业目标并不困难。但他的恋爱目标却遥不可及。他生就了学术型性格,不可能突然间做出改变,不可能经常光顾酒吧。他觉得刊登和回应征婚广告的做法太低俗。塞思最近搬入大学城,那里的朋友不多,而且这些人都不善交际,他参加派对的机会也很少。学校里的女研究生不少,从她们巧笑倩兮的目光判断,她们肯定乐于和他约会;不过假如他真的这样做,肯定会招致校方的不满(在大多数情况下,办公室同事或者师生之间的浪漫事件是不被鼓励的)。
塞思参加了不少为单身男女组织的活动。他参加过交谊舞班和徒步旅行团,还加入过宗教组织。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活动,其他人似乎也不太喜欢。“徒步旅行团特别奇怪,”后来塞思对我说,“很明显,大家对户外的大好风光兴趣不大,他们只想找个喜欢旅游的恋爱伙伴,因为他们以为只要对方喜欢旅游,其他方面也一定不错。”
可怜的塞思。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如果找到合适的女人他会过得十分幸福,但他就是缺乏有效的途径去寻找(别担心,经过数年的苦苦追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我要指出的是,缺少了像媒人一类有效协调者的帮助,塞思就不得不承受市场运作不灵的后果。事实上,无须危言耸听,单身寻偶问题是西方社会市场运作的最大失败。
塞思的艰难历程发生在婚恋网站创建之前,婚恋网站是天大的好事,原则上,这个市场确有必要。不过,在仔细观察这个现代版的媒人以前,我们得先考虑一下市场一般是怎样运作的。从根本上说,市场是让人们节省时间,并达成目标的协调机制。因为有必要,市场越来越集中,越来越有组织。想一想超级市场为什么“超级”:它省去了你步行或开车去面包店、肉铺、蔬菜店、宠物,以及用品店,还有药店的麻烦,你可以把一个星期所需的物品很方便地从一个地方买回来。从更广的意义上说,从日常生活到个人化的物品选择,市场已经成为我们社会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除了食品、房屋、劳动以及日用杂货市场(又称易贝),还有一个重要的市场——金融市场。例如,银行提供了一个便于筹资、放贷,还有借贷的中心平台。(2008年,现实向我们演示,银行停止放贷会造成什么后果。)其他的市场参与者,例如房地产经纪人,采取类似媒人的方式去了解买卖双方的需求,把双方恰当地撮合到一起。即使是专门从事二手车估价的凯利蓝皮书,也可以被认为是某种形式的市场中介,因为它给买卖双方提供了进行谈判的起点。总体来说,市场是整个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难以置信的好处。
当然,市场不断地提醒我们,它也可能出问题(有时会意想不到地出现严重问题),就如能源巨头安然事件和2008年次贷危机所表现出的那样。但是总体来说,市场能够在人与人之间发挥协调作用,从本质上说,它非常重要又非常有益(很明显,如果我们能够设计出对我们既有好处,又可以避免失误的市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单身求偶市场是生活中的一个领域,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从集中形态转变为每个人必须自负其责的分散形态。如果有组织的市场不复存在,约会择偶会变得多么复杂?我们假想有个城镇,里面正好有100个单身男人和100个单身女人都想结婚(这真像策划一场电视实况转播节目的创意)。在这个小小的市场里(假定没有媒人),你该如何确定谁和谁是天成佳偶?你如何保证配成的夫妻不仅一见倾心,而且能白头到老?要让每个男人与每个女人都分别约会几次以便确定理想伴侣是根本做不到的,因为约会与电脑运算速度不同,真的那样做,恋爱可就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一切,我首先对目前美国社会中单身男女的状况进行了一番思考。如今,美国青年人为了上学和就业而迁徙的现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高中时期的友谊和男女爱恋蓬勃发展,可是随着孩子们长大离家,这些人际关系可能转瞬即逝。大学和高中一样,为青年人提供了交友和恋爱的环境,但他们毕业后各奔前程寻求发展,再次劳燕分飞。(今天,由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企业经常打破地域界限从各地招工,这意味着有更多的年轻人要去远离家人和朋友的地方就业。)
毕业生乍一来到千里以外的工作岗位,很少有空闲时间。这些年轻而相对经验不足的专业人员,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特别是面临人才市场的激烈竞争。同办公室人员之间的恋爱交往即使不明令禁止,也不提倡。多数年轻人频频跳槽,难以扎根,更打乱了他们的社交生活。每一次迁移都使他们失去了直接或间接结交异性朋友的机会——也就降低了他们找到合适伴侣的可能,因为许多人往往是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恋爱对象的。总的来看,年轻职业人才市场高效率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是以单身青年男女婚恋市场的低效率为代价的。
我一直为塞思和其他朋友的择偶困难感到不安,直到出现了在线约会。听说有了默契网(Match.com)、线上约会(eHarmony)和犹太约会(Jdate)等网站,我非常兴奋。“这对于单身择偶市场将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补充。”出于对在线交友过程的好奇,我马上对在线约会网站进行了探究。
这些网站都是怎样运作的?我们先假想有个叫米歇尔的孤独求偶者。她成为一家约会网站的会员并同意接受服务,填写了一份有关她个人情况及寻偶条件的问卷表。每个这样的网站都有各自版本的问卷,问卷的共同之处就是基本的统计学信息(年龄、住址、收入等),以及有关米歇尔本人的价值观、态度、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取向。问卷还询问了米歇尔的偏好:她寻求建立一种什么关系?她对未来伴侣有什么要求?米歇尔披露了她的年龄和体重。她把自己描述成容易相处的素食者,希望与一位高个子、有学历、有钱的素食男士建立一种负责任的恋爱关系,她还把自己的情况写成了一篇简介。最后,米歇尔把自己的照片上传到网上,让别人可以看到。
米歇尔完成了这几步,就可以像逛商场一样搜寻意中人了。她从网站系统提供的人选中挑出几个男人进行进一步的研究,阅读他们的有关资料,查看他们的照片,如果有兴趣,通过网站可以给他发邮件。如果两个人都有意,可以进一步沟通。假如一切进展顺利,他们就可以约时间见面。(大家习惯使用的“在线约会”一词容易产生误解。不错,人们通过网站介绍进行选择,并且收发电子邮件,但是真正面对面的约会还是发生在现实中,即“线下”的。)
我原来以为在线约会能够成为有价值的市场中介,可是一旦明白它的操作过程,我的希望便逐步转为失望了。尽管单身择偶市场亟待完善补充,但是,在线约会对于这一问题的处理方式似乎难以奏效。这样一些选择题、填空答卷、固定标准怎么可能准确地表达人类意向呢?归根结底,我们并不仅仅是上述各部分简单的相加之和(当然会有个别例外)。身高、体重、宗教信仰和收入也绝不是我们的全部。别人依据我们的总体、我们的主观和美学特质为基础来评价我们,例如,我们的说话态度和幽默感。我们的特征还包括散发的气味、闪动的眼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这些难以描述的特性,根本无法简单地存入一个数据库里。
在线约会网站最基本的问题是他们把用户当成可以搜索的商品,例如数码相机,可以用几个特征,诸如像素大小、镜头尺寸,以及存储量大小加以充分描述。但是在现实中,即使恋爱对象可以作为“产品”来考虑,也只能接近于经济学家所说的“体验商品”。就像就餐体验、香水和艺术品一样,不能采取这些网站认为的那种方式,把人进行简单地、有效地分解归类。要想理解约会过程,而不充分考虑两性相吸相恋的细微差别,基本上就像凭着战术图解,分析双方球员的站位和跑动路线来了解美国足球,或者靠阅读营养成分表来了解某种点心的味道一样。
那么,为什么在线约会网站不会要求人们对自己和理想对象用量化特点进行描述呢?我猜其采取这种特定方式的原因是,可以比较容易地把诸如“新教徒”“自由主义”“1.74米”“健康”,以及“专业人员”等词语转换到一个可搜索的数据库里。尽管出于这种考虑,在线约会网站迫切想把系统设置得容易与电脑兼容,把我们通常对理想伴侣的模糊概念勉强地与一套简单的参数相匹配——这样一来,他们设计出的整个系统岂不是更不实用了?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和让娜·弗罗斯特(原麻省理工学院传媒实验室博士生,现在是社会企业家)、佐伊·钱斯(哈佛大学博士生),还有迈克尔·诺顿策划了我们第一个在线约会研究。我们在一家约会网站上刊登了标题广告——“点击此处参与麻省理工学院关于约会的研究”。不久就有一大批人参与,给我们讲述了他们的约会经历。回答的问题包括:他们花费多少时间搜寻约会对象的网上资料(他们使用的也是诸如身高和收入之类的可搜索特点)、他们与自认为合适的约会对象互通电子邮件所用的时间、他们实际面对面(“线下”)见面的次数,等等。
我们发现他们平均每周花费5.2个小时上网搜索资料,用6.7个小时与未来对象通邮件,两项合计,每周仅用于筛选的时间就将近12个小时。你要问,这样做的回报如何?我们调查过的参与者平均每周只花1.8个小时来与可能的恋爱对象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其中多数仅见一面而已,双方只是在沉闷的气氛中喝杯咖啡。
说到市场运作失败,6∶1的成功率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可以想象一下你开了6个小时的车到海边去和朋友(或者还更差,这个人你自己都说不准是否会喜欢)约会1个小时的感受。鉴于这样的结果,很难解释神智正常的人会花费时间到网上约会。
当然,你可能会争辩说在线约会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如同网上购物),于是我们决定也找人问一问。我们请在线约会参与者把线上搜索、线下约会,以及干脆在家看电影这三种体验做一番比较。参与者对线下约会的评价远远高于线上搜索。你能猜出他们对看电影的评价吗?你可能猜对了——他们对在线约会已经不再迷恋,觉得还不如蜷卧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家庭电影,比如说《电子情书》。
所以我们初步观察的结果是,所谓的“在线约会”并不像人们猜想的那么有意思。实际上,在线约会这个名称就是错的。或许我们能给这个活动起个准确点儿的名字,例如“网上搜索与胡吹乱写”,这倒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我们的调查还没有说明企图把人性降低到可搜索参数的做法是否就是问题的起源。为了更直接地测试这一点,我们策划了跟踪研究。这一次,我们只是请在线约会者描述他们择偶所看重的特点与品质标准。然后我们把特点要求列成表,交给了第三方的一些编码人员(“编码员”是研究助理,任务是按预先设定的标准进行分类)。我们要求编码人员对每一个回答进行分类:回答中的特点是否容易用电脑算法测量和搜索(例如身高、体重、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教育程度等),或者属于体验性特点,而不容易搜索(例如喜爱蒙提·派森喜剧或者金毛猎犬)。结果表明,有在线约会经历的参与者对体验性特点的兴趣比可搜索特点的兴趣高出将近三倍,在那些寻求长期稳定关系的人中,这种倾向更为强烈。把上面两种结果结合起来,我们的研究表明,在线约会使用可搜索特点的做法不近人情,即使经常使用这种研究方式的人也有相同的感觉。
非常遗憾,我们的研究对在线约会不是好兆头。在线约会者对这一活动并不十分热心,他们认为搜索过程太困难,太费时间,还不直观,获得的信息也十分有限。到头来,他们还不知道手中的工具性能如何,却在费着九牛二虎之力试图用它从事重要工程。
想一想你认识的最有条理的人。你可能认识一个女人,她把自己的衣服按照季节、颜色、尺寸和穿着需要分门别类地存放。相反,一个不修边幅的小伙子可能把待洗的衣服分成“刚穿了一天”“可以在家穿”“可以运动时穿”,以及“臭了”几类。全面地说,人们为了生活得更轻松、更舒服,最大限度地物尽其用,他们在生活系统化方面是独具匠心的。
我在麻省理工学院曾经认识一个学生,他使用一种非同寻常的分类方法寻找约会对象,这个学生叫斯科特,他想要找到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于是采用一种非常复杂、又费时间的系统来达成这个目标。他每天上网搜索10个以上符合标准的女人:除了一般条件外,标准中还包括大学学历、良好的身体素质,除了英语之外还能流利地使用一门外语。一旦找到合适的候选对象,他就向对方发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封信中的一封,里面包括一些问题,她喜欢什么音乐、在哪里上学、最喜欢哪些书,等等。如果这些问题的回答令他满意,斯科特就把她放进筛选过程的第二阶段。
在第二阶段,斯科特会给对方发一封信,提出一些新问题。对方如果回答“正确”,可以进入第三阶段。在第三阶段,斯科特会给女方打电话,再提出一些问题。如果双方在电话中相谈甚欢,就会进入第四阶段,见面喝咖啡(你会感到不解,哪个女人会一直忍受前面三个阶段撑到第四阶段,不过很明显,确实有几位女士做到了)。
斯科特还发明了一套复杂的选择系统,持续跟踪不同阶段选中的约会对象,这些约会对象的人数在迅速增加。斯科特头脑灵活,善于分析,他把以上结果连接到一个电子表格里,逐项列出每个人的姓名,目前所处的筛选阶段,她的累积分数,该分数是根据她回答各种问题的情况和作为恋爱对象的可能性计算出来的。他认为,电子表格里的人数越多,他找到梦中白雪公主的可能性就越大。斯科特把这套程序使用得轻车熟路,驾驭自如。
这样搜寻了几年,斯科特与安琪拉终于坐在一起喝咖啡了。见面以后,他确信无疑,安琪拉各方面都无懈可击,完全符合标准。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对他也有意。斯科特欣喜若狂。
大功告成,斯科特觉得自己的那套复杂系统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但又不想把它白白浪费掉。他听说我在研究约会行为,有一天就到我的办公室来做自我介绍。他向我描述了自己的这套系统,并且断言我在研究中一定会用得上。然后,他递给我一个磁盘,里面有整个过程的所有数据,包括他预先写好的信件,相关提问,当然也包括他择偶过程中筛选的所有人的数据资料。我有些惊奇,又感到恐怖,我发现他收集的有关女性的数据竟然超过10000个。
悲哀的是,尽管并不令人意外,故事的结尾仍然非常令人遗憾。两个星期以后,我听说斯科特万里挑一选中的白雪公主拒绝了他的求婚。更不幸的是,斯科特竭尽全力不想让任何一个合格人选漏网,他把自己的感情和时间完全投入了挑选合格女人的过程,根本没有时间参与“真正的”社交生活,到头来他欲哭无泪,连个倾诉心声的人都找不到。
事实证明,斯科特成为市场运作失灵的又一个牺牲品。
我们初步实验的结果有些令人沮丧。不过我一贯是个乐观主义者,仍然希望通过对问题进行更深入地了解,改进在线约会的机制。是否有办法既让人们感觉在线约会更愉快,又能增加找到合适伴侣的机会?我们回过头来考虑了普通约会的情况,那种人生某一阶段都要经历的说不清楚的复杂程式。从进化的角度观察,我们期望约会成为一种有用的方式和过程,帮助恋人相互了解——而且这一方式已经通过了多年的实验,并且逐步完善。如果说普通约会是一种良好的机制,或者说,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机制,那为什么不能以它作为探索起点,创建更好的在线约会体验呢?
我们来想一下为什么传统约会的做法行得通,答案非常清楚,它不单是两个人坐在一起面对茫然一片的空间,只注视着对方,或者同声抱怨阴冷多雨的天气。约会是一起体验某些事物——两个人共同看电影、享受美食、在晚会上见面,或者一起逛博物馆等。换句话说,约会是与另一个人一起体验某种事物,周围的环境又能成为双方互动的催化剂。在艺术节开幕式、体育赛场或者动物园与另一个人见面,我们能看到那个人如何与周围的环境互动——他是否对服务员不讲礼貌,而且不付小费?是否和气耐心地体谅别人?从我们的观察中可以获取有关信息,知道如果与对方在现实世界中共同生活,大体会是什么样。
假定渐进式约会的智慧水平比约会网站编程人员的智慧水平更高,我们决定尝试把现实世界约会的某些成分引入在线约会。我们希望模仿人们在实际生活中的互动方式,于是就利用麻省理工学院传媒实验室菲尔南达·维加斯和朱迪斯·多纳特创建的名为“聊天园地”的虚拟环境,建立了一个简单的虚拟约会网站。进入该网站后,参与者需要挑选某个图形(方形、三角形、圆形)和某种颜色(红、绿、黄、蓝、紫)。进入虚拟空间后,参与者需要移动鼠标查看空间内的物体。物体包括人的形状、物件(例如鞋子)、电影剪辑,还有某些抽象的艺术品。参与者还能看到一些形状,代表其他约会者。当代表人的形状互相接近时,他们便可以使用文字进行对话。当然,这种形式还不能与真实环境里约会者的全方位感受相媲美,但我们想看一下,这种虚拟约会的形式效果如何。我们希望登录虚拟环境里的人能够使用仿真画廊里对话的内容,这不仅与他们本人有关,还会谈及他们看到的其他形象的物体。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这样环境里的谈话内容,与普通约会中相当接近。(“你喜欢那张画吗?”“不太喜欢。我喜欢马蒂斯的。”)
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我们的(有点儿简陋的)虚拟约会环境与标准的在线约会网站进行比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请一组急于约会的参与者到一般约会网站上找一个人约会(整个过程包括阅读对方典型的主要统计数据,回答关于建立何种关系的问题,随便写一篇个人情况简介,以及给对方写信)。我们还要求他(她)到我们的约会网站另找一个人进行虚拟约会(要求约会者一起进入我们设定的空间,看到不同的形象,使用文字进行交谈)。每个参与者先通过普通在线约会程序和一个人约会,然后再通过我们设定的环境和另一个人进行虚拟约会,之后,我们认为摊牌的时间到了。
为了给两种不同约会方式搭建竞争的舞台,我们组织了一次像第七章里描写的那种闪约活动。在我们实验性质的闪约过程中,参与者有机会面对面地分别见到他们在虚拟约会中“见过”的那个人,及其在普通约会网站上约会过的那一位见面者。我们的闪约活动与普通闪约还有一个小小的区别。每对约会者在一张桌旁交流4分钟以后,我们会请参与者回答有关刚见过的这个人的几个问题:
你认为刚见过的人怎么样?
你觉得自己和她(他)的想法相似吗?
你觉得和她(他)在一起高兴吗?
你觉得和她(他)在一起舒服吗?
参与者回答上述问题可以使用1~10的标尺,其中1代表“一点儿也不”,10代表“非常”。与普通闪约活动一样,我们还会问他们将来是否愿意继续与这个人见面。
概括地说,实验由三部分组成。第一,每个参与者参加一次普通在线约会和一次虚拟约会。第二,让他们参加有许多人参加的闪约,其中包括他们在在线约会中“见过”的人,还有在虚拟约会中交谈过的人(我们没有把他们原先“见过”的人指给他们,我们让他们自己去指认“似曾相识”的对方)。第三,闪约活动结束,我们想看一下,他们从参加闪约的所有人当中选出的是哪一个,希望与对方再次见面成为现实生活中的约会伴侣。我们想看一下先前的经历,不论是虚拟约会,还是普通在线约会,哪个更可能促成实际生活中的约会。
我们发现无论男女,如果先前在虚拟约会中相遇过,在闪约中互相倾慕的可能性更大。事实上,经历过虚拟约会跃入现实生活约会的概率,大约相当于经历普通在线约会概率的两倍。
为什么虚拟约会的方式这样成功?我猜测答案在于:虚拟约会世界的基本结构与另一种更古老的结构——人类的大脑更加相似。在我们的虚拟世界里,人们对经历和人物做出的判断与他们日常生活中所习惯的同类判断是一样的。因为这些判断过程与我们现实生活中自然处理信息的过程相同,虚拟的人际互动更有效,提供的信息也就更多。
为了阐明这一点,假想你是个单身男人,愿意找一个女人建立长期关系,你与一个叫詹尼特的女人共进晚餐。她的身材小巧,褐色的头发和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她会拉小提琴,喜欢看电影,说话语气轻柔;可能她的性格有点儿内向。你一边小口地啜着葡萄酒,一边想:“我现在喜欢她到了什么程度呢?”你甚至可能会问自己:“我将来到底是想和她建立短期、中期,还是长期关系呢?”
后来,你又和另一个叫朱莉亚的女人约会。朱莉亚和詹尼特在许多方面都不同。朱莉亚比詹尼特个子高,性格也更外向一些,她是工商管理学硕士,笑起来很爽朗,喜欢帆船运动。你能感觉出,你在两人之间更喜欢詹尼特,愿意和她多相处,不过,要说明这是为什么或者确切指出你到底喜欢她哪里又很困难。是她的体型,她的笑容,还是她的幽默感?你很难具体指出为什么喜欢詹尼特,但是你有这样一种强烈的直觉。
即使詹尼特和朱莉亚都准确地把自己描述为有幽默感的人,但必须指出的是,一个人觉得可笑的事情,另一个人却未必这样认为。喜欢《活宝三人组》的人不一定也喜欢蒙提·派森,而戴维·莱特曼的支持者未必觉得《办公室》好。上述内容的支持者都有理由认为自己有“很强的”幽默感,但是,只有和其他人一起进行体验,例如,一起观看《周六夜现场》,才能在现实中或者在虚拟世界里辨别出你们的幽默感是否相同。
按照市场术语来说,人类就偏好体验性商品,同样,花椰菜或者山核桃派的化学成分并不能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实物的味道,把人们的各种特点分解列表并不能帮助我们了解是否能和他们相处或者共同生活。问题的实质就在于,某些市场企图把人转化成各种特点组成的表格供大家搜索。诸如“眼睛:棕色”,写起来和搜索起来都很容易,但我们事实上并不会这样观察和评价自己心目中的恋爱伴侣。这也正是虚拟约会的优越之处,它使人们更易察觉微妙的差别和意义,帮助我们用日常生活中的类似形式做出判断。
最后,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构建在线单身择偶市场应该理解人们在自然状态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它对技术的使用应该采取与我们的自然长处相一致的方式,对我们先天不足的方面加以弥补和帮助。
老年人的闪约
顺便说一下,对题目之外的物件做出反应在非婚恋环境下同样有效。不久前,我和让娜·弗罗斯特试图为老年人(65岁以上)举办一些闪约活动。我们的目标是为刚搬入退休人员社区的人扩展社交范围,增进他们的幸福感和健康。我们原以为闪约活动可以大获成功,但前面几次却惨淡收场。报名的人很多,但他们一旦面对面地坐在桌子旁边,就会变得迟迟无法进行交谈,大家都觉得很尴尬。
为什么会这样呢?在一般的闪约活动中,谈话内容并不算新鲜有趣(“你在哪里上的学”“你是干什么的”),不过人人都知道活动的基本目的——设法弄明白对方是否能成为合适的恋人。相比之下,这些老年参与者并不一定都带有这个目的。有的是想找一个伴侣,还有的只是想来交朋友。老年人的多种目的使活动的举办难度加大,场面尴尬,到头来非常不尽如人意。
认识到问题出在哪里,让娜提出下一次活动时,让每个人带一件重要的个人物件(例如,礼品或者照片)作为交谈的引子。这样一来,人们谈起来会比较有故事,而且能越谈越深入,越谈越有意思。结果,很多人交上了朋友。在这个案例中,与题目无关的物件促进了交谈,并且对达成目标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非常有意思,即便是好事,人们也需要一些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来起个头。
尽管发明了在线约会网站,我认为单身择偶市场不断出现的问题也表明行为经济学的重要性。必须说明,我对在线约会是完全支持的,我只是认为它应该采取更加人性化的方式。
考虑一下:如果人们在设计有形产品,鞋子、皮带、裤子、杯子、椅子等的时候,设计者能够把人的身体局限考虑在内,明白人类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那么他们制造出来的产品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都能被使用(当然,也会有个别例外)。
但是,人们在设计无形产品,例如医疗保险、储蓄计划、退休养老计划,甚至在线约会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忘记了人类与生俱来的局限。或许这些设计者对于人们的能力过于乐观;他们可能把我们都假定成了《星球大战》中超级理性的斯波克博士。无形产品和服务的创造者假定我们完全“了解自己的头脑”,并且能正确计算一切,对所有可能进行比较,永远会选择最佳、最合适的行动路线。
不过,如果如同行为经济学的一般表现,特别是像我们在约会中表现的那样——我们使用和理解信息的方式存在局限,那会怎么样?如果我们不像斯波克博士,却像那个容易犯错误、缺乏远见、怀有报复心、喜怒无常、心存偏见的霍默·辛普森,那又会怎样?这种想法不那么令人振奋,不过,如果我们理解并考虑到自己的局限,把改善信息为基础的产品和服务,例如在线约会,作为起点,就能够规划出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因此,为完全理性的人建立在线约会网站就能够成为有趣的智力锻炼。不过,这些网站的设计者如果要创造一些环节来帮助普通且有局限的人寻找配偶,那么他们首先应该设法理解人类局限,并以此作为设计的起点。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那种相当简化又仓促的虚拟约会环境就能使面对面约会的概率翻一番,那也证明了同时考虑人类的能力与弱点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我敢打赌,如果在线约会网站能够进行充分兼容的人性化设计,不仅会一炮走红,而且会帮助那些实实在在、有血有肉、情投意合的人早日结成连理。
从广义上来讲,我们对在线约会的仔细观察表明市场具有了不起的作用;不过要让它充分发挥潜力,我们必须采取恰当的方式,使之与人类习惯相适应,并考虑到在自然状态下凭人类的能力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
“那么,在你说的那些更好的约会网站还没出现之前,单身男女们该怎么办?”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想帮助同办公室的一位女士萨拉。我不是个合格的媒人,不过最后,我确实认为从我们的实验里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教训。
第一,鉴于我们虚拟约会相对成功的经验,萨拉应该努力使自己在在线约会上的互动更接近现实生活中的约会。她可以与网上对象讨论她喜欢看、喜欢做的事情。第二,她可以更进一步,创建她自己的虚拟约会形式,她可以对正在交谈的网上对象提议两个人一起去(与一个真正约会相似)某一个有意思的网站。如果对方有意,她可以建议两个人一起玩网上游戏,探索神奇王国、斩杀恶龙、探讨解决方案。这些活动可以让他们更深入地了解和理解对方。更重要的是,努力与另一个单身人士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利于找到彼此更多的共同点。
在线约会市场的失败对于其他市场的失败现象还意味着什么?从根本上来说,在线约会市场的失败在于产品设计。
请让我来解释一下。如果某一产品卖得不好,基本上是因为它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在线约会网站尽力把人分解成一组词语描述,这样通常不会促成恋爱关系,同样,公司企业的失策就在于它们没有把我们的要求体现到它们卖给我们的产品中。拿电脑举例,我们中的多数人只想买台性能稳定、速度又快的电脑,以便帮助我们做想做的事情。我们并不很在意电脑存储器的大小,处理器或者总线速度(当然也有人真正关心这些),但是生产商就是这样描述产品的——根本不会从任何方面帮助我们了解使用这台机器时的体验。
再举一个例子,想一想网上“退休养老计算器”,据说它是为了帮助我们了解为65岁退休后要积蓄多少钱而设计的。我们在输入基本花销之后,计算器显示出我们需要积蓄的数字,比如说,我们的退休账户里需要有320万美元。不过很遗憾,我们不了解如果账户中有这些钱,我们可以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或者如果我们只有270万美元,或者140万美元(且不说只有54万美元或者20.6万美元)会过得怎样。它也不能帮助我们设想如果我们70岁时账户里剩的钱很少,但自己又活到了100岁该怎么办。计算器给我们显示的只是一个数字(一般我们理解不了),根本不能把它转变成任何直观的、可以想象的东西,这样也就无法激励我们努力多存一些钱。
同样,考虑一下保险公司是怎样用可扣减、限额,以及个人负担等术语来描述它们的产品的。如果我们患了癌症需要治疗会怎么样?如果我们还有其他人在交通事故中受了重伤,所谓的“最高赔付额”能不能具体指出我们个人要掏多少钱?保险公司还有个吹得天花乱坠的产品叫作年金,据说是为了你活到100岁,又没有存款时准备的。理论上,买了年金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能拿到固定的工资(从本质上说,社会保险就是某种年金制度)。原则上,年金很有道理,但不幸的是,很难计算它对我们到底有多大价值。更差劲的是,销售这类产品的人在保险业大概相当于名声不佳的二手车销售经理(尽管我确信会有例外,但我至今还没遇到)。结果,多数年金不过只是敲竹杠的手段而已,这部分重要的市场,运作得根本不成功。
那么,怎样才能使市场更高效、更有作用?有个社会借贷的例子:我们假设你需要东借西凑买辆汽车。很多公司现在有了社会借贷的构想,允许家庭和朋友之间互相借贷,这样就把中间人(银行)排除在外,减少了欠债不还的现象,给借贷双方都提供了比较好的利率。经营这种信贷的公司没有风险,只是在幕后处理钱款的流动。除了银行以外,各方都是赢家。
说到底,如果市场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我们可以设法了解它为什么不能像我们预期设想的那样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找出办法来缓和存在的问题(自己制造虚拟约会体验,把钱借给朋友)。我们还可以设法从更广的范围解决问题,把客户的需要考虑在内,设计出新的产品。很可惜,但同时也很幸运的是,这样改良、完善产品与服务的机会比比皆是,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