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对基辛格说:“你是我会见的最多的外国朋友之一。”基辛格对邓小平说:“你是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
邓小平与基辛格的再次见面已经是3年后的事情了。
1979年1月,邓小平应邀访美。和尼克松一样,基辛格自然也成为邓小平访美要会见的人物。在总统卡特举行的盛大国宴上,邓小平在宴会的答词上说:“我们两国曾在30年间处于相互隔绝和对立的状态,现在这种不正常的局面终于过去了。在这个时刻我们特别怀念生前为实现中美关系正常化开辟道路的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我们也自然想到前总统尼克松先生和福特先生、基辛格博士、美国参众两院的许多议员先生和各界朋友所做的努力。”
邓小平同样没有忘记这位为中美关系正常化作出努力的博士先生,称赞其所做的巨大贡献。
也就是在1979年的美国《时代》周刊第一期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说:“盛传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曾称邓小平为‘令人讨厌的小个子’,对此,基辛格矢口否认。上星期,在接受《时代》周刊采访时,基辛格告诉记者他对邓的印象:‘很显然,他非常能干,具有超常的意志和魄力。对于政治,他极为精通并游刃有余。当我1975年见到他时,邓对外交事务还知之不多,但学得很快。总之,邓是一个不可低估的人物,他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邓小平在离开华盛顿之前的2月1日,也就是中美联合公报发表的这天早晨,他与基辛格博士共进了早餐。后来邓小平在西雅图参观访问时,他们再次进行了会谈。会谈后,基辛格风趣地对记者们说:“我们同意使中国同我本人之间的关系正常化。”基辛格的话,引得哄堂大笑。
此后,基辛格多次访问中国,每次都受到邓小平的亲切会见。
1982年9月30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刚召开不久,邓小平会见了来访的基辛格。
邓小平告诉基辛格说:“我现在把自己放到顾问委员会里面去了,是顾问委员会的主任,退到了二线,就是说让一些比较年轻的人到第一线来。我退到二线这样的事要早安排好。”
基辛格对邓小平如此高风亮节的行为大加赞赏。他说:“我想,在社会主义国家只有中国的领导人这么有远见做出安排。”同时,基辛格还愉快地向邓小平介绍了他所看到的中国的发展变化和在中国访问的感受,兴奋地告诉邓小平说:“现在人们的思想更加丰富了。我注意到人们穿的衣着比过去好多了,消费品也比过去大大丰富了。”
邓小平说:“我们最大的变化是农村。农民收入成倍、数倍的增长。我们‘三中全会’制定的政策见效了。城市也有了变化,主要是人民的精神面貌变了,对社会主义建设的信心增强了,对党和政府更信任了,这将对整个国家产生深远影响。”
这样的会谈自然离不开中美关系问题。尽管基辛格已经不在白宫做事,但仍然为中美的友好事业努力着。邓小平说:“这十年来,中美关系的发展总体上来说是好的,但近两年发生了一些波折。就中国来说,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我们还是要保持这种政策的延续性。我们重视同美国发展关系,并且认为这种关系必须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才能向前发展。”
在谈到国内情况时,邓小平还回忆说:“实际上我1974年主持国务院的工作,1975年主持了党和政府的工作。一年时间我就垮下来了。今天回顾这段历史是很有意义的,就是这10年的波折启发了我们。粉碎‘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但‘十一大’又肯定了‘文化大革命’,继续过去的‘左’的政策和思想,所以有两年的徘徊。真正的转折点是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十二大’肯定了‘三中全会’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并将继续加以贯彻。‘十二大’的最大特点是人事安排体现了三中全会政策的连续性,包括对外政策。这项工作还没有结束,解决干部老化问题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要继续做下去,但要有耐心。”
基辛格对邓小平的意见表示同意。他还对邓小平说:“我看到了你与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的谈话。在世界上所有的领导人当中,你是惟一同法拉奇谈话能取胜于她的人。”
邓小平笑着问道:“她也同你谈过?”
基辛格略带自嘲地口气说:“她把我完全‘毁灭’了,我是受害者。我看了你们的那次谈话,很受感动。”
三年后的1985年11月,基辛格和邓小平这两个老朋友又见面了。1985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并取得了许多成果的一年。
一见面,邓小平就说:“上次见面是1982年吧,差不多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对你来说,三年没关系,可是对我来说就珍贵了。”
基辛格说:“你现在看上去比我上次见到你时还要健康。”
邓小平笑着回答说:“自然规律违背不了,我的秘决没有别的,就是尽量少做事,让别人去做。”
基辛格说:“我们相识已经有10年了,特别是过去6年中,你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邓小平高兴地说:“去年我们的步子快了一些,速度太高,影响到其他方面的平衡,经过今年大半年的调整,效果比预期的要好。改革是一个新事物,出点差错不要紧。”
基辛格称赞说:“像中国这样大规模的改革,是任何人都没有尝试过的,世界上还没有别的国家尝试过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
“不说是一个伟大的试验,但确实是一个重大的试验。”邓小平肯定地回答说。
基辛格接着说:“这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事情,如果成功了,就将从哲学上同时向计划经济国家和市场经济国家提出问题。”
邓小平说:“我们的经验是要发展社会主义的生产力,必须改革,这是惟一的道路。中华民族不是低能的民族,这一点是肯定的。但最终证明中国人行不行,还要看这10亿人口怎么做。中国落后许多年了,近几年可以看到一些兴旺的气象。更早一点的时候,在1949年,黄面孔的中国人站起来了,但是真正的翻身还要两代人的努力。”
基辛格被邓小平的信念、魄力和爱国情怀所折服。
1987年9月,邓小平和来北京访问的基辛格又见面了。
这天是9月3日。基辛格一见面就说:“每次见到你,你都显得年轻。”
邓小平说:“你是我会见的最多的外国朋友之一。”
对此基辛格深有感触。他深情地回忆说:“当你第一次率领代表团出席联大特别会议时,美国专家都在猜测:邓小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在我们都十分清楚了。每次见到你时,你前一次谈到要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邓小平也愉快地说:“我访美的时候,受到你的盛情款待,你是重新打开中美友好之门的人,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基辛格还跟邓小平谈到了他来中国前看到的各种关于中国国内形势的报道,他还把来到中国后看到的情景与外面的报道进行了比较,请邓小平对今后的中国国内形势做出预测。邓小平坦率地承认年初有些学生上街闹事,要求全盘“西化”,中国政府迅速果断地处理了问题。
针对国内形势时,邓小平跟基辛格说:“人民看得很清楚,现行政策使所有的人都得益。人民的拥护,人民的赞成,这是保证我们能有一个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一心一意搞建设的基础。我们现在进行的改革开放是新事物,没有前人的经验,也没有外国的经验。某些方面不一定搞得那么准。所以‘胆子要大,步子要稳’。几十年内,在某个时候作些调整还会有。我们现在加快步伐,在加快中有时也要作些调整。”
邓小平还指出:“政治体制改革比经济体制改革更复杂。每一个措施都要涉及千千万万人的利益。所以,政治体制改革的步子要更稳。必须是有领导、有秩序、自上而下地进行。我们追求的目标是,力求我们国家的政策和实行这些政策的步骤、方法合乎我们自己的实际,力求及时总结经验,有错就改。”
邓小平还赞扬基辛格倡议建立了“美国—中国协会”。他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织,它的目标是明确的,相信它会为推动中美友谊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
基辛格说:“成立美中协会的目的是促进美中友好,推动美中关系的不断发展,鼓励美商到中国投资,美中友好关系符合我们两国的利益。我感到特别自豪的是,自从中美关系的大门打开以来,美国历届总统,包括共和党的总统和民主党的总统都在朝这个方面继续努力。因此,我可以说,美中关系是一种永久性的关系。”
邓小平和基辛格博士有记载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89年的11月10日。
此前的11月6日至9日。中共中央十三届五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通过了《关于同意邓小平同志辞去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职务的决定》和《关于调整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组成人员的决定》。11月9日,邓小平会见出席中共十三届五中全会的全体同志,说:“感谢同志们的理解和支持,全会接受了我的退休的请求。衷心地感谢全会,衷心地感谢同志们。”
第二天,邓小平就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这位美国政府的前国务卿,成为邓小平退休后接见的第一个外国客人。而当时中美关系正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这天,邓小平身穿深灰色的中山装,神采奕奕。基辛格一走进会见大厅,邓小平就迎上去和他热情握手。邓小平当着几十名记者们的面,对基辛格说:“博士,你好。咱们是朋友之间的见面。你大概知道,我已经退下来了。中国需要建立一个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制度,中国现在很稳定,我也很放心。”
基辛格说:“你看起来精神很好,今后你在中国的发展中仍起着巨大的作用,正像你在过去所起的作用那样。你是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
听到基辛格说他是“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笑了,说:“我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中国共产党的党员,在需要的时候,我还要尽一个普通公民和党员的义务。你现在不当国务卿了,不也还在为国际事务奔忙吗。”。
当基辛格问邓小平中国将如何确保改革开放持续到下一个十年的问题时,邓小平回答说:“可以肯定地说,谁要走回头路,谁就要垮台。十年改革开放,虽然出了些毛病,现在需要进行治理整顿,但成就是很显著的。我们前进了一大步,使中国上了一个台阶。这一切来之不易。实践证明了我们的方针政策是正确的。加强中央的权力是对的,但并不等于改变过去实行的改革开放以及权力下放等措施。”
基辛格看着邓小平这个可爱的中国老人,说:“你是做的比说的多的少数几位政治家之一,你使中国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
后来,基辛格在同一位外国政治家的谈话中对邓小平作过这样的评价:邓小平是中国推行改革的领袖。他着手共产党领袖从未搞过的改革,解放了农村经济,把粮食进口国变成粮食富余国。作为老一代的革命家,不允许共产党的地位下降,并且要将经济改革搞下去。
作为邓小平会见最多的外国人之一,基辛格博士对邓小平的评价应该说是实事求是的。而邓小平这个18岁时在法国投身中国革命,并很快成为“少共”的积极分子的中国青年,在法国承担的第一件革命工作就是为机关刊物《少年》刻蜡版工作。那时他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刻蜡版,干起工作来浑身是劲,并因此赢得了一个“油印博士”的称号。用邓小平自己的话说:“我从来就未受过其他思想的侵入,一直就是相信共产主义的。”而正是为了中美关系的正常化和友好事业,促进世界和平,这个戴“油印博士”帽的职业革命家和基辛格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并以其求实的品格赢得了美国博士的尊敬。
值得我们注意研究的是,邓小平在1989年退休前后,分别在10月31日和11月10日会见了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尼克松和基辛格。一个是邓小平退休前会见的最后一个外国客人,一个是邓小平退休后会见的第一个外国客人,这一前一后是不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出于人为的安排,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我们可以想到的,那就是这次会见中在谈到中美关系问题时,邓小平对基辛格所说的:“中美合作的基础是有的。那种按社会制度决定国与国关系的时代过去了。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完全可以和平共处,发展友谊,找到共同的利益。中美之间肯定能找到共同利益。”
作为中美关系之船“起航”的“领航人”,邓小平在世界和平发展史上刻下了他不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