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乐之房间里平常就备有药品,她送走章涵,锁好门。用了半个时辰平复惧意,然后取来纱布、烛火、小刀,慢慢地清理伤口。
这事儿得烂在肚子里,不能给人说。
后面几日她一直忐忑,一直怕潘峰的人找上门灭口。
这样下去不行,她宗门课程还要不要学、日子还要不要过。
韩乐之想了一个办法。
课间休息,韩乐之拿一个白胞题目去问奚明。奚明因她的出众作业而对她改观,两个人勉强能说上几句话。
韩乐之故意提到授课老师,“授课老师不回我消息,我又不会,只能求你帮忙。不白帮,我请你吃烤乳鸽。”
奚明背景强大,也许知道授课老师的后续情况。
奚明接过题目,确实难,但并非全然没有思路。顿了两下,拿笔写起来,“你还不知道吗?五日前,授课老师在与白胞对战中不幸牺牲,英勇就义。我还挺喜欢她的。”
修真联盟给授课老师找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死法,潘峰得了尸体、这件事基本到此为止。
韩乐之一颗心揣回肚子里,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授课老师那么大一个人,她的生死没有人在意。
“我第一次听说......”韩乐之接过本子看了一下,“......你这个题半路答偏了吧,扣你半只烤乳鸽。”
“......抠死你算了。”
傍晚下课,韩乐之回房给伤口上药。
胸口烫伤到今天已经好多了。只要不刻意去想,基本不会觉得疼。
但是留疤了。改天去一趟丹药房,买一颗除疤痕丹涂一涂。
拿细棉布蘸清水擦拭干净,敷一层药,包扎好后穿上衣衫。
桌子上的传讯纸鹤“叮”地响了一下。
韩乐之随手划开青光界面,是章涵叫她出去宵夜吗?正好她也有点儿饿。
蓝紫色火焰头像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圈一。
嗯?
韩乐之揉了揉眼,怎么胸口烫伤能转移到眼么,她好像看见韩觉晓主动跟她聊天。
......握草,不是错觉,是真的。
韩乐之连忙点开青光界面。
【春天睡不够】:住修真联盟哪里?
【仰天大笑摔门去】:??
【仰天大笑摔门去】:临、临水小苑,有什么问题吗?
【春天睡不够】:我一炷香后到。
【仰天大笑摔门去】:???
韩觉晓怎么突然过来?他来干什么?韩乐之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他来的理由。
没一会儿,有人拍门,力道是熟悉的一重三轻。
除了韩觉晓还会是谁。
韩乐之欢欣雀跃,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脚步轻快过去,“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叫十一哥久......”
“等”字还没说出口,韩觉晓拍完直接推门而入,跟回自己寝室一样熟稔。
韩乐之:“!”
韩觉晓顿了一下,后知后觉,“抱歉,我之前住这里,习惯性直接进。”
多日不见,韩觉晓风采依旧,他一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宿舍立马显得有些逼仄。大概是因为傍晚的缘故,他一双眸子越发漆黑幽深。
韩乐之怕被瞧出她故意与他同一间的小心思,换了个话题,“十一哥,你怎么来修真联盟了?”
“我是毕业,不是开除,偶尔回来看一看,不违规。”
“我不是那个意思,十一哥你请坐,我去倒茶。”
“嗯,我来修真联盟办事情,顺便看一看你。”
韩觉晓径自在桌前坐下,打量四周。
布置、桌椅什么的都没变,唯独书架上多了好几摞本子,玉简也有一箩筐,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笔墨味儿。
韩乐之给茶壶倒满水,在纸筐里挑了一张上头写“沸”的符纸贴在茶壶底部,茶壶自动烧水。
抱着热茶快步进屋,韩觉晓看完房间,脚步停在书架子那一摞作业本前。
韩乐之不愉快的记忆涌上心头,“十一哥,我学习还算认真,上次考核拿了第一。”
“可以看吗?”他在征询,但谁敢拒绝他。
“可以可以,十一哥你随便看。”韩乐之小鸡啄米式点头。
韩觉晓拿起作业本一页页翻,她也胸有成竹。没办法,题目全对,就是这么自信。
韩觉晓说:“韩乐之,怎么都是同样的题目?”
“哪个?哦,你说这些。题目太难,不会写,就在课下多写了几遍。”
韩觉晓重新拿了一个本子翻开。她答题思路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加清晰,确实有在好好学习。
“这一摞都是白胞作业。”
“十一哥,你不知道,授课老师针对我,故意给我出难题。”韩乐之说了课堂的事情,“之前我还向你求助过,但你没回我消息。”
韩觉晓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回事儿。“在战场上,分不了神,脱不开身。有心无力,抱歉。”
“没事没事。”他还跟她道歉,真的好温柔啊。
韩觉晓坐回椅子,同样是跷二郎腿,他做起来就很优雅。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矜贵又内敛,“听说,授课老师对你青睐有加。”
“谁在造谣!”韩乐之觉得他被不知情的归墟宗弟子误导了,于是她重点讲了自己十对十的丰功伟绩,“授课老师从一开始看我不顺眼,是我厉害。”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起来。
韩觉晓不错眼地盯着韩乐之,忽而笑了一下,起身道,“到饭点儿了,走吧,去吃饭。”
可是章涵还约她。算了,跟章涵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去吃什么?”
“小竹林西边宵夜街有一个馄饨摊,你哥经常去。”
韩乐之跟在韩觉晓后面。
修真联盟弟子多,出众的人层出不穷。韩觉晓走在小径上,指间夹着烟杆子慢条斯理地抽着,路过的人十个有八个都得看他一眼。
上过战场的白道士和读书学习的弟子之间有壁。
两个人坐在小摊桌子前,老板过来,“两位吃什么?”
“看她。”
“怎么看我。”韩乐之脸隐隐地红了一下,“要两碗馄饨,两屉小笼包。老板有芋头包吗?有的话来一个。”
在馄饨摊吃芋头包?果然女孩子都喜欢甜的,老板说,“......隔壁那家有,我叫老板娘送过来。”
热气腾腾的饭很快端上来。
韩乐之趁间隙拿帕子擦了两遍筷子,递一双给韩觉晓。
韩觉晓端详筷子,浅笑道,“你哥也曾这么讲究。”
“曾?”
“我扔了他三次帕子,他就没再擦过。”
“......”
韩乐之觉得,韩觉晓跟韩镜除了惹是生非祸害别人,估计也没少祸害对方。他俩关系一定没有传闻中那么融洽。
韩乐之小口吃饭,虽然慢,但吃得不少,很快桌子上空了。
韩觉晓拿起芋头包,“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
“韩氏一族家主小厨房,是你叫人做了芋头包。”
“每次家里做芋头包,宗学下课时你就比阿镜哥哥多走半步。”
韩觉晓眸子微讶,他上宗学的时候,她还不到他腿高。那么小的年纪就有了这份敏锐和观察力,不错的。
芋头包掰成两半,给韩乐之递过去。
啊?要分吃一个芋头包吗?这是不是有点儿太亲密了。“不用不用,我再叫老板娘送一个。”
“就那么想让人知道韩觉晓喜欢吃女孩子吃的东西?”韩觉晓示意她接,咬一口芋头包咀嚼,“韩乐之,别跟你哥学坏。”
韩乐之不客气了,拿起芋头包吃起来。粉糯香甜,再配上韩觉晓这张俊脸就更加美味。
馄饨摊老板给其它人送饭路过这一桌,见两人吃得差不多,顺口道,“一共三个灵石,客人。”
韩觉晓闻言,看向韩乐之,薄唇吐出一口青烟,“我是客人,你是修真联盟弟子,偶尔也要展现一下地主之谊。”
“......”这会儿又把自己当外人了?韩乐之掏出三个灵石递给老板,“那到了十一哥的地盘,十一哥把我吃喝拉撒都包了。”
“嗯。”
这个时候,韩乐之还不知道,韩觉晓不止包了她的,连她孩子的吃喝拉撒也一并给包全。
吃完饭,韩觉晓送韩乐之回临水小苑。
之前在宽敞的地方还不觉得,如今进了临水小苑,烟味儿就有点儿明显。
韩乐之悄悄用茶壶水浸透手帕,放在鼻前,吸两口水汽。口鼻干涩的感觉好多了。
韩觉晓移开烟杆子,“韩乐之,呛?”
“嗯。”
“怎么不跟我说?”
韩乐之脸上一亮,“那十一哥不抽了?”
韩觉晓笑了一下,烟杆子吸头重新搁到薄唇上,“抽。”
韩乐之脸一下子垮下来。反正已经叫他知道,不如就正大光明地湿敷。
她重新浸湿帕子,拉起来挡在鼻尖上。
韩觉晓摇了摇头,真的是个孩子,“韩乐之,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韩乐之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伤?”
是错觉吗,怎么韩觉晓身上的闲适一下子就没了。他明明表情没变,但感觉眼底的笑意散了个干干净净。
“你胸口的伤。”
“十一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是在隐秘部位上的伤。
“你身上有药味儿,柜子上面放着还没来得及收纱布和剪刀。我们去吃饭的时候,你会侧身掩着胸口、避开人群。”韩觉晓一字一顿道,“韩乐之,怎么受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