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可靠消息(范老)称,韩觉晓会在家里短暂地停留几天,差不多有三日。
韩乐之得到这个消息后,上扬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跟喜欢的人住同一片屋檐下,在同一个院子里呼吸,想一想就令人乐出声儿。
这种快乐跟雨后藤蔓生长一样,悄悄但迅速地蔓延到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她从宗学回家,脚步会比往常轻快不少;吃过晚饭,打开书袋拿出书本写作业,下意识挺直腰杆;本子上的字迹比也会比以往按得重一些,看起来越发工整。
傍晚,韩乐之照常写作业。写得太投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
早上出门时随手关了半扇窗户,回来后忘了打开,现在显得既压抑又沉闷,整个房间多了几分燥热。
韩乐之二指捏着衣领扇了扇,放下笔起身,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两张冰风符、两张灯符。
把冰风符塞到墙角的镂空花笼里,白色冷气儿缓缓地涌了出来,吹到指甲盖上凉爽不少;灯符放进木质牡丹灯台、旋转灯罩将亮度调至最高,嗯,白光亮到有点儿晃眼睛,换成黄色光吧。
韩乐之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
今日课程涉及到白胞,宗学老师讲得含含糊糊,她没怎么听懂。作业也写得磕磕绊绊,一步三卡。不出意外,今晚得挑灯夜战。
韩乐之提前给自己弄了一壶花果茶,一碟子糕点,就摆在书桌一侧。快乐呀,笔抵住纸张写字的“唰”“唰”声都大了不少。
韩觉晓回到房间。
离家多年,屋内陈设一如往昔。书架转角亮得能照出人的倒影,想来范老叫人时常打扫。
褪下外衣,躺在床铺上,双手叠在脑后,阖上眸子小憩。
他睫毛纤长、鼻梁高挺,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秀气,甚至有些男生女相,少年时没少被人调侃。长大后进了修真联盟做白道士,长时间在阴沟里摸爬滚打,脸上多了几分戾气,此后便没人敢这么说。
韩觉晓睡得并不安稳。
他耳力极好,楼上一直传来笔落在纸上的“唰”“唰”声,停两下后又缓缓地擦掉,反复多次直到深夜。看起来,还隐隐有朝凌晨走的趋势。
眉毛微蹙,韩觉晓单掌撑着床铺起身。
韩乐之一边啃糕点,一边对着作业本发愁。不会写,根本不会写。世上为什么会有白胞这种反人类的东西,要了老命了。
突然,有人拍门,力道一重三轻。
韩氏一族没人是这种拍门法儿。
大晚上的,谁来找她?
韩乐之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腰杆子微挺,“谁?”
门外人没应答。
停了一会儿,继续拍门,依旧是一重三轻。
韩乐之迟疑了一下,将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把符塞进袖口,准备好防身物品后去开门。
木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紧闭的门缝渐渐拉大,先是一双平静的黑色眸子,然后是韩觉晓那张俊美精致的脸。
那双眸子像是黑夜下的巨大海面,初看时没什么特别,可你要是盯得久了,就能看清巨大海面上处处是吞噬人的暗流,拖着你往深渊走。
而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早已经置身其中、无法挣脱。
韩乐之下意识后退两步,道,“韩觉......呃......十一哥,十一哥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冰风符吹太久了,总觉得瘆得慌,后背发凉。
韩觉晓侧头,视线掠过韩乐之落在书桌上,抬步走了过去。
韩乐之连忙跟上。心头疑惑得要死,但她什么都不敢问。全程就是环视四周,生怕房间里有什么不适合出现外人(尤其是男人)眼里的女儿家东西。
韩觉晓停在书桌前,看她的作业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会写?”
韩乐之心头一颤,要被家长训了。心虚地抬手擦掉唇角沾着的糕点碎,乖巧站好,小声辩解道,“宗学老师没讲。他要是讲了,我一定能写出来。”
“这么点儿东西有什么好讲的。”韩觉晓拿起笔,三下五除二把那一页作业写完。
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韩乐之,目光看得她头皮发麻,大气儿都不敢出。“韩乐之,花果茶喝着、糕点吃着、冰风吹到你能再添两件衣裳,你就是这么学习的。”
韩乐之目送韩觉晓离开。看不见人影了,才敢轻声道,“......你要不要冰风符?我这里多得很,给你一把都行。”
本子上,他的字体沧桑有劲,力透纸背,与她的秀气婉约形成鲜明对比。
韩觉晓回到房间。
小孩子房间冷气足,很舒坦,一回来就觉得自己这儿像个小蒸笼。
躺在床铺上,闭眼,凑合着睡。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手轻脚地到他门外,听动静像是韩乐之。她把什么东西挂到门口,很快就有白色的冷气儿顺着门缝进来,一室凉爽。
韩觉晓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宗学附近有一个榕树下小书斋,点一杯茶水、一份糕点,就可以坐在那里一整天。
宗学的小伙伴们常常聚在一张长案上写作业。
韩乐之约了几个玩儿得好的一起去写题。傍晚,闺中密友章涵放下笔,收拾书袋离开。
韩乐之抬头,依依不舍道,“你这就走啦。”
“到饭点儿了,你不走么。”
“你不是喜欢吃这家的煎饼吗,我请你。”韩乐之说,“小二,来一份煎饼。”
章涵收拾的动作一顿,韩乐之今天好反常,“你不想回家?韩氏一族难道来了什么豺狼虎豹,把你吓成这样。”
“......我十一哥回来了。”韩乐之说了昨天晚上作业那事儿。
“讶,那确实挺吓人的。你今天作业好好写,别再叫抓住。”章涵同情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十个题目八个不会,她怎么好好写。
要不磨蹭到深夜再回去?那个时候韩觉晓应该就睡了,不会来看她作业。
这方法越想越可行诶。
韩乐之清出一块地方,轻快地拍了拍桌子,“小二,煎饼端到我这边,再来一壶花果茶,一碟糕点。”
捏着笔杆子继续奋战作业,写了擦、擦了写,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韩觉晓个性安静,没什么嗜好,闲下来时最常做的事儿就是睡觉。
他现在也是这么打算的。
手碰到房间门,顿了一下。
里面是个小蒸笼,九成可能性会有扰人清梦的写字“唰”“唰”声以及擦字声,还是反复出现那种。
撤回手,转身离开。
宗学附近有一个榕树下小书斋,他读书时常去,有一个长案比较偏,没什么人,可以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韩觉晓轻车熟路进了榕树下小书斋,长案上已经有了一个人......纤细的背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笔在纸张上划过的“唰”“唰”声耳熟得不能再耳熟。
“......韩乐之?”
韩乐之一怔,“十一哥,你怎么在这儿。”
“写好的作业为什么要擦掉?”
家长查作业这事儿无论搁谁身上都挺吓人,韩乐之局促地扣着本子角,“你怎么知道?”
“听见了。”
韩乐之惊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韩觉晓昨天找她根本不是查作业,而是被她写作业、擦字迹的声音给吵到。
韩觉晓视线扫过花果茶和糕点,上前几步,撩起衣摆坐了下来,“拿过来我看看。”
他是男人,身形高大,坐姿大马金刀,膝盖几乎贴着韩乐之。
韩乐之耳畔飘红,不着痕迹地避开。双手奉上作业本,站了起来,挪到他身后,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韩觉晓翻了几页作业本,基本都没写,写的基本都错,“范老说你是韩氏一族这一辈最为勤奋听话的孩子,如今一见你,我觉得韩氏一族要完。”
“......都说了宗学老师没讲白胞部分。”
“我比较闲,不介意跟与你宗学老师一谈。”
家里矛盾为什么要把宗学老师牵扯进来,“呃,别,十一哥别。”
“站远一些,你挡我光了。”
“哦哦,行的。”韩乐之在他眼神压迫下不断后退,直到背部抵住一排书架才停下来。
韩觉晓又翻了几下,随手扔到长案上,作业本撞得壶里的花果茶晃荡了两圈。他身子靠后抵住椅背,轻轻地阖上眸子,呼吸没一会儿就变得绵长。
韩乐之咬了一下唇瓣,转身整理被她撞歪的书籍。全程动作放轻,尽量不吵到他。
诶,这些书里面都有提到白胞,有些就是作业本问题的答案。
韩乐之小心翼翼上前,拿走作业本和笔杆子。坐在书架后面,一边对照着书籍一边认真写作业。
书斋里响起“唰”“唰”的写字声。
停笔的时候,除了一个问题不会,其它都写完了。
吃东西吃东西,花果茶,糕点,煎饼!!!
最后吃到打嗝,还剩半块煎饼死活塞不进去。
韩觉晓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韩乐之见他醒来,端给他半个煎饼,“十一哥,你醒了,饿了吧。我叫了一份煎饼,特地留给你一半。”
韩觉晓确实有点儿饿,淡淡道,“韩乐之,让我吃你的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