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代的生产水平极其低下,当时的人类文化更是一片空白。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却推动着人们一刻不停地去探索大自然和人世间的奥秘。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谁创造了日月星辰?为什么太阳每天东升西沉?为什么月亮缺了又圆?为什么海水涨了又退?为什么花儿谢了又开?做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死了究竟有没有灵魂?……这“十万个为什么”困扰着初民的神经,折磨着他们的智慧。我们的祖先在当时还没有科学知识可供利用,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他们甚至还不可能意识到人类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可他们有的是大胆的、无拘无束的想象力。他们个个都是天生的形象思维者。他们的思维伴随着生动的形象、炽烈的热情。在他们的心中,一切都有生命、有意志、有爱憎,一切自然现象都听命于神的旨意。神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在冥冥之中安排着一切。后人看来无比庞大、无限复杂的问题,他们都用“万物有灵”这把金钥匙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一切都在无意之中被人格化、形象化、艺术化了。上古人类不仅试图解释千变万化的自然现象,还根据自己和大自然艰苦卓绝的斗争,塑造出了神化的英雄形象。对自然力的敬畏和崇拜,造成了自然神;对英雄的敬仰和崇拜,造成了英雄神。前者如雷公电母、雨师风伯;后者如射日的后羿、补天的女娲。自然神和英雄神的传说就构成了神话的主体。这就是神话的起源。
我国古代的神话主要保存在《山海经》、《淮南子》、《列子》、《楚辞·天问》等古籍之中。这些古籍又以《山海经》所保存的神话资料为最多,且最能体现神话的原始面貌。《山海经》全书18篇,三万多字。过去有人说是禹、益所作,这种说法并不可靠。现代学者大多认为,《山海经》并非一时一人所作。它大约成书于战国时代,秦汉时又有增补。《山海经》不仅录下了古代的神话,而且涉及古代的地理、物产、宗教、民俗,具有多方面的学术价值。
上古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可怕的灾难——天塌地陷,洪水泛滥,烈火焚烧,恶禽猛兽逃出山林危害人类。于是,女娲熔炼了五色的石块来弥补残破的苍天,斩断大龟的足作擎天的柱子,把坍塌的天空重新支撑起来;杀死兴妖作怪的黑龙,以拯救一方的生灵;用芦苇烧成的灰来堙塞洪水。女娲平息了这次巨大的灾难,大地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这个故事见于西汉的《淮南子》。《淮南子》是淮南王刘安和他的门客们编撰的一部杂家著作,其中保存了很多古代的神话。女娲补天是古代神话中最瑰丽奇特的篇章。它曲折地表现了上古人类征服自然的伟大气魄和乐观精神。女娲不但是战胜灾变、拯救人类的英雄,同时也是造人的女神、人类的始祖。据东汉《风俗通义》记载,天地开辟的时候,本来没有人类,是女娲用黄土抟成了泥人。这些泥人一落地,就有了生命,活蹦乱跳。女娲看着自己的作品,欣赏着他们那幼稚的动作,心中充满了创造的喜悦。她抟了一个又一个。忽然,她觉得有点疲倦了,就用一根绳子似的东西,插入泥水,拔出来轻轻地一挥。谁知那不经意挥出的泥浆,一滴一滴都变成了“人”。这就是女娲造人的神话。
据《淮南子·本经训》记载,尧的时候,天上出现了10个太阳。太阳本是生命的源泉,可是,10个太阳同时升起在空中,却使江河枯竭、田地龟裂、庄稼干死,过多的阳光烤焦了一切,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面临绝境。于是,天帝派来一位叫羿的神,让他来好好教训一下如此胡闹的太阳。后羿弯弓搭箭、屏息凝神,一口气射下了九个太阳。地球上的气候恢复正常。后羿又射杀了毒蛇猛兽,人民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后羿是一位为民除害的英雄。“十日并出”,当是上古时代一场大旱的投影;后羿射日的壮观画面,是抗旱斗争的艺术象征。它是如此恢宏奇伟,充满粗犷原始、激烈奔放的想象和浪漫的激情。
鲧、禹治水的神话载于《山海经·海内经》。据说尧的时候发了一次大水,持续12年之久。洪水吞噬了村庄,扫荡着人类辛苦积累的一切成果。天神鲧看到这种情景,十分着急。为了治水,鲧从天上悄悄地偷来了一种叫“息壤”的东西。“息壤”具有生生不已的功能,用它来堵塞洪水是再理想不过的了。正当鲧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天帝知道了这件事。鲧竟敢将“息壤”偷到人间去,这是藐视天廷、大逆不道的行为。天帝大为震怒,下令将鲧处死在羽山,剩余的“息壤”也全部没收。不久,洪水又重新肆虐起来。鲧死后,他的儿子禹继承了他的事业。禹没有采用父亲堵塞洪水的方法,而是开凿龙门、疏通九河,让洪水东流入海。禹一心治水,30岁还没有成家。后来,他和涂山氏结婚。新婚不久,他就离家去治水。治水10年,他三过家门而不入。据说禹变成熊去开山,他还能命令龙来帮助他治水。在禹的领导下,人民终于制服了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洪水。鲧是中国的“盗火者”,他的故事与普罗米修斯的故事相似。鲧也是一位为民众而献身的英雄。鲧的儿子禹带有更鲜明的平民色彩。禹的形象中凝结着初民和大自然搏斗的经验与智慧,凝结着人类的美德和理想。
相传炎帝有个小女儿叫女娃。有一次,女娃去东海游玩,不幸被风涛卷进大海淹死了。女娃死后,她的灵魂变成了一只鸟,叫“精卫”。她发誓不喝东海的水,立志要把大海填平。她每天从西山衔来石子或树枝,投进浪涛汹涌的大海,人们因此而叫她“志鸟”、“誓鸟”、“冤禽”。她本是炎帝的女儿,所以,也有叫“帝女雀”的。女娃的悲惨命运令人同情。她不屈不挠、誓死复仇的坚强意志令人钦佩和感动。这篇神话见于《山海经北山经》。
夸父是幽冥之神后土的后裔,是一位巨人。他住在北方荒野的成都载天山上。耳朵上挂着两条黄蛇,手里还抓着两条黄蛇。夸父迈开大步,去追赶火红的太阳。他在太阳落山的禺谷终于追上了太阳。这时候,他觉得口渴难忍,便跑去喝黄河、渭河的水。河水喝干以后,他依然口渴不止,便又跑向北方的大泽。可是,他还没能跑到那儿就渴死了。夸父临死的时候,扔掉了他的手杖,这手杖顿时化成了一片绿叶葱葱、果实累累的桃林。夸父逐日的神话见于《山海经》中的《海外北经》、《大荒北经》。它曲折地反映了上古人类要与大自然一试高低的气魄和精神。
最早的记载见于战国初成书的《归藏》。但《归藏》已经亡佚。汉初《淮南子·览冥训》、梁朝刘勰《文心雕龙·诸子》、《文选·月赋》(李善注),开始有了羿向西王母讨请不死药的情节。《初学记》卷一所引《淮南子》又有嫦娥奔月以后化为蟾蜍的记载。在东汉张衡《灵宪》一文中,对嫦娥奔月的神话作了比较完整的介绍:羿向西王母要来了不死之药,羿的妻子姮娥(即嫦娥)偷偷吃了,飞往月宫。姮娥吃药以前,预先请一个叫有黄的巫师替她卜了一卦。有黄占卜后,对姮娥说,占卜的结果非常吉利,你将独身西行,不要害怕,以后前途光明!姮娥听了巫师的话,不再犹豫,毅然地吞下不死之药,飞向月宫。谁知她一到月宫,竟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蟾蜍。在后世长期的流传过程中,窃药的情节被冲淡,化为蟾蜍的情节逐渐被抛弃,嫦娥变成一个纯洁美丽的女神形象。
神话被后世的小说吸收以后,并没有保持它原始的面貌。下面,我们不妨以西王母神话的演变过程来说明一下神话演变和为小说消化吸收的一些规律。《山海经》里的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三分像人,七分似妖,可怕极了。《山海经》里的描写无法使我们断定西王母的性别。在战国时的人所作的《穆天子传》里,西王母已经俨然一位人主。到了伪托班固所撰的《汉武帝内传》里,西王母成了“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的美人。她的服饰、仪仗,已经完全是人间帝后的排场。
几乎所有的神话都经历了被改造的漫长过程。神话产生于无知识的上古,其中必有很多荒诞的成分。后人不能理解这种荒诞,觉得不合情理、违悖伦理、不可思议,于是就来删改、增饰。一代一代的删、增,使得原先稚拙荒诞、原始质朴的神话逐渐变得曲折美丽、入情合理,但同时也就丧失了它那粗犷的原始风貌。道德的教训、人生的哲理、人情世故,一点点地渗进去,神话演变成了“历史”。人们所熟知的黄帝、嫦娥、牛郎织女等神话,都经历了历史化、伦理化的漫长过程。中国古代的神话资料之所以常常失去其原始的面貌,其原因就在这里。
上古神话包含的奇特的想象、夸张的风格,对后世的诗歌、散文、小说和戏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唐代的传奇,到明清的神魔小说;从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到《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镜花缘》,神话的影响历历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