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物上的花纹图案,可采用先染后织的方法形成,即先将纤维着色,而后织造。但在织造技术尚不甚发达的殷周时代,不具备织造具有复杂花纹织物的技术,当时为获得美观大方的纺织品,只能采用手绘的方法,把颜料涂抹在织物上。后来人们又发明了型版印染技术,由于印花技术简单实用,印花成本低,速度快,一经出现就大受欢迎。即使到了织造技术有了突破性进步,已具备织造各种复杂花纹技能的秦汉时期,印花技术也没停滞不前,仍在迅猛发展,以至成为纺织技术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代主要流行的印花方法有画绘、凸版印花、夹缬〔xie协〕、绞缬、蜡缬等。
画绘是殷周时普遍应用的一种着色方法,它是采用画的方式,将调匀的颜料或染料液涂绘在织物上,以形成图案花纹。据文献记载,当时的贵族很喜欢穿画绘的服装,并以不同的画绘花纹来代表其社会地位的尊卑。如周代帝王服饰中有一种绘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花)、虫、藻(水草)、火、粉米、黼〔fu府〕(斧形花纹)、黻〔fu弗〕(对称几何花纹)12个花纹图案的画衣。这12种花纹是分等级的,以日、月最为尊贵。从天子起直到各级官吏,按地位尊卑、官职高低分别采用。从出土的西周丝绸及刺绣织品来看,贵族选用的图案既复杂,色彩又丰富。图案不是简单地描绘在织物上,而是采用了一个较为复杂的工艺过程,即先将织物用染料浸染成一色,再用另一色丝线绣花,然后再用矿物颜料画绘。
画绘的方法,因费工费时,着色牢度差,很快被印花技术所取代,但因它所染织物有着与其他染色方法不同的特殊风格,仍深受人们的喜爱,所以历代一直都有少量生产。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文物中,有一幅用植物染料和矿物颜料涂绘的T字形帛画。画绘的匠人用艳丽的色彩在帛上勾绘出天上、人间、地下三个境界,奇虫异兽在此区间游窜,使整个画面形象丰富又充满了浪漫情趣。这幅画绘织物的罕见之作,代表了古代画绘工艺的最高水平。
清代初期,手绘织物开始大量输往欧洲,而且数量逐年增加,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欧洲染织业的发展。如德国人利奇温在谈到中国染织工艺对欧洲文化影响时曾说:“18世纪末,法国的丝业,在美术及技术方面的欣欣向荣,实出于中国材料不断输入的刺激。在这个世纪后半叶,东方手绘的纺织品成为最流行的时式。”又说“至1673年,中国的花样渐趋平民化,已经有印花丝织品的供应,以代替高价的手绘织品。”并说法国、荷兰等国还特设工厂,来仿造中国各款绘花或印花的丝织品。
凸纹印花的方法并不复杂,是在平整光洁的木板或其他类似材料上,挖刻出事先设计好的图案花纹,再在图案凸起部分上涂刷色彩,然后对正花纹,以押印的方式,施压于织物,即可在织物上印得版型的纹样。其实日常生活中,以图章加盖印记,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凸纹印花。凸纹印花技术起源于何时,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在西汉的时候,已具有相当高的水平。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印花敷彩纱和金银色印花纱,就是用凸纹印花与绘画结合的方法制成的。印花敷彩纱是先用凸纹版印出花卉枝干,再用白、朱红、灰蓝、黄、黑等色加工描绘出花、花蕊、叶和蓓蕾。彩纱表面,手绘花卉,活泼流畅,细致入微,凸印花地,清晰明快,线条光滑有力,很少有间断。整个织物用色厚而立体感强,充分体现了凸纹印花的效果。金银色印花纱是用三块凸纹版分三步套印加工而成,即先用银白色印出网络骨架,再在网络内套印银灰色曲线组成的花纹,而后再套印金色小圆点。从整体来看,银色线条光洁挺拔,交叉处无断纹,没有溅浆和渗化疵点,有些地方虽由于定位不十分准确,造成印纹间的相互叠压以及间隙疏密不匀的现象,但仍反映出当时套印技巧所达到的娴熟程度(图22)。
凸版印花工艺简便,对棉、麻丝、毛等纤维均能适应,因此一直是历代服饰和装帧等方面的主要印制方法。这一技术在公元五六世纪传到日本,当时日本人称这种印花布为“析文”或“阶布”。在14世纪又传入欧洲,先在意大利比较盛行,到18世纪西欧各国才普遍掌握了这一技术。
图22 金银印花纱纹样
我国少数民族地区采用凸纹印花也很普遍,运用技巧也比较娴熟。如清代新疆维吾尔族人民创制出的木戳印花和木滚印花就很有特色。木戳面积不大,可用于局部或各种中小型的装饰花纹;木滚印花由于是用雕刻花纹的圆木进行滚印,所以适于大幅度的装饰花纹。
夹缬实际上是镂空版印花。它是用两块雕镂相同的图案花版,将布帛对折紧紧地夹在两板中间,然后就镂空处涂刷染料或色浆。除去镂空版,对称花纹即可显示出来。有时也用多块镂空版,着二三种颜色重染。古代“夹缬”的名称,可能就是由这种夹持印制的方式而来。
夹缬始于秦汉之际,隋唐以来开始盛行。据文献记载,隋大业年间,隋炀帝曾命令工匠印制五色夹缬花裙数百件,以赐给宫女及百官的母和妻。唐玄宗时,安禄山入京献俘,玄宗也曾以“夹缬罗顶额织成锦帘”为赐。表明当时夹缬品尚属珍稀之物,仅在宫廷内流行,其技术也被宫廷垄断,还没有传到民间。《唐语林》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玄宗时柳婕妤有才学,上甚重之。婕妤妹适赵氏,性巧慧,因使工镂板为杂花之象,而为夹缬。因婕妤生日,献王皇后一匹,上见而赏之。因敕宫中依样制之。当时其样甚秘,后渐出,遍于天下,乃为至贱所服。”说明夹缬染法是在玄宗以后才逐渐流行于全国的。唐中叶时制定的“开元礼”制度,规定夹缬印花制品为士兵的标志号衣,皇帝宫廷御前步骑从队,一律穿小袖齐膝染缬团花袄,戴花缬帽(这一制度也曾被宋代沿袭)。连军服都用夹缬印花,可以想象夹缬制品的产量和它在社会盛行的程度。
唐代夹缬制品遗存较多,如日本正仓院保藏的唐代夹缬花树对鸟屏风、夹缬山水屏风、夹缬鹿草屏风、花纹夹缬絁等。从这些五彩夹缬品,可以看出那时夹缬工艺是相当精巧的。
由于夹缬工艺最适合棉、麻纤维,其制品花纹清晰,经久耐用,所以自唐以后,它不仅是运用最广的一种印花方法,还得到继续发展。如从宋代起镂空印花版逐渐改用桐油涂竹纸代替以前的木板,染液中加入胶粉,以防止染液渗化造成花纹模糊,并增添了印金、描金、贴金等工艺,福州南宋墓出土的纺织品中,就有许多衣袍镶有绚丽多彩、金光闪烁、花纹清晰的夹缬花边制品。
绞缬,又名撮缬或扎缬,是我国古代民间常用的一种染色方法。其扎法大体分为三类:a先在待染的织物上预先设计图案,用线沿图案边缘处将织物钉缝、抽紧后,撮取图案所在部位的织物,再用线结扎成各种式样的小绞(图23),也可以将谷物作为衬垫物,结扎在织物里,形成圆圈染取鱼子形的散布花样。b先将织物巧妙折叠,再用对称的几何小板块将其缚扎夹起来。c将坯绸作经向或对角折叠,在不同的位置上以织物自身打结抽紧或以绳绑扎。浸染后,将线拆去,扎结部位因染料没有渗进或渗进不充分,就呈现出着色不充分的花纹。绞缬花样色调柔和,花样的边缘由于受到染液的浸润,很自然地形成从深到浅的色晕,使织物看起来层次丰富,具有晕渲烂漫、变幻迷离的艺术效果。这种色晕效果是其他方法难以达到的。
图23 绞缬扎法示意图
文献记载和出土文物表明我国古代民间至迟在公元4世纪时就已经普遍从事绞缬生产了。当时流行的绞缬花样有蝴蝶、腊梅、海棠、鹿胎纹和鱼子纹等,其中紫地白花酷似梅花鹿毛皮花纹的鹿胎缬最为昂贵。晋代陶潜在他所著《搜神后记》中,记述了这样一件事:一个年青的贵族妇女身着“紫缬襦(上衣)青裙”,远看就好像梅花斑斑的鹿一样美丽。显然,这个妇女穿的衣服是用有“鹿胎缬”花纹的绞缬制品作成。从唐到宋,绞缬纺织品更深受人们的喜爱,不仅妇女将它作为日常服装材料穿用,在陶瓷和绘画上也可见到它的踪迹。如当时制作的三彩陶俑以及罗绮名画家周昉画的《簪花仕女图》上和敦煌千佛洞唐朝壁画上,都有身穿文献所记民间妇女流行服饰“青碧缬”的妇女造型。五代时,有人为了赶时髦,甚至不惜卖掉琴和剑去换一顶染缬帐(陶榖《清异录》)。小小的一件纺织品,如此让人渴望拥有,足以说明绞缬制品在这时期风行之盛,影响之深的程度。元明时,绞缬仍是流行之物,元代通俗读物《碎金》一书中记载有檀缬、蜀缬、锦缬等多种绞缬制品。
在古代西北少数民族地区还有一种扎缬和织造相结合的扎经染色工艺。其法是先根据纹样色彩要求,将经丝上不着色部位以拒水材料扎结,放入染液中浸染。可以多次捆扎,多次套染,以获得多种色彩。染毕,经拆经对花后,再重新整理织造,便能得到色彩浓艳,轮廓朦胧的织品。这种工艺自唐代出现后一直沿用至今。近代深受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人民喜爱的码什鲁布、爱的丽斯绸就是采用这一工艺织成的。
蜡缬,现在称为蜡染。传统的蜡染方法是:先把蜜蜡加温熔化,再用三至四寸的竹笔或铜片制成的蜡刀,蘸上蜡液在平整光洁的织物上绘出各种图案。待蜡冷凝后,将织物放在染液中染色,然后用沸水煮去蜡质。这样,有蜡的地方,蜡防止了染液的浸入而未上色,在周围已染色彩的衬托下,呈现出白色花卉图案。由于蜡凝结后的收缩以及织物的绉折,蜡膜上往往会产生许多裂痕,入染后,色料渗入裂缝,成品花纹就出现了一丝丝不规则的色纹,形成蜡染制品独特的装饰效果。
古代蜡染虽以靛蓝染色的制品最为普遍,但也有用色三种以上者。复色染时,因考虑不同颜色的相互浸润,花纹设计得比较大,所以其制品一般多用于帐子、帷幕等大型装饰布。
据研究,我国的蜡染工艺起源于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秦汉时才逐渐在中原地区流行。1959年新疆民丰东汉墓发掘出两片汉代蓝白蜡染花布,其中一片图案是由圆圈、圆点几何纹样组成花边,大面积地铺满平行交叉线构成的三角格子纹;另一片则系小方块纹,下端有一个半体佛像。这两件蜡染制品所示图案纹样的精巧细致程度,为当时其他印花技术所不及,反映出汉代蜡染技术已经十分成熟。隋唐时蜡染技术发展很快,不仅可以染丝绸织物,也可以染布匹,颜色除单色散点小花外,还有不少五彩的大花。蜡染制品不仅在全国各地流行,有的还作为珍贵礼品送往国外。如日本正仓院就藏有唐代蜡缬数件,其中“蜡缬象纹屏”和“蜡缬羊纹屏”均系经过精工设计和画蜡、点蜡工艺而得,是蜡缬中难得的精品。
宋代时,中原地区的纺织印染技术有了较大进步,蜡染因其只适于常温染色,且色谱有一定的局限,逐渐被其他印花工艺取代。但是在边远地区,特别是少数民族聚居的贵州、广西一带,由于交通不便,技术交流受阻,加之蜡的资源丰富,蜡染工艺仍在继续发展流行。当时广西瑶族人民生产一种称为“瑶斑布”的蜡染制品,以其图案精美而驰名全国。此布虽然只有蓝白两种颜色,却很巧妙地运用了点、线、疏、密的结合,使整个画面色调饱满,层次鲜明,独具瑶族古朴的野趣和情调,突出地表现了蜡染简洁明快的风格。这种蜡染布的制作方法也很独特,是“以木板二片,镂成细花,用以夹布,而熔蜡灌于镂中,而后乃释板取布,投诸蓝中,布既受蓝,由煮布以去其蜡,故能变成极细斑花,炳然可观”(《岭外代答》卷六)。
蜡染制品在我国西南苗、瑶、布依等少数民族聚居区,一直流行不衰,至今仍是当地姑娘、少妇所喜爱的衣着材料。
碱剂印花是一种利用碱性物质对丝胶溶解性能及对某些染料的阻染性能而进行的防染或拔染印花方法。在我国最早出现在唐代,采取的具体办法是用草木灰或石灰等强碱性物质,调配成印浆,施印于生丝坯绸上,从而使花纹部位的生丝膨胀脱胶,呈现出不同于较暗地色富有熟丝光泽的图案。或在此基础上,再行入染,利用生丝熟丝在染液中上色率的差异,形成深浅不同的色光。新疆出土的唐代丝织物中有不少碱剂印花织物,如敦煌出土的“白色团花纹纱”和吐鲁番出土的“原色地印花纱”,花纹处丝束松散,富有丝光,地色处丝束紧密,色泽较暗,据分析采用的是原色生丝作地,局部生丝脱胶显花工艺制成;而吐鲁番同时出土的另一种“绛地白花纱”则是采用先碱印,再入红花染液中进行染红的工艺制成(由于花纹部位印有碱浆,红花素不能上染,因此得以显白色花)。宋代有一种非常有名充作被单和蚊帐之用的碱性印花产品“药斑布”,其碱性印浆是用石灰和豆粉调制而成,这种浆呈胶体状,不仅利于涂绘和防染,也利于洗去和刮去,它所产生的效果与蜡防染效果完全一样,也是“清白之间,有人物、花鸟、诗词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