缫丝和练丝是丝绸生产中最重要的两道工序。前者的质量高低对丝绸的织造影响较大;后者的好坏对织物的风格和色染影响较大。
蚕丝的主要成份是丝素和丝胶。丝素是近于透明的纤维,即茧丝的主体,丝胶则是包裹在丝素外表的黏性物质。丝素不溶于水,丝胶易溶于水,而且温度越高,溶解度越大。利用丝素和丝胶的这一差异,以分解蚕茧,抽引蚕丝的过程被称为缫丝。
中国缫丝的历史是与丝织历史同样长久的。最初大概是在某种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蚕茧可以在水中舒解,并试探出来分离的丝缕是可以织作的,于是逐渐摸索出用水煮蚕茧,抽引出蚕丝的技术。及至新石器时代晚期,已具有一定的技术水平(根据上面提到的浙江钱山漾出土的4000年前的绢片看,其丝条之粗细,均比较一致,说明当时已能初步控制水温和沸煮的时间,而且抽丝的手法,也较为熟练了)。
缫丝是一种说来比较简单,实际却相当复杂的工艺过程,它基本上包括三道工序:一、选茧和剥茧;二、煮茧;三、缫取。
选茧是将烂茧、霉茧、残茧等不好的茧剔除,并按照茧形、茧色等不同类型分茧。剥茧是将蚕茧外层表面不适于织作的松乱茧衣剥掉。选茧和剥茧是保证缫丝质量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煮茧的作用是使丝胶软化,蚕丝易于解析。煮茧的关键首先是控制煮茧的水温和浸煮时间。如温度和浸煮时间不够,丝胶溶解差,丝的表面张力大,抽丝困难,丝缕易断。反之温度过高,丝胶溶解过多,茧丝之间缺乏丝胶黏合,抱合力差,丝条疲软。另外,若前后温度差异较大,丝胶溶解不均,则必然使丝条不匀,产生类节。其次是必须控制换水的次数。蚕茧舒解后,大量丝胶溶化在水中,如不注意换水,水中丝胶含量就会越来越高,缫出的丝亮而不白;可是如换水过勤,水中的丝胶量少,不仅缫出的丝白而不亮,还会影响缫丝效率。缫取的第一项工作是索绪,古人也叫提绪,即搅动丝盆,使丝绪浮在水中,用木箸或多毛齿的植物小茎将丝盆中散开的丝头挑起引出长丝;其次是理绪,将丝盆中引出的丝摘掉囊头(粗丝头),几根合为一缕;最后是将整理好的丝绪通过钱眼和丝钩络上丝车。
中国历来十分重视影响缫丝质量的问题,有关记载也比较多,已知从战国时期起,就有关于“择茧”、“索绪”方面的记述,秦汉两代又出现了关于“涫〔guan贯〕(滚)水”、“沸汤”煮茧,以及有关水温对于缫丝,特别是丝条质量影响的许多描述,说明当时在这方面业已积累了相当系统、完整的经验。到了唐宋两代更有人对此作出了不少明确的总结。见于唐人著作的,首推白居易的诗:“择茧缫丝清水煮”,既提出了选茧的问题,也提出了水中丝胶浓度的问题,短短的七个字竟准确地概括了缫丝工艺的全部关键。见于宋元著作的是秦观的《蚕书》和其他农书。最为大家熟悉的是王祯《农书》中的:“蚕家热釜趁缫忙,火候长存蟹眼汤”,主要谈的是水温,言其不可不热,也不可太热,以在将达沸点为宜,所谓“蟹眼”就是这个意思,即俗话所说的“小开”。这些经验直到今天仍为人们所沿用。
我国幅员辽阔,气候差异很大,大江南北的缫法略有不同。我国北方地区一直沿用把茧锅直接放在灶上,随煮随抽丝的“热釜”缫法。大约自宋代起南方发明了一种将煮茧和抽丝分开的“冷盆”缫法。这种方法是将茧放在热水锅中沸煮几分钟后,移入放在热锅旁边的水温较低的“冷盆”中,再进行抽丝,从而避免了“热釜”法因抽丝不及,茧锅水温过高,茧煮得过熟,损坏丝质的缺陷,使缫出的丝缕外面还有少量丝胶包裹。这样缫出的丝,一经干燥,丝条均匀,坚韧有力,因而宋以后历代江南一带所缫的生丝质量,都特别地好。
为了使缫出的丝能立即干燥,明代开始采用在缫丝框下放置炭火烘干的办法,这样生丝随缫随烘使缫出之丝脱离丝盆后,绕到軖〔kuang狂〕上前便可干燥,既避免了缫取后丝缕彼此粘连又可保证丝质白净柔软。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将这种治丝经验总结为“出水干”,即在“治丝登车时,用炭火四五两,盆盛,去车五寸许,(軖轮)运转如风时,转转火意照干”,是曰:“出水干”,“若晴光又风色,则不用火”。现代缫丝车上所设蒸气烘丝装置作用与宋氏介绍相同。
我们知道丝在形成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伴生丝胶和混入一些杂质,这些丝胶和杂质虽然可以在缫丝时去除一部分,但是仍然会有一部分黏附在丝素上。由于它们的存在使生丝或坯绸显得粗糙、僵硬。所谓练丝帛,就是指进一步地去除其上的丝胶和杂质,使生丝或坯绸更加白净,以利于染色和充分体现丝纤维特有的光泽、柔软滑溜的手感,优美的悬垂感。练丝帛技术水平的高低,直接影响丝绸质量的好坏。历来习惯把已练的丝叫“熟丝”,未练的丝叫“生丝”,以示差别,“熟”、“生”含有精粗之义,“熟”犹精制,“生”犹粗制。
我国练丝帛的历史很早,瑞典纺织史专家西尔凡女士在研究了远东博物馆保存的我国殷代青铜器上丝绸残片后说:“毫无疑问,中国人对丝的处理早在殷代就达到了很高的标准了。”
我国古代练丝帛的方法有许多种,常用的有三种:
a.草木灰浸泡兼日晒法。这种方法的最早记载,见成书于战国时期的《考工记》。其法是把业已缫制的生丝放进楝木灰与蜃〔shen肾〕灰的温水中浸泡,然后取出在日光下暴晒,晒干后,再浸再晒,这样连续数日,一面利用水温和水中碱性物质(楝木灰、蜃灰)继续脱掉丝上多余的丝胶和杂质;一面利用日光紫外线起漂白作用,使丝产生出其独特的光泽和柔软的手感。这种练丝工艺,沿用的时间最长,历代均曾采用,直到现代,大部分丝的精练也还是用碱性药剂。
b.猪胰煮练法。这种方法可结合草木灰浸泡同时使用。最早记载虽见于唐代人的著作(陈藏器《本草拾遗》,已佚),但比较简略。较详细的记述见成书于明代的《多能鄙事》和《天工开物》。其法是先以猪的胰脏掺和碎丝线捣烂作团,悬于不受阳光直接暴晒的阴凉处阴干和发酵。用时,切片溶于含草木灰的沸水中,将待练的丝投于其中,沸煮。这是一种碱练、酶练结合的脱胶工艺,碱练是为了加快脱胶速度,提高脱胶效率,而酶练又具有减弱碱对丝素的影响,使脱胶均匀,增加丝的光泽等作用。
c.木杵捶打法。这种方法也是结合草木灰浸泡法同时使用的。先以草木灰汁浸渍生丝,再以木杵捶打。生丝经过灰汁浸泡,再以木杵打击时,不仅易于使其上丝胶脱落,且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丝束紊乱,而成丝的质量也优于单纯的灰水练,能促使其外观显现明显的光泽。捶捣原理与现代制丝手工艺中“掼经”(又名“彆〔bie别〕丝光”)相同,因此,也可以说这就是现代的“掼经”前身。
宋以前,捣练方式采用站立执杵。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现存一幅宋徽宗赵佶临摹的唐人张萱《捣练图》画卷。画中有一长方形石砧,上面放着用细绳捆扎的坯绸,旁边有四个妇女,其中有两个妇女手持木杵,正在捣练,另外两个妇女作辅助状。木杵几乎和人同高,呈细腰形。形象逼真地给我们再现了唐代妇女捣练丝帛情景以及捣练时所用工具的形制。
宋以后,捣练方式逐渐有了改变,由站立执杵改为对坐双杵。从王祯《农书》记载来看,为便于双手握持,杵长亦大大缩短,且一头细,一头粗,操作时双手各握一杵。这样,既减少了劳动强度,又提高了捣练效率。是丝绸精练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使用上述各类方法,都能得到蚕丝精练的效果,而尤以第二种为佳。利用碱性物质练丝,能加速和较多地去除丝胶,但若用量过大,则可能损伤丝素。利用胰酶脱胶,可以得到相同的效果,而又不致使丝素受损,是最理想的方法。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胰酶练丝的国家,西方国家直到1931年才开始利用胰酶练制丝织物,比中国至少晚约一千二三百年。我国的这项发明在世界古代科学史上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