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政权或部族对疆域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因此,在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生产方式以后,无不以各自的生产需要为选择取舍的标准。汉族很早就成为单一的农业民族,汉族建立的中原政权无不以农为本,以农立国,也就是以能否适应农业生产作为开疆拓土的前提。前面提到的中原王朝的主要部分,就是一个最适宜的农业区。而在这一区域之外,在生产水平比较落后的条件下,一般还难以开发。例如这一区域的北界并没有明显的地理障碍,但寒冷和干旱的气候却限制了农业的发展,所以即使在北方的游牧民族退却的时候,中原王朝的正式政区也很少越过这一界限。汉族移民的主要流向是南方,直到南方人口相对饱和以后,才不得不转向东北、台湾等地和海外。
牧业民族对自然环境的要求较低,往往满足于游牧生活,只要能从中原获得茶叶、纺织品和金属工具等必需品就会年复一年地“逐水草而居”(顺着有水源和牧草的地方迁居)。即使进入了农业区,牧业民族也不会自觉改变生产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元朝初年会有人向皇帝建议将汉人统统赶走,将他们的耕地全部辟为牧地。
人口数量也是对疆域范围的一项重要制约因素。人口太少,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扩大疆域。即使一时扩大了,也无法维持下去。西汉时的人口大约是6000万,在其正式行政区(不含西域都护府辖区)内的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不足14人。在自己的疆域内还有大片处女地的情况下,扩大农业生产或获得经济利益就不能成为对外用兵的正常理由。非汉族政权在进入中原地区以后,都避免不了本民族人口太少的矛盾。清朝入关以后,举族内迁,东北几乎成为无人区。本族既无起码的人口加以经营,又不许汉人开垦,就只能采取划为禁区的愚蠢政策,结果使俄国侵略者轻而易举地攫取了大片土地。但是人口的增长必须以生产的发展为前提,在历史上的中国这样一个自给自足的地域范围内,如果不能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人口数量就无法维持,更不会增加。19世纪中叶中国的四亿多人口就是完全由本国疆域内生产的食品和生活必需品供养的。
随着生产的发展,人口不断增加,传统的农业区已经无法满足开垦的需要了。另一方面,由于技术的进步,宜农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由平原、河谷扩展到丘陵山区,由温带推进到寒温带、热带。对于解决了温饱的人们来说,产于边疆地区的皮毛、药材、土特产等有了更大的需求。近代工业兴起以后,内地对边疆的木材、燃料、矿产和其他资源的依赖程度越来越大。在发展生产的过程中,牧区和边疆的人民也意识到自身的局限,逐步开发适宜本地的农业和副业。他们对内地的需求不再仅仅是茶叶、布匹,而是更广泛的生产和生活用品,技术、知识和文化。总之,逐渐形成了内地离不开边疆,边疆离不开内地,汉族与少数民族互相支持、互相依靠的关系。如果说在古代,农牧界线和内地边疆的畛域只能靠武力才能暂时打破的话,那么在近代,生产的发展和由此产生的经济合作、文化交流已经足以取代并且超过武力的作用了。
生产的发展提高了人们克服地理障碍的能力,使原来视为畏途的江河、山脉、丛林、沙漠、海洋不再能限制人们的往来,更不能成为划分疆域的天堑;也使原来无法开发利用的土地成为人们的家园。灵渠的开凿便利了岭南的开拓,丝绸之路的出现促进了西域与内地的联系,航海技术使公元前2世纪的西汉能在海南岛设置行政区,使公元3世纪的孙吴政权能远航台湾,甘薯、玉米、花生、土豆等新作物的引进和推广,使山区和边疆大大提高了对移民的吸引力。19世纪中叶的清朝能够建立起疆域如此辽阔的统一国家,正是在这范围内的地理障碍得到一定程度的克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