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皇庄临水而建造,长亭木台,雕梁画栋。顺着长廊向外,走到尽头,便能听到战马长嘶,金革之声。

史灿在长廊的另一方,把门摔得震天响,一摊子书卷砸在顾焕的桌案上,试图跟人讲讲道理:“你跟你夫郎吵架,为毛受伤的是我?”

“你自己算算,我有多久没休沐了?”顾焕很平静地拿起手臂旁的杯盏,浅酌了口,觉得自己更有道理,“我如今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帮你算完账还要给先帝修实录,打从接了这活儿我就没歇过一天。”

史灿算了算,好像是这样,但她立马找来理由:“我不是也这样?”

“你有美人陪着。”顾焕看向给她们准备茶水的小哥儿,只见其笑眼盈盈,穿做舞者打扮,连肚脐眼都有露出来,知道的这在皇庄侍从,不知道还以为是她们从花街柳巷叫了服侍的,“我跟沈哥儿,都快成织女牛郎了。”

史灿气得随手抓过个侍从,香了一口,总算没直接动手,没好气道:“我也没让你俩一年见一次啊!你们不是每天都见吗?”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顾焕拾起自己的老本行,摇头晃脑,转身变成了酸腐文人。

史灿最见不得她这样:“行,行,我给你两日休沐。”还没等顾焕惊喜,她冷冷地接着说道,“换算下来,我让你歇了六个月。”

顾焕慢悠悠地长叹口气。

她这个师妹,真是越来越不喜人了:“怪不得君后宁愿出家都不跟着你过。”

“呵!”史灿冷笑,“你没忘吧,那是先帝赐的婚。”

所以说先帝就没牵对过红线,给顾焕牵了一个沈二公子,两人谁也看不上谁;给史灿牵了个高公子,结果一个生性风流另一个只想修道……要说是因为不看重随便牵的,她给皇幼女找的夫郎却也过成了怨侣。

“谁能想到我那素来嚣张的幼妹,到最后竟点了一把火,只为拉着她夫郎一起死呢!”史灿想到旧事,发出和顾焕一样的感慨,“胡乱指婚要不得啊!”

顾焕心有余悸:“还好我的没成。”

史灿瞪她,顾焕只当看不见。

她一边吃着茶水,一边哼着小调,手下笔墨不停,连平常算账时嚷嚷着钱少的声音都没有啦。以至于晚上李将军来领银钱的时候,顾焕一点儿都没墨迹,大手一挥,连讲价还价都忘了。

李溪满心疑惑,偷偷去问旁边的侍从:“她咋了?你们给她的茶水里添东西了?”

“我们哪敢?”侍从赶忙摇头撇清。

史灿走过来,压低了声儿,用手挡着,“李溪啊,我告诉你。见过猫发春吗?猫咋样她咋样!”

“你怎么能往猫……呸,你怎么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呢?”顾焕收拾完东西,靠着极为灵敏的听觉戳穿史灿那还没流传出去的谣言,向李溪解释道,“我呢,这两日不在这儿,要去给我夫郎下聘。”

她说完,大摇大摆地就往皇庄外面走。

李溪目瞪口呆:“她不是下过聘了吗?”

“人说了。”史灿给自家师姐的背影甩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沈家的和给夫郎的,不能混为一潭。”

李溪思索了会儿:“你说,我要不要也给夫郎再下一次聘。”

“滚啊!”

……

“我回来啦。”顾焕回家的时候,拎了一对活雁。

沈湘从花海里钻出来,手里还拈着一朵儿,顺手就往顾焕头发上插:“顾姐姐,你别躲,我给你戴上。”

他扒拉着顾焕的肩膀,踮着脚折腾顾焕的一头头发。

“你把我头上的簪子去掉,不就不用在我头上找地方了。”顾焕被他一整,老老实实地在花丛边坐下,旁边也没个镜子,不知道头发究竟被人弄成了什么模样,只是好一会儿没听见沈哥儿说话,仅有两只雁来回扑腾,便以为是沈湘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沈湘琢磨了会儿:“可是,顾姐姐头上的簪子也好看。”

他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顾焕的簪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罢手,撇撇嘴道:“我要是会编花环就好了。”

“你已经很好了。”顾焕转头去拉沈湘的手。

她一放松,那两只活雁就扑腾着逃离抓自己的人,一左一右地溜到沈湘身边,嘎嘎地伸长脖颈,跟告状似的。

顾焕也不虚,果断跟它俩对骂:“你们是雁还是鹅啊!”

“很明显是雁。”沈湘拎起其中一只仔细看了看,拍板定论,“是从皇庄带来的吗?”

顾焕被两只雁骂狠了,脸色正经,毫不心虚地说道:“对。陛下赐给我们下酒的。”她再次发挥起自己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优良习惯,还伸手摸了摸沈湘手里那只的毛儿,“看,多肥美的大雁。”

大雁扑腾着,伸长脖子去啄她。

一时间,院中雁毛儿乱飞,两只大雁都冲着顾焕叫唤。

沈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按着两只大雁,生怕刚到手的两只鸟儿真被人给烹了,也不让顾焕插手:“顾姐姐,既然是从皇庄带来的,它们为什么一副恨不得要把你啄秃的样子?”

“大概,或许,是因为我在皇庄捉的它们。”顾焕摸摸鼻子。

沈湘一脸懵逼,目光在大雁和顾焕之间来回徘徊,然后转身护住两只雁儿,呲着小虎牙,控诉道:“你又骗我!”

“这次真没。”顾焕的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下昨晚的惨状,解释道,“这真是我在皇庄附近打的。我还问了陛下,陛下也说我可以带回来吃……”

难得她还有点心虚:“定亲时不是都要有大雁吗。”

她和史灿的对话其实是这样的。

顾焕:“我打了两只雁,拿去跟我夫郎下聘。不是你养的吧!”

史灿:“呵,你什么时候见我养活过东西?你就是拿去煮了,也跟我没关系。”

沈湘不知道这段对话,但他敏锐地在顾焕的言语里找出了漏洞,满脸茫然:“定亲?你不是去沈家下过聘了吗?”然后他将脸蛋儿在大雁的羽毛上蹭了蹭,转过头绷起一张小脸:“你居然想再给沈家一份聘礼?你钱很多吗?”

沈湘将手伸到顾焕的手臂上面,一副我看你怎么答的模样。

“不是。我这是给你的。”这变脸,绝了。顾焕偷偷竖个大拇指,立马意识到再逗可能要出事,果断怂了“去沈府那是情理,给你下聘才是真心。咱们等了那么久,总不能少一桩嘛。”

沈湘接受了这一说法,把手收回来,给身边的大雁梳了梳毛儿,认认真真思索了会儿,决定“无理取闹”:“你居然想把给我的聘礼吃了?你得补偿我。”

他给大雁梳毛,顾焕摸着他发旋处,给他梳毛。

顾焕心知问题解决了,满心都在手下的柔软上:“嗯嗯,补偿。”

沈湘由他摸着,甚至还蹭了蹭,和大雁一起发出舒服的喂叹:“我要养着这两只大雁。”

顾焕继续敷衍:“好,养。”多大点事儿,完全影响不到她感受沈哥儿的柔软。

沈湘得寸进尺:“你要给它们喂食。”

“嗯。”嗯?顾焕眼睛睁大,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两只手放在沈湘的肩膀上,让人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沈哥儿,你得讲道理。是你说要养的,应该你给它们喂食。”

“我会喂啊,你也要一起。”沈湘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刚才‘嗯’了。”

他将那个“嗯”字说得很大声,还配合着点点头,势必要抓住顾焕的漏洞。

沈哥儿学坏了。

顾焕很恨地在沈湘脑袋上磨搓了几下,以前都只有她这样□□沈哥儿的份儿,如今被□□的人变成自己了。

她低头望着两个手舞足蹈的扁毛畜牲,暗暗骂了句“雁仗人势”,决定继续撸沈湘的脑袋。既然让她喂雁,沈哥儿总要给她付点利息吧!

沈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前一趴,毫不矜持地倒在顾焕怀里,任由两只雁儿在旁边互相啄对方的毛。

原来顾姐姐懵了后再反应过来的表情也那么有趣。

嗯,以后要多逗逗她。

“就这样,两只大雁不仅没有被下锅煮了,还在主子的庇护下,一跃成为顾府两霸。”溪梅念完自己写的东西,看向因为去小厨房而错过精彩好戏的溪藤,“我说得清楚吧。”

溪藤的目光转向花丛边偎倚在一起的两个人:“如果你没有在中间添什么奇怪的话语,会更可信些。”

“比如说?”溪梅很疑惑。

“主子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轻轻扶着桌案,指着家主满目委屈,控诉道:‘我可恨的妻主啊,你怎能为口腹之欲,伤害我辛勤孵出的大雁蛋啊!’我提醒你一下,那两只雁是今个儿才到咱们府上。”

顾焕的手微微颤抖地攀上沈湘的双耳。

沈湘在她怀里翻个身儿,似乎以为顾焕在帮自己遮住雁步风鸣,不仅感到十足的安全,还拽着对方的衣襟闭上眼睛。

他才不用担心睡着了怎么办,反正有顾姐姐抱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