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是一种极古远的技艺,据司马迁《史记》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口技就已经初步形成了。不过,那时的口技并不从事于演出活动,仅作为一种实际应用的技能,如齐相国孟尝君被困于秦国时,他手下有位门客会口技,“鸡鸣叫关”,使函谷关附近群鸡皆鸣,守关的兵卒以为天快亮了,就打开城门放行,使他们脱离了险境。秦朝末年时,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前,他们先将“陈胜王”三个字用朱砂写在丝绸条上,塞入鱼腹中,然后让吴广躲在附近丛林祠堂边学狐狸鸣叫,说“大楚兴,陈胜王”,以此来发动戍卒起义,反抗暴秦。在汉代人撰写的《燕丹子》一书,也记载口技,燕太子丹欲逃出秦国:
夜到关,关门未开,丹为鸡鸣,众鸡皆鸣,遂得逃归。
据晋代葛洪《西京杂记》卷四记载,汉代有位叫东方生的人,“善啸,每曼声长啸,辄尘落瓦飞。”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伤逝》中记载,“建安七子”之中的王粲,生前就喜欢学“驴鸣”。王粲去世之后,魏文帝曹丕很悲伤,为悼念这位诗文挚友,他竟然率群臣各作一声“驴鸣”以“送之”。三国时代的陈登和晋初的阮籍都善啸,据《魏氏春秋》记载,阮籍去拜谒苏门先生:
先生翛〔xiao消〕然,曾不眄〔mian免〕之。籍乃嘐〔xiao消〕然长啸,韵响寥亮……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啸,有如凤音。
在王隐《晋书》中说,“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知孙登为苏门先生。唐代玉泉子《玉泉子见闻真录》记载,在唐玄宗天宝末年,峨眉山有位姓陈的道士来游京师,他:
善长啸,能作鼓霹雳之引。初则声发调畅,稍加散越,须臾穹窿砰磕,写雷鼓之音,忽复震骇,声如霹雳,闻者莫不倾栗。
此书还记载唐代宗永泰年间(公元765—766年)大理评事孙广(一作“孙康”)著《啸旨》,认为“气激于喉中而浊,谓之言;激于舌端而清,谓之啸。言之浊,可以通人事,达情性;啸之清,可以感鬼神,致不死。”宋代高似孙撰《高氏纬略》载啸有15章,其中11章曰《苏门》,孙登隐苏门山所作;13章曰《阮氏逸韵》,阮籍所作。据唐朝李肇《唐国史补》卷中“唐衢唯善哭”记载,唐代有位久试不第的书生唐衢“善哭,音调哀切,闻者泣下”。大诗人白居易作《寄唐生》诗云:
不悲口无食,不悲身无衣
所悲在忠义,悲甚则哭之。
并列举忠义之士为邪恶势力所害事,而唐生“每见如此事,声发涕辄随”,说明他是位感伤时政、愤世嫉俗的正直之士。口技至宋代才作为杂技从事演出,据《武林旧事》记载,最初取名作“吟叫”。在明末清初之际有位“长啸老人”汪京,是继孙登、阮籍和峨眉陈道士之后的啸技名家。
口技在明清之际发展到高峰,出现了两大流派:一为取势于气力的啸技,一为讲究像声逼真的口戏。但在这两大流派中,啸技发展比较迟缓,而口戏的技艺则达到惊人的高度。徐珂在《清稗类钞·戏剧类·口技》中,对口技加以总结解说:
口技为百戏之一种,或谓之曰口戏。能同时为各种音响或数人声口,及鸟兽叫唤,以悦座客。俗谓之隔壁戏,又曰肖声、曰相声、曰象声、曰像声。盖以八仙桌横摆,围以布幔,一人藏于中,惟有扇子一把,木板一块,闻者初不料为一人所作也。
徐珂在书中辑录的著名口技艺人有郭猫儿、周德新、陆瑞白、陈金方、画眉杨、百鸟张等。其中周德新是《隋唐演义》作者褚人获的老师。明末清初著名的说话艺人柳敬亭,就是位擅长口技的高手。同时代人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记载柳敬亭讲“景阳冈武松打虎”的故事,模拟逼真。王沄在《漫游纪略·燕游》中记叙柳敬亭在舟中“危坐掀髯,音节顿挫,或咤叱作战斗声,或喁喁效儿女歌泣态”的情景。大思想家、大学者黄宗羲在《柳敬亭传》中,不仅称其人品,也赞其口技,说他“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飘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歌兽骇”。清代林嗣环在《秋声诗自序》中记录了一位在京中“善口技者”。他坐在八尺横宽的“围障”中,仅凭着“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为道具,进行口技表演,即明代人称作的“隔壁戏”。他先是摹拟远处狗叫声,继而摹拟妇人被惊醒后与丈夫说话,给小孩喂乳、把尿等声音。最妙绝的是“起火”的情景,他先摹拟一人大呼火起,丈夫、妇人呼声,两小儿哭声,接着摹拟百千人大呼、大哭,百千条狗的惊吠声,这中间还夹杂着“剥剥”的火声,“呼呼”的风声,抢夺声、泼水声,房倒屋塌声和千万人呼救声。由于艺人妙绝的口戏,造成了逼真的紧张气氛,使有些听众自然而然地进入角色,竟致“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有的想要逃离险地,有的性急想去救火。突然,他抚尺一响,万籁俱静,又撤去了围屏。这时人们才意识到是在欣赏口戏艺术。清初大小说家蒲松龄在《聊斋志异》卷一三《口技》中,描述了一位年轻妇女,她靠绝妙的口戏,使“群讶以为真神”,卖药谋生。
图35 口技(见《聊斋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