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让西普的行程变得轻松,而福狼一行却遇到了一系列绵延的冰压脊,放慢了他们的行程,顺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还更加危险了。因为每次他们到达山脊顶端的时候,都有被风扫下去的极大危险。
于是他们决定离开冰桥,再闯一条穿越冰封海的路,冰面上干净整洁,坚硬的冰壳可以让他们行进得更快。两只鹰也决定贡献出一份力量,依龙飞到前方广大的冰层上空,搜寻他们行进的道路上任何可能有变成水道危险的开口。同时,赞奥克沿着冰桥向东飞,报告西普和他手下狼帮的进程。
但是,艾德米却固执地不想完全放弃在冰桥上行走。
“我还是觉得不够明智,福狼。我们应该在夜间风最强、穿越冰脊最危险的时候再走冰面。风从西北方和东方过来支撑我们,可以让我们加速不少。而且夜晚天气晴朗,星星明亮,你也可以给我们导航。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一直找到返回冰桥的路。”她顿了顿,向福狼走近一步,和他的鼻子相碰,“以你的骨髓向我保证,福狼,如果夜晚云层覆盖,没有星星,你能向我保证我们不离开冰桥吗?”艾德米的声音听起来几乎绝望了。
不过,其他人对离开冰桥都极其兴奋,至少也兴奋了一段时间。福狼不是很明白艾德米为什么那么不情愿。艾德米心里有种念头让她害怕开口,他必须要对她有耐心。
在冰封海上行走的第一夜快结束的时候,动物们对他们取得的进展都欢欣鼓舞。格温妮丝报告说,由于在走这条海上的路线,他们差不多躲过了六座冰压脊。就在他们接近冰桥的底座的时候,依龙俯冲下来,爪子里抓着一只小海豹。
“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个的?”班吉问。
“黄昏时候我们出发之前,阿班告诉我要怎么捕猎。”
“阿班?”凯拉说。然后大家都转身看着这只小狼,他的耳朵抽动着。
我的爪子能看见,
耳朵早就听见。
冰中细微的沙沙声。
听起来像是小老鼠。
我拍一下,他们拍两下。
我知道他们的呼吸孔肯定不远。
比最近的星星还近。
一只蠢到极点的鸟从冰桥下面飞出来,一张橙色的、胖胖的大喙像是从脸上长出来的一朵奇怪的圆滚滚的花。它的脑袋是黑色的,两边各有一块圆形的白色,白色上面长着极小的眼睛。它的脸颊肉肉地鼓起,像是小丑的样子。它胸部的羽毛是纯白的,但翅膀和后背却是黑色的。
“问好,旨意。”
“不对,是‘致意’,白痴,不是‘旨意’。”一大群动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它们是鸟吗?”口哨低声说。
“我们当然是鸟,你这个傻子,问问你这位小朋友吧。”第一只鸟回答,向阿班点点头。
“哦,没错,它们是鸟。”阿班回答说。
“还有呢?”口哨问。
“还有什么?”阿班反问。
“你说话总是押韵的——发生什么事了?我以为你打算介绍我们呢,但你却停住了。”口哨说。
“我想不出有什么词能和‘鸟’押韵,除非‘骚’,要是我说这么恶心的词,我妈妈会非常生气的。”
这只鸟兴奋地咂巴着它的喙:“小朋友,你刚刚说了!‘要’。‘要’和‘鸟’押韵。”
“对,我觉得你说得对。”阿班回答。
“那么,我们是唠叨的鸟,这句怎么样?”
“除非你们是海雀——生气的海雀。”阿班回答。
就在同时,格温妮丝落在冰面上。
“海雀!我都不敢相信。”她惊叹道,“自从离开冰封海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海雀了。我没想到你们能到这么远的西方来。”
“这是西方吗?”一只海雀问。
“我想是吧,墩墩。”另一只回答。
“墩墩?”格温妮丝问,“你名叫墩墩?”
“他们是这么叫我的。”雌鸟墩墩回答。
“这和冰封海峡那里一样。”格温妮丝说,“九成的海雀都叫墩胖。”
“对,嗯,我们不想重名,所以有一点儿区别。我们已经——”雌海雀顿了顿说,“我们已经进化了!”她蹦跳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墩圆?说这种高级词!我说‘进化’是一个有五十条小鱼分量的词。”
“墩圆?”艾德米问。
“哦,对,原谅我,失礼了!”她疯疯癫癫地傻笑,“这是我的良人。”
“良人?”大伙都问。
“对,意思是伴侣。”墩墩说,“这是个古语词。”
“古狼语吗?”迪莉娅问。
“你开玩笑吗?”墩墩回答说,“不是,这是从其他生物那里学来的。”
动物们都觉得脊柱上有一块冰柱划过。
“对啊,你们知道的,两条腿的生物。”墩墩看了一眼格温妮丝和依龙,“现在的大伙除外,我是说两条腿但没有翅膀的家伙——其他生物。”
阿班慢慢靠近墩墩和墩圆,低下膝盖,然后收起尾巴。
“哦,甜心,你不用这么做。”墩墩说,“你想要鱼,当然啦。我都不知道这些天你是怎么忍受旅鼠的。”
她的良人摇晃着走上前来:“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没变成一只旅鼠——让我来告诉你!”墩圆轻笑着说。
“哦,好冰!”墩墩爆笑起来,“你太逗了。”她扑倒在冰上,两脚在空中挥舞,一边还拍着翅膀,“这是拍膝盖。”这只鸟笑得花枝乱颤。“哦,哦,哦,哦。”她在冰上打着滚,“拍膝盖!让我告诉你,旅鼠——明白了吗?”
“我们没有膝盖,妈!”另一只稍微小一点的海雀插进来。
“哦,墩皮!”墩圆惊叹道,“你听见我说的笑话了吗?我说‘让我告诉你’——还有,他们吃腻了旅鼠。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就好像这对让人受不了的父母再继续一会儿,她就打算把脑袋扎进冰里去了。
“真正地拍膝盖。”
“但是我说过了,妈,我们没有膝盖。”
“哦,原来我们没有!”墩墩翻身站起来,“每次我想要拍膝盖,怪不得我拍不到呢。嗯,墩皮,我们的朋友饿了,想吃点除旅鼠之外的东西。”墩墩又开始咯咯笑起来。
“振作点,妈。”墩皮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聊。
“不!”她咂巴着橙色的喙,“这是你该做的,宝贝儿。赶紧收起尾羽,去潜水。那些亲爱的动物们需要鱼——和那只海豹一起的小鱼。”
“好吧,妈。”墩皮难堪地看了她母亲一眼,不过还是蹿入空中,很快就潜到冰下面去了。
“我也去,甜心。”墩圆说。
“拜拜,墩团!”墩墩挥动翅膀,然后转向其他动物,“他们可爱吧?我其实更爱墩皮冒失的样子,她这次没有这样。她只是无聊了。比起无聊来,我还是更喜欢冒失。她做的无聊事真是太……太……无聊了。”她叹了口气,“哦,好吧,孩子就是孩子。”她又叹了口气,“我要去那儿帮我家墩皮捕鱼了。”她说完,笨拙地展开翅膀,抬着丰满的身子飞向空中。
海豹血染红了冰面。太阳从他们身后升起,给冰桥染上了一层粉红色,朝阳中留下了海雀们矮胖的影子。
“这是什么?”凯拉问她家的小狼。阿班走向前,看着海雀潜水捕小鱼。
“把它们一条一条排起来,然后迎着升起的太阳吃掉它们。”阿班欢快地说。
海雀们确实是这么做的。真是一顿早晨的大餐。鱼真的很小,可能也就是一条鲑鱼的四分之一。小鱼是黄褐偏绿色,两侧有银色和白色的边,几乎没有鱼刺,鱼肉尝起来是咸的。
“没想到它们长着这么小的骨头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口哨评价说,“要是够的话我还想再来一条。”
“哦,还有好多呢。”墩皮回答说。
“我们一定要把眼睛吃掉吗?”麦拉问。
“眼睛是最好的部位,亲爱的。”墩墩说。
“真好吃。柔软,但开始咬的时候又有点弹性。嚼一嚼,好吃!”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的肚子就都饱了。
很快他们就养成了在早晨找到好地方睡觉的习惯,前一晚开始刮的风仍一阵阵地刮到了中午。他们会在午后精力充沛地起床,在冰压脊上磕磕绊绊地前进。等到了晚上,风又开始刮的时候,他们就顺着桥上一座粗大的坡状冰柱爬下桥,滑到冰面上,向着远方之蓝前行。
上午睡觉的时候,他们总会安排守卫。这一天站第一班岗的时候,马利和迪莉娅沿着宿营地的边缘行走。
“马利,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到达远方之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迪莉娅问。
“什么意思?”
“肯定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
“我知道,新的星星,新的……可能有新的狩猎形式。”
“这会让你担心吗,马利?”
“当然让我担心啦。我是作为队形中的侧翼队员接受的训练。如果没有队形了,我要做什么?在艾德米叫作堡垒的新形式里,我们都差不多是侧翼队员。”
“不过如果有大行动,不是旅鼠这样的,那就必须要有队形。”
“希望如此。”马利的声音都有点儿嘶哑了。
“我还担心别的。”迪莉娅说。
马利停下脚步:“是什么?”
“你忘了。”
“忘了什么?”
“我被选为下一任领嗥狼,但自从我们离开之后就一次嗥叫聚会也没有了。没有嗥叫过任何的故事,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但是……但是……这也太难了,很不一样。上冰桥、翻冰压脊,然后阿班掉进海里,回来却疯了。几乎就没有时间举行嗥叫聚会,一切都很艰难。”
“什么时候狼过得轻松过呢?告诉我。你不明白吗,马利?如果我们一直不去讲故事,就会忘记的。而如果我们把故事忘记了,骨髓就会外漏,我们部落的骨髓就会消失。”
“我们现在没有部落了。难以想象我们从前那种部落骨髓的生存方式。”
“那么,在这座桥上的我们又算什么呢?”
“我们是九只大狼,三只小狼,两只熊,一只猫头鹰,现在还有两只鹰。”马利回答。
“这不也算是一种部落吗?”
“我想是吧。”马利勉强同意。
“有部落就有故事,部落也会创造故事。到远方之蓝会有故事讲吗?会有动物愿意听吗?有太多东西我们不得不放弃了。”迪莉娅的声音降低了,“我希望故事不在他们之间发生。”她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嘟囔着什么几乎听不见的东西。
“你说什么?”马利靠近她。
“没什么。”迪莉娅嘟囔着。她尾巴垂下来,耳朵也几乎不动。这个地方完全没有故事,嗥叫聚会似乎和海雀一样怪,语言几乎消失,剩不了多少,她感觉失落,他们会变得像海雀吗?连名字的发音都差不多。这些看起来很蠢的鸟真的笨到连起名的能力都没了吗?如果语言被广阔的未知给吞噬掉了,如果无法给事物命名,那就没希望了。迪莉娅是个命名者,正如马利是个猎手、侧翼队员一样。那她在新世界里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