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普知道他不可能比福狼跑得快,不过他可以智取嘛!有一件事可以让福狼神经紧张。那就是西普啃骨时后牙发出的咔嗒声。西普已经见过那声音是怎么让福狼鬃毛竖起,福狼又是怎么勉强控制自己的不安的。对西普来说,他的牙啃骨的声音和其他啃骨狼没有任何区别,但不知怎么却很让福狼烦扰。
西普嘴里不用叼骨头都可以发出那种声音,他可以完全不用骨头。因此,他被分配到和福狼同一侧的时候异常高兴,西普最善于把那只啃骨狼逼疯。
他们一开始在丘陵地带用按爪速度行进,由侦察员带领。没多久,驯鹿群就出现了。幸运的是队形处在下风位置,驯鹿群没有闻到他们的气味。这样队形在被发现之前又靠近了些,他们靠近时以按爪速度走得越长越好。这可以保存体力,更有效地跑步。当然,如果风向变了,他们的策略也会跟着变。
福狼前所未有地专注,至少他在队形之中不是做扫除者,不是在做梦,不是在山脊上远望,渴望成为狩猎中的一分子。这是真实的,坚硬的大地在脚下飞跑。若不是股骨在行走中传来一阵刺痛,他都感觉不到爪子击打在地上。但他感觉到了上百只爪子冲击大地汹涌而来的震动,这震动冲刷着、包裹着他,把他和这次狩猎、狼群都连接起来,至少他真的是其中的一部分了。
福狼非常感激格温妮丝和他说的话,她的建议已经证明是很有用的。他刚刚接收了第二个信号,信号从一只守边狼传到后卫驱赶员,他也知道整支超过四十只狼的队形要开始收缩。就像格温妮丝说的,他想,队形就像是流过干涸大地的河流,而我是其中的一部分。像星星永远在银河中闪耀,我也是地上河流的一部分。福狼头一次开始明白共生是什么意思,而且边缘之狼奇怪的行为方式在他头脑中也开始有了深层含义。他一边跑,无声的火花一边在他的血液中闪耀。
越来越多的信号传来,对福狼来说,这种沉默的语言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发现另一只后卫驱赶员的耳朵轻弹了一下。风向变了,驯鹿察觉到狼的气味,队形也随之马上加快了速度。
拉近距离!信号传出仿佛如说出的一般干脆,福狼觉得队列已经接近攻击速度了。
太美了!福狼心想,行进完美无缺。他突然想到这很像哔里噗噜游戏。狼就像是游戏中的小块块,几乎是魔法般地移动到了对面,和星星在夜空划过一样。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在黑色苍穹下更加闪亮,福狼有时候觉得自己站着的这个地球只是另一颗小星星,是更大的夜空中的一小块。我是某些更大东西的一部分。大地和天空,狼和猫头鹰,星星和石头,泥土和骨头都交织在一幅巨大的图画中。
又一个信号传来,开始包抄行动了。他们要把鹿群赶进狭路,这样他们就无法像在前方的高原上那样延伸得太长。侧翼队员带领驱赶员从东西两侧追赶鹿群,把他们赶进狭路。信号来回传递,但现在沉默中却出现了一条裂缝。
熊咒的!该死的啃骨狼西普在像啃骨时候那样磨牙,他牙齿的裂缝把寂静给撕裂了。难道没人听见吗?福狼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紧张集中的注意力一分散,他差点绊倒自己。那牙!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西普脸上滑过一丝狡诈的笑,随后闪过一点儿火花。西普是故意的!福狼感觉到迪莉娅察觉到福狼步伐打乱的时候紧张了起来。他知道迪莉娅到现在为止对他印象都不错,唉,他不能让西普把他的注意力给搅散。
又一个信号传来,下手目标已经确定,转向守卫要开始押上鹿群东侧,让下手目标暴露出来,然后两只打头狼和一只拦截员会出去尝试把下手目标从鹿群中截下来。但西普牙齿的咔嗒声让福狼错过了信号。他耳朵里全是噪声,就像夏季里嗡嗡作响的蚊子,他是故意这么做的!福狼又绊脚了。这次迪莉娅瞪了他一眼。很快,一只泰加从后面跑了上来。他必须把声音赶走,那会把他逼疯的。
下手对象已经被隔离开来,信号让雌性迅速退后,同时八只雄性上前。最后阶段是队形中最具吸引力的,群狼根据打头狼的引嗥轮番上阵。啃骨狼也有机会被叫上前制伏下手目标。福狼耳中要是没有那魔鬼般的声音,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啃骨狼和其他驱赶员一起蹲在草地上,等待下一轮的信号,咔嗒声此时变得更大了。这也太不公平了,除了福狼,其他狼似乎都听不见。他发觉西普不仅仅是要扰乱他的注意力,还要让他违反队形里最重要的规则,那就是在死亡冲锋前绝不可以打破沉默。其他狼听不见咔嗒声,但如果福狼突然说话或是冲西普吼,那他就要为违反神圣的规则而获罪了。
我必须坚持到最后阶段,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但牙齿裂缝的咔嗒声不断在福狼耳中嗡嗡作响。他尝试换个地方,躲开他。听草的歌唱,他告诉自己。
但西普又靠近他,满眼都是狡诈,他咧开嘴唇开始磨牙。福狼看见了那颗坏牙,西普又猛地闭上嘴,开始咀嚼。这声音简直像尖刺刮着福狼的脑子。
艾德米惊恐地看着他,死亡冲锋的信号出现了,而福狼错过了。他后退着跳起来,但太迟了,又绊到了脚,趴倒在地。艾德米冲到他左边的空隙上。现在死亡冲锋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群狼在制伏下手对象的时候,吠叫声和嗥叫声破空而出。
福狼这只曾经像灰熊一样后腿站立面对公驼鹿的狼,却趴在地上!
他从队形中回来的时候,格温妮丝正在等他。
“怎么样?”
福狼的尾巴耷拉下来。“嗯。”他不妨轻松一下,“我绊了几次脚,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我摔倒了。”
“你摔倒了?”格温妮丝的黑眼睛眨了眨,把头仰到一个非常古怪的角度——这种角度只有脖子上有好多小骨头的猫头鹰才能做到,“你!”
“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个,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格温妮丝几乎把头转了一圈,仿佛在扫描邻近的地方,这个动作足以让福狼出现轻微恶心的感觉。猫头鹰的脖子可以做出奇怪的动作,福狼跟他们接触不多,还没习惯。
“对,对,确实,我有话要跟你私下说,相当严重的事。”
福狼感觉骨髓在颤抖:“好的。”
他跟着面具猫头鹰走到一块巨石后面。
“是什么事?”他问。
格温妮丝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她声音沙哑,于是咽了口唾沫,“山脊上的小狼崽,就是沼泽北边的山脊。”福狼点点头,“巫狼告诉我你在去她那里的路上看到她了,而且你还非常苦恼,这可以理解。”福狼又点点头。“嗯,福狼,我很不幸地目睹了那只马尔卡达哈被杀害。”
杀害!福狼心想,骨头上那些暴力的痕迹——怎么可能是别的原因呢。但这绝不是仅有的一次!真的,马尔卡达哈的悲剧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格温妮丝眨眨眼:“你似乎不惊讶。”
“不惊讶。我看见骨头了,但你看见了凶手!”
“我听见了凶手,但我不确定他还是她。你知道面具猫头鹰有超凡的听力。那时候云很厚,我看不清,但我能听见小狼崽被撕碎的时候发出的细小尖叫声,然后是喘息声。那是狼的喘气声,还有狼逃走时的脚步声。当然没有留下脚印,因为那里几乎都是页岩和大石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骨头的?”
“凶手是只狼!”福狼感觉自己稍微有点儿摇晃,他鬃毛颤抖着竖起,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我怎么也忘不掉那只小狼崽,没办法从骨髓里赶走。我毕竟,也曾经被遗弃在特木法。我看到之后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自己?但她居然被一只狼给杀害了!”
“没错。”格温妮丝柔声说。
“我决定要建一座骨堆。”
“骨堆?那是非常古老的狼语,指的是石冢吧?”
“可能吧,我不知道。我了解狼的行为和表达方式还不太多,但我想纪念这只小狼崽,所以我回去想找到更多的骨头。”
“小心啊,福狼,千万要小心。要是你被抓到带着那些骨头就惨了。我知道这里有些狼是怎么看你的,他们千方百计想让你失败。你跳火墙的时候 他们或许就嘀咕着你挑战了秩序,但你挑战的不是秩序,而是他们。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起凶杀案,但如果他们发现了,他们可能就会努力归罪于你。我是只猫头鹰,但我了解这些狼。”
“可能比我还了解。”福狼叹了口气,“有些狼竟然以为我从幽冥世界来。”
“没错!他们除了愚昧还是愚昧,迷信的狼可能会很危险。这是你的作品,对吧?”
“是的,有人说他可以从我刻的骨头上感觉到太阳的热度。”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雕刻,他们理解不了。他们觉得正常的狼做不出这样的东西。”
“但我如果不是正常的狼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我亲爱的福狼,你不正常不代表你就是坏的。我毫不怀疑你不正常,不普通。就算有的话,你也是一只非凡的狼!”她顿了顿说,“你建骨堆了吗?”
福狼悲伤地摇摇头:“没有,还没有,总感觉不对劲。我想要尽可能地保护这些骨头——它们太小了。可能我要等凶手被抓到之后才建骨堆。”
“那你把骨头放在哪里了?”
福狼抬起头,端详着朋友昏暗的脸庞,她的黑眼睛中突然灵光一闪。
“啊哈。”格温妮丝轻轻地说,“和雷霆之心的掌骨在一起,肯定。”
格温妮丝知道雷霆之心,因为这只灰熊的骨架所在地就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面具猫头鹰被福狼发现第二个妈妈的骨头之后嗥叫出的诡异但悲痛的哀歌所吸引。她看着福狼,抱歉带给他这么一个消息。他对马尔卡达哈的体会已经够不好的了,而现在又是这个。好吧,至少她庆幸没有在他跑队形之前告诉他,虽然很难想象他会做得更糟。摔跤!无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