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的某天下午,我父亲让我把修好的鞋给人家送去。这双鞋的主人是一个上校,名字是“大嗓门”,是个古里古怪的人,他的家在镇上的另一头。
我来到大嗓门家,按了门铃后,大嗓门的脑袋探出来,没好气地说:“小商小贩走后门!”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当时我气得不轻,真想把鞋扔到他的院子里去,为了不让我爸生气,只好忍住了。
我走到后门时,大嗓门的老婆正在那里等着,我把手里的鞋递给她。她是一个娇小的女人,两只手上全是面粉,大概正在做面包。大嗓门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脏话,嫌我刚才不礼貌,去了前门。大嗓门的老婆问我要不要吃块面包、喝杯牛奶,我说好。
吃喝完后,我向大嗓门的老婆道谢,然后就离开了。走到半路上,我觉得应该去杜里特家看一下他是否回来了,这里去他家正好顺路,而且小松鼠的伤也不见好,我心里很着急。于是,我朝着牛街走去。这时,空中布满了乌云,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来到杜里特家门口,看见门还是锁着,我失望极了。整整一个礼拜,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报到,但杜里特始终没有回来。这时,吉扑又跑出来了,坐在门边,对我摇摇尾巴。照这样下去,杜里特还没有回来,我的小松鼠就死了。我转身离开,心情沮丧地往家里走去。
走在路上,心里想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没有到晚饭时间。就在我想着现在是几点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快到跟前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大嗓门。他正在散步,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漂亮的手套,还围着围巾。其实,此时的天气并不冷,但他却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就像个粽子。我走到他面前,礼貌地向他询问时间。
他停下来,用白眼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的脸本来就红,现在更是红得像猴屁股。他愤怒地说:“你这个小屁孩也不想想,我会为了告诉你时间,劳神费事地解开纽扣,把怀表掏出来吗?”说完,就噔噔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在心里想着:难道大人就能劳驾他把怀表掏出来吗?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大的雨,天空一下子就黑了,像是深夜。大风猛烈地刮着,雷轰隆隆地响。一瞬间,街上的排水沟就灌满了水。由于附近没有躲雨的地方,我只好低着头,迎着强风向家里跑去。没跑出几步,我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人行道上。我顾不得爬起来,先抬头看看撞上了什么。
在我的对面,有一个又矮又胖、面容和蔼的男子正坐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这个人戴着一顶高帽子,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原来,我刚才撞在了他的肚子上,撞得我们两个人都摔在人行道上。
“对不起,我刚才低着头跑才会撞到您身上。”我急忙道歉。
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人并没有发火,反而嘿嘿地笑着说:“你这一撞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我在印度度假时遇见的。当时,也是遇上了暴风雨,我低着头往前跑,不小心撞到一位印度妇女身上。这个妇女的头上顶着一罐蜂蜜,被我这么一撞,全倒在我头上了。此后的一个星期,我走到哪儿,一群苍蝇就跟到哪儿。你怎么样?摔得严重吗?”
“没事,我挺好的。”我回答。
“其实,摔这一跤,我们俩都有责任。”小胖子说,“刚才我也是低着头,否则也不会撞上。好了,我们还是先起来吧,不能老是坐在地上聊天啊!你我大概都湿透了,你家离这儿远吗?”
“我家在城镇的那一头。”我一边说,一边从人行道上爬起来。
“哎呀,那挺远的!先到我家去吧,我家比较近,等把衣服弄干后再回你家,可以吗?”
我点点头,他拉起我的手朝我来的方向快速奔跑。一路上,我心里都在想:这个小胖子到底是谁呢?他的家又在哪里?我本来不认识他,他却愿意把我带回家,帮我弄干身上的衣服,这不禁让我想起那个红脸上校,连问问时间都不愿意。唉,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不久,他停住脚步说:“我家到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家,发现我们正站在一个台阶前,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小房子,房子周围是一个大花园。这时,他已经跑到台阶上,打算开门了。
“这个人难道是杜里特吗?”我喃喃道,“不会的,肯定不会是他。”
自从听了杜里特的事迹后,我心中就有了杜里特的模样,一个高大魁梧、气度不凡的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胖乎乎、和蔼可亲的小个子?不过,他真的有可能是杜里特,因为他已经打开了那扇我盼望已久的门。
吉扑从屋里跑出来,在他面前叫着、跳着,对他的归来特别高兴。这时,雨更大了。
“您就是杜里特医生吗?”当我们快要跑进屋里时,我大声问。
“是的,我就是杜里特。”他边开门边回答我,“快请进!鞋子上的泥没关系,先进去避避雨。”
我急忙走进去,他和吉扑紧跟在后面,进门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由于下雨的关系,外面已经是黑糊糊一片,屋里比外面更黑。在这漆黑的屋里,我听到一阵奇怪的喧哗声,这声音好像是动物发出来的。唧唧,喳喳,咕咕,哇哇……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响起来。鸭子的嘎嘎声,公鸡的咯咯声,鸽子的咕咕声,猫头鹰的呼呼声,小羊羔的咩咩声,还有狗的汪汪声,交织成一片。鸟的翅膀在我面前不停地扇动,还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我的脚边绕来绕去,差点吓死我!
“别慌!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离开家三个多月了,和它们久别重逢,它们的激动可以想象得到。你别动,我先把灯点着。老天!连我都分不清雷声和喊声了。”
听了医生的话,我只好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等着他点灯。周围的动物不停地移动,还叫个没完,这种感觉很奇怪,叫人哭笑不得。之前,当我好几次站在大门口时,我一直在想象里面的模样,觉得杜里特的家里肯定非常有趣,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尽管医生一直抓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至于太害怕,但还是很别扭。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一点也不真实的梦。这时,医生又说道:“我的火柴全湿了,根本就点不着,你的身上有火柴吗?”
“没有。”我大声回答。
“没关系,嘎卜会想办法的。”
说完,医生用舌头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一个动物往楼上跑去,随后我们头顶上的房间传来它的走动声。
“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点着灯呢?”我问,“有个动物坐在我的脚上,把我的脚都压麻了。”
“快了,快了,它马上就会下来。”
医生的话刚说完,楼梯的拐角处就出现了灯光,所有的动物都不再叫了。
“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说。
“是啊,我是一个人住。”医生说,“拿着灯下来的是嘎卜。”
我抬头往楼梯上看,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可以听见下楼的脚步声,而且是用一只脚往下跳。不一会儿,灯光移下来,照亮了一楼。“嘎卜,你终于下来了。”医生说。
现在,我才看清楚,原来用一只脚跳下楼的是一只大白鸭子!它的另一只脚高高地抬起,上面稳稳地放着一只点燃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