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爱迪生有一次曾对以专门提供股票市场情报而著称的罗杰·巴布森说,“切记,巴布森,你对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当然一无所知。你必须找到某种能够摆脱地心引力的东西。我想它将是某种合金。”
巴布森始终没有忘记这句话,并且在1948年用手头上一部分闲置的资金建立了一个也许是二十世纪最没用的科学研究机构,称为“重力研究基金会”。虽然这个基金会对有关重力研究方面的所有工作都感兴趣,但其主要任务是推动人们研究某种“重力屏障”——一种可以象薄钢片隔断光柱那样隔断地心引力的物质。
一种地心引力不能穿透的物质,这在早期的科学幻想中并非罕见。在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幻想作品《第一批登月人》一书中,有一种宇宙飞船,就是由这样的物质来推动的。据说这是一种复杂的合金(其中加入了氦),根据其发明者的名字,称做“卡沃莱特”。然而,自从出了爱因斯坦,这个概念几乎已无立足之地。因为,如果相对论是正确的话,这样一种“重力屏障”就是不可思议的。根据爱因斯坦的学说,重力并不是将物体吸向地球的一种“力”,而是一种时空连续体的弯曲。这种弯曲使苹果落地,但苹果和大地之间的“屏障”,则毫无作用,原因很简单,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隔断的力。
虽然巴布森也知道这一切,但他仍然毫不气馁。他告诉新闻界说:“我不是科学家,但我确实知道我正在寻求什么,而且怎样达到目的。……很少有人知道爱迪生在最终找到适用于电灯泡的灯丝之前,曾试验过8000多种材料。”
由于合金可能有成百万种,而且究竟先试验哪种和后试验哪种又没有一定规律,因此,逐一地加以试验,势必是一个繁难的过程。显然,巴布森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这个基金会并不进行化学实验。这个设在新年布什尔州新波士顿一幢砖楼中的机构,主要目的是为所有研究重力的科学家提供一个交流技术和情报的场所。之所以选择新波士顿这个地点,是因为它是一个自给自足足的非工业城镇,而且远离波士顿,以防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遭受轰炸。
专业科学家们对这个基金会的工作,反应一直是十分冷漠的。基金会董事之一威廉·埃森曾写道:“一提到重力,就总是招来讥笑。好象这项研究无关紧要似的。这使得人们无心再对这个题目进行真诚的讨论。许多试验都是以别的名义进行的。因此,基金会的一个……目的,是同分散在世界各地研究这个问题的人保持联系,使他们知道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对于和基金会通信的人,都根据他所承担的重力研究项目的具体性质加以分类。当基金会发现有几个人同时研究一个问题时,就把每个人的情况通知其他人。这样他们就能交换意见,报告他们研究的进展。
宾夕法尼亚州密德尔城的一位科学家哈罗德·麦克奈尔,于1950年逝世前将他所有的资料和设备都捐赠给基金会。他研究控制重力的可能性达40年之久。基金会第二次年度报告说:“不幸,他的公式只有他自己明白。我们已将这个公式告知每个能够想到的人,并准备继续这样做,他的研究总会有一天能够继续下去。”
1949年,基金会在《大众力学》和《大众科学》两家杂志上刊登了一则小广告;“重力。如果您对重力研究有兴趣,请与我们通信。邮资总付。”事实证明这是一种不甚可取的宣传于段,现在该组织用来引起人们对重力研究发生兴趣的主要办法是每年举办一次有奖征文竞赛,文章限制在1500宇以内,内容应属下列三个题目之一者:(1)“某种能够部分隔离、反射或吸收地心引力的物质”;(2)“其原子可被地心引力打乱或重新组合而释放出热量的合金或其他物质”;(3)“其他能够控制地心引力的合理方法”。
奖金的金额优厚——头等奖1000美元。另外5人各得100美元。1949年的竞赛共收到应征文章88篇。巴布森一见十分喜悦,他说:“真象是打开圣诞节礼品似的。”威斯康星大学学生戴维·威特里获头等奖。他的论文考察了以前研究重力的人遭到历史性失败的原因。1950年,普林斯顿大学一名研究生获得头等奖。1951年,这项最高荣誉则由纽约州奥佐思帕克的迈伦·洛弗博士夺得。洛弗博士的文章是《重力热电温度计的热力学诸方面》。《时代》杂志以相当大的版面登载了1950年度该奖金评奖情况。基金会的一份报告吹嘘说:“以前爱因斯坦的新理论也是在这家杂志的同一页上发表的,但他们对我们的报道,比对爱因斯坦的报道更为详尽。”
1951年秋天,基金会在新波士顿召开了第一次夏令会议。与会者听了有关重力研究的一些演说,和来自著名的巴布森学院的工作人员们关于工作情况的一些讲话。为帮助血液循环而设计成功一种“重力椅”。一些患四肢疼痛的来宾则听到试制成一种称为“普利斯科伦”(Priscolene)的药品。当时,巴布森正在推销这种药品,作为帮助循环的一种“反重力药物”。会议还展出了基金会刚刚弄到手的艾萨克·牛顿原来睡觉的床,大概是因为牛顿曾靠重力的作用在上面休息过。基金会的一份公报说:“希望新波士顿将变成物理学家、工程师、冶金学家和其他对这一事业和重力的各种作用特别感兴趣的人们夏季聚会的‘圣地’。”
该组织的一位董事克拉伦斯·伯宰想到,也许哪个实验室工作者在进行别的研究时会偶然发现一种重力绝缘体。这种想法促使基金会除了经常向高等院校、中学的科学教师和一些科学刊物寄送资料外,还给2500个实验室邮寄了有关的资料。
基金会有一个收藏重力研究书籍的图书馆。尽管图书馆因无人懂得法语或德语而受到限制,但藏书仍然不断增加。该组织还要求它的赞助者“在立遗嘱时不要忘记把有关重力研究的资料或设备留赠给重力研究基金会,以使这些东西能保存在朋友们手中,并使你的研究能够继续下去”。
基金会从创立时起就被一种想法所吸引,这就是:由于太阳和月球位置变化而造成的重力差异,对人体有可以觉察的影响。例如,巴布森确信,在涨潮期问上楼比较省力。显然他不知道这种重量的差别微乎其微。上楼之前扔掉一张一美元钞票所减少的重量,也要比这显著得多。
然而,基金会仍忙于搜集有关人类活动的各种统计资料,并寻找它们与月球引力变化之间的相互关系。有几年时间,很多精神病院一直为基金会搜集关于病人的精神状况受月相影响的资料。在满月时,太阳和月球位于地球相反的两侧,彼比作用相抵消,这也许会伤害大脑液或脊髓液里的什么。基金会向各地警察局长发出了几百封信,询问他们是否在满月期间接到电话的次数要多。他们的答复说明,情况确是如此。基金会还要求保险公司报告意外事故发生率是否与月相有关。
1951年2月1日,在新泽西州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火车车祸,基金会发现这天没有月亮。54家铁路公司马上接到有关这一审件的通知,要求它们今后保持警觉。杜鲁门总统决定在1951年4月5日解除麦克阿瑟将军的职务,这天也没有月亮。该组织向董事们所作的第三次年度报告说,“这造成了又一次邮件高峰。”这个报告还透露说,已购买了《时代》周刊20年的合订本,“我们刚刚开始逐期查阅,挑出重要的新闻事件,看看它们与月相的变化究竟有怎样的相互关系。”基金会每年都发行一种说明月相的年历,以便任何对此感兴趣的人都能够研究月球对他的思想和行动的影响。
近来,基金会一直在寄出调查表,调查人体的重量(即重力作用于人体的程度)与不同体型和气质的关系。基金会认为重量(重力)对人的性情的影响,可能要比体型对性情的影响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重力屏障”就能改变人的重量,因而也能改变他的性情!然而,基金会指出,在发现这种影响之前,一个人改变姿势,也有可能稍微改变其个性。
一份公报说,“一个人在躺卧时,或者在摇晃或弯腰时,地心对人脑的引力肯定会有所不同,……任何人在狂热或过分激动时改变头部的位置,就能证明这一点。人们在祈祷时鞠躬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改变了重力作用于人脑的方向。”
此外,这份公报还讲到,“许多富有思想的人相信,精神的力量可以改变重力的作用,《旧约全书》中某些先知和耶稣升天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耶稣在水面上行走的事也不应忽视。人们常常问道,为什么天使总是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
鸟类抗地心引力的能力,也引起巴布森的注意。有一次,托马斯·爱迪生曾指着一只飞鸟说:“鸟可以做到人做不到的事,它能靠自身的力量飞翔。巴布森,我希望你对鸟类发生更大的兴趣……”这促使巴布森收集鸟类。这些收集品保存在巴布森学院校园内,但终将变成重力研究基金会的财产。埃森理事写道:“基金会创办以来,许多漫画家把基金会的董事们画成在空中展翅飞翔的样子……然而……很有可能有朝一日用某种反重力合金制成翅膀,使身强力壮的人能够用自身的力量翱翔于空中。飞鼠之类的动物,就说明这种方法是可能做到的”。
巴布森和其他人关于重力研究的许多文章,都可以从基金会买到,每份10美分。这种文章枯燥乏味,令人无法相信。玛丽·穆尔写的一篇论“重力与姿势”的文章指出,一件合身的紧身胸衣,可以“防止地心引力把我们向前或向后拉得厉害,不致未老先衰。”巴布森的论“重力与坐姿”的文章对椅子进行了攻击。他建议盘腿坐在地毯上,或坐在矮凳上,“膝盖向上”,“均衡地把身子落在臀部”。他认为应该仔细研究一下坐姿,最后他用一句双关语结束他的文章,他说叫“非常有可能平衡学派将取得最后胜利。”
巴布森还认为,人睡觉的姿势应象胎儿一样,蜷起一条或两条腿。他写道:“为了防止仰卧,可把一个直径2英寸的橡皮球打在睡衣脖带后面的中间,或在睡衣的后脖领上缝一个口袋,睡觉时把球装在袋内,洗睡衣时把球取出,那就更好了。以上所说,表明这一问题还值得更多地研究。”
巴布森的另一篇文章“重力与通风”,则是论述他长期感兴趣的一个问题。在青年时期,巴布森曾患肺结核病,他去西部地区疗养,医生劝他留在那里。但是他后来回到马萨诸塞州韦尔斯利山的家中。为了保证充足的新鲜空气,他不让关闭一扇窗户。在滴水成冰的冬季,他身穿一件背后装有电热垫的上衣。他的勇敢的女秘书打字时则戴着四个手指头连在一起的手套,用橡皮锤敲打键盘。巴布森痊愈后便成为一个新鲜空气迷。他认为应该培养儿童领略电扇迎面吹来新鲜空气的爱好;松林的空气具有“化学和/或电的性质”,有很高的医疗价值。他的文章建议将楼房所有地板修得稍加倾斜,并在房间的低处设置排气孔,以便利用重力清除楼内的污浊空气。这显然是搬用倾斜屋顶排水的方法。在新波士顿还真的建成了这样一幢房子,地板每一英尺向下倾斜半英寸。
在一份题为“大气条件与政治胜利”的研究报告中,巴布森提出了这样的论点:重力影响庄稼,庄稼影响商业,商业又影响选举。他分析了从1844年到1948年的27届总统选举的情况,证明在百分之七十五的情况下,天气良好和商业景气时,一个政党就会继续执政;大气恶劣和商业萧条时就会下野。
埃森董事的一篇文章则是论述发现一种受到重力便会发热的合金的可能性。可将这种合金拉成丝,在两端悬挂上砝码。埃森写道:“如果有了这样的合金……下一步便是挂上不同大小的砝码并测定对比结果……。还可把这些金属丝放入真空或某种气体里做一些有趣的试验。不过,对于其他因素的研究,只能在完成元件拉力(或压缩)加热的基本试验之后进行。人们应当称赞埃森具有科学的见识,因为他知道首先应发现这种合金,然后才能仔细地考察其特性。
基金会现任董事长是乔治·赖德奥特,他还担任巴布森证券情报公司的副董事长。只要读一下他的文章“自由力是可能的吗?”就能对赖德奥特的科学造诣得出一个概念。文章一开始概述了他个人的理论,即“重力是储存起来的‘磁’波的一种形式,10亿年来,太阳不断发出这种‘磁’波,为每一个粒子所吸收,而这些粒子现在又在吸引其他一切粒子。”他对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也没有把握,但不管怎样,要驾驭重力,并不一定非知道它的来源不可。他写道,我们需要的是重力绝缘体,把它装在一个旋转轮一侧下面,它就会成为一台简单的水动机。赖德奥特详细地推算,发现这种取之不尽的自由力,将会引起巨大的经济和社会变革。但他审慎地指出,这并不需要破坏已经建立的公用事业。“中心发电厂将继续使用下去。但进一步的发展则无须增加煤、石油或天然气的消耗。这些宝贵的自然资源可留供化学和其他工业使用,在那里这些资源只是改变形式,而不会完全被消耗掉。
基金会对人们把它设计的重力装置称为“永动机”甚为不满,因为有许多狂人企图制造永动机。埃森董事写道,“那些机器一般总是靠杠杆和重量来工作的。虽然宣传得最多的是通常称之为‘基利式马达’的一种,但所有这些机器实际上都不令人满意。基金会在未见到这种马达运转之前,不便加以评论,但不久将对这种马达进行研究。”显然埃森先生还不大知道约翰·基利那个贻笑大方的骗局已经完全被揭穿了。如果他感兴趣的话,他应该读一读查尔斯·福特《狂热的天才》一文的最后几页,他就会看到福特对这个骗局所作的有趣分析。
重力研究基金会是否制造过永动机这一点虽然无法肯定,但毫无疑问,现在年近80的巴布森是很有这方面的兴趣。巴布森既不吸烟也不饮酒。事实上,在1940年他曾是禁酒党提名的总统候选人。近来,重力已使他爬楼梯越来越艰难了,这有点妨碍他对基全会的兴趣。
巴布森的资金不会有告罄之虞。他参与经营数百个企业,大多数都有巨额收入。他的主要企业巴布森证券情报公司,是向证券市场提供咨询的机构,每年纯利润达10万美元以上。该公司是他的控股公司“商业统计组织”的一个分公司。此外,他还全部或部分地拥有许多行业的企业,如一家供应龙虾的公司,一家生产火警报警箱的公司,一家砂石公司,一家廉价商品商店,波士顿的一座办公大楼,新墨西哥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巴布森牧羊场,佛罗里达州的养牛场,以及一家钻石公司。他写了50多本书,大多数是关于货币和投资问题的。几百家报纸辟有他关于每周商情的专栏。
除了巴布森学院这所设在马萨诸塞州韦尔斯利山的商业学院之外,他还创办了另外两所商业学校——一所是佛罗里达州的女校,另一所是设在堪萨斯州尤里卡的乌托邦学院。巴布森1946年选择尤里卡作为乌托邦学院院址,是因为那里地处美国正中,因而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可能性最小。学院的楼房都由地下隧道相连。他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避免。作为预防措施,他在遍及中部各州的100家银行中各存入1000美元。
巴布森把他对重力研究的兴趣归因于1947年他17岁的孙子溺水而死。这使他回想起孩提时代他的大姐也是溺水死的。在他看来,重力犹如一条“龙”,把两个心爱的人攫住,拽到水底。他伤感地写道。“自从迈克尔死后,我对重力问题越来越关心了。”
然而,早在这个意外事故之前很久,巴布森就已是艾萨克·牛顿的忠实崇拜者。他宣称,他对证券市场变化的预测方法,只不过是应用了牛顿的第三运动定律——即每个作用力都会产生大小相等的反作用力。显然,他是把这理解为象皮球从墙上弹回来一一样。在证券市场价格下跌时,巴布森便预测它将回升。而在它上涨时,他便预测它将跌落。1929年,他在证券市场大崩溃爆发前几个月就宣布了他的预测,这使他第一次名声大振。然而,一年以后,他预测萧条很快就会过去,那些听他的话行事的投机家们则大倒其霉了,而他对此却避而不谈。
巴布森的自传采用了牛顿式的标题《作用与反作用》。 他的妻于是世界上收藏牛顿著作和有关牛顿的书籍最多的人。尽管巴布森对牛顿崇拜得五体投地,但有一点他却没有以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为师。他连最基本的物理学也没有学会。
这当然是一个悲剧。在现阶段的物理学理论中,没有人会产生寻找“重力屏障”这种糊涂想法。
虽然巴布森是麻省理工学院工程学专业的毕业生,但他公开承认他不喜欢大部分课程。重力研究基金会董事长赖德奥特没有受过物理学家应有的训练。除了评定征文的人之外,也没有任何科学家与这个组织发生关系。所有这些也许可以说明,为什么基金会在存在的四年中没有发表出一篇有一丝价值的科学报告。
毫无疑问,和善而虔诚的公理会教友巴布森是抱着最好的心愿来维持基金会的。但他拒绝接受有造诣的物理学家们提出的把资金更好地用在促进科学和造福人类的建议,则实属刚愎自用。顽固不化使他看不出自己所醉心的事业根本上是荒谬可笑的。切斯特顿有一句话:撒旦是靠重力降落到人间的。他若肯想想这句话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