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俩手拉手走出闸室,沿着小梯子走下去,到了月球的表面上。眼前展现的景色使他俩感到既发抖,又赞叹。下面,就在旅行家们的脚下,是一片平原,它很像是静止不动的海面,上面有着下陷的洼坑和平缓升起的高岗。这个波浪起伏、仿佛突然停滞不动了的月球表面,与通常的海水一样也是蓝绿色的,或者像平常习惯说的那样,是海蓝色的。远处耸立着一些山岗。它们是黄色的,好像沙丘一样。山岗后面是重叠蔽障的鲜红色高山。高山犹如一动不动的火舌向上伸着。
右首,距咱们的旅行家不远,是一些同样的火红色的高山。它们好像是从停滞不动的海底冲了出来,尖尖的山峰直插云霄。
全不知和小面包转过身,看见远处也有一些轮廓比较模糊的山。这些山似乎是由棉絮堆成的,样子很像铺在地面上的云彩。在它们的山坡和山顶上,竖立着不少形状像水晶的巨大的结晶体,好似一些神奇玻璃城堡。阳光从这些晶体的棱面上折射开来,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
在这奇异的世界上方,漆黑的天空象无底深渊张着大嘴,天上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星星。银河仿佛一条发亮的道路从中间穿过,把深渊一分为二。左半部,在地平线上空聚集的星星中间,炽热的太阳在闪耀。右半部,行星地球闪着柔和的绿莹莹的光。阳光从侧面照着它,所以它的样子象个半月。
在漆黑、空旷的天空中,整个月球表面显得特别明亮和鲜艳。这是由于月球周围没有大气,简单地说就是没有空气的原因。我们知道,空气不仅能吸收太阳光线,而且还能使阳光发生漫射,使物体投射的阴影变淡。月球上的物体阴影总是颜色更深、更暗,因此物体本身就显得更清晰、更明亮、更鲜艳。
距离那群云彩山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它的形状象是一个圆锥体或是金字塔。从它的山脚到火箭降落的山岗上,隐隐约约延伸着一条小路。
“看来,这可不简单,”全不知对小面包说。“这座金字塔大概是月球人修建的。这条通往金字塔的小路也是他们踩出来的。我想,咱们应该首先把金字塔研究一下。你的看法怎么样?”
不待小面包回答,全不知就精神抖擞地向月球小路大步走去。小面包一看自己已经来不及谈出个人的意见,就把两手一摊,顺从地跟着全不知走了。
有人以为,他们一到月球上就马上会象蚂蚱似的在月球表面上跳来蹦去,说这是因为月球上的重力比地球上几乎小六分之五。但是,全不知和小面包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尽管月球对他们的吸引力比地球的吸引力小了,他们却依然没有感到自己的体重发生了变化。这是因为他们曾经长时间地处于失重状态下,已经失去了对重量的习惯。他俩觉得自己在月球上所具有的体重是最正常、最普通的体重,同在地球上一样。不管怎么说吧,他俩并没有象蚂蚱或是跳蚤那样在月球上蹦蹦跳跳,而是正常地走路。
不过,小面包时不时地产生一种感觉,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翻了过儿。月球、山峰、他自己以及走在前面的全不知——一切都仿佛是大头朝下的。他觉得月球表面好象在上边,而天空连同所有的星星和太阳却象在下边,他自己则是穿着宇宙靴用靴跟贴在月亮表面上,头朝下悬在那里。一到这种时刻,他就担心会从靴子里滑溜出去,然后头朝下地掉到宇宙空间里,而靴子却留在月球上。这使他不得不过一会儿就拽一次靴子,把靴子更紧地拉到腿上。
他之所以有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是因为月球上的重力减小,体内的血液被吸引到了身体上部,腿上的血液就少了。留在身体上部的血液过多,对脑血管增强了压力,就象我们头朝下时所感到的那样一种压力。正是因为这样,小面包才产生了头朝下悬着的感觉。由于他觉得自己是脚朝上翻了过儿,所以周围的一切也都仿佛翻了过儿,这是没有办法可想的。一开始,这种反常的感觉使小面包非常害怕,后来他不理会了,心想,不管怎样走路,是头朝上还是脚朝上,反正全都是一回事。应该公正地指出,全不知却根本没有这样的病态感觉,——这也许是因为他身体很结实,而且不象小面包那么胖的缘故。
到金字塔去的路原来并不象一开始觉得的那么近。必须指出,月球上的距离很不容易判断准确。因为月球上没有空气,远处的物体也能看得很清楚,所以总显得很近。全不知和小面包已经走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可离金字塔还很远。炎热的太阳越来越厉害地烤着宇航服,全不知和小面包都没想到可以使用宇宙伞,因此感到闷热难忍。
“别这么着忙嘛,全不知!”,卜面包央求说。“得喘口气啦。”
“看样子你是愿意在这太阳地里晒着啊,”全不知回答道。“咱们应该早点走到金字塔,好躲在阴影里。再说这里还有各种宇宙射线呢!”
“还有什么射线呐?”小面包抱怨说。
“你一下子搞不明白,”全不知说。“我以后再给你仔细解释。”
实际上,全不知给小面包什么也解释不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宇宙射线是什么,这些宇宙射线与普通光线又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听倒挂金钟和小鲱鱼讲过有这种射线,在月球表面时要当心它。
全不知和小面包终于来到目的地。他们在远处把它当作金字塔的东西原来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确切些说,是一座熄灭了的火山,山坡上满是裂缝和凝固了的溶岩。全不知和小面包顺着那条小路来到山坡上的一个洞穴旁。咱们的旅行家为了尽快躲开烤人的阳光,走进洞中。这里可比外面凉快。舒服得多。小面包不再觉得好象马上要滑出宇宙靴掉到宇宙空间了。现在,他在头上看到的不是星空,而是拱形的石头洞顶,他觉得,即便他要飞走的话,也不会飞得很远。小面包从脚上脱下宇宙靴,在洞壁旁一块平滑的石头上坐下来休息。
全不知学着他的样子,挨着他坐下。但是他生性好动,不能安静地坐很久。眼睛稍一习惯洞中的黑暗,他就跳起来,到处东瞧西看。全不知发现这个洞并没有到头,还一直通往山的深处,于是说应该对它研究一番。
小面包不乐意地穿上靴子,站起来,抱怨着跟在全不知身后走。还没走上十步,他俩就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面包说,在这样黑咕隆咚的地方没法做什么研究,正想往回返,就在这对候全不知打开了电筒。黑暗立即消散了。全不知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只好继续走,但他心里格外不乐意,因为除了疲劳之外,他还感到了寒冷。一开始,还是挺舒服、挺凉爽的,突然之间竟变成了难耐的寒冷。小面包的胳膊腿都开始冻僵了。他一边走一边小跑,又是蹬腿,又是拍手,以便暖和暖和身子,但都没顶什么事。
这时全不知却好象根本没有觉出冷来。他情绪饱满地往前走着,力图不放过映入眼帘的任何东西。刚进去的时候,山洞好象是一条宽敞的、在坚硬的山岩中凿成的隧道。隧道倾斜向下,所以走起来很容易,就象有人一直在推着后背似的。突然,隧道扩展开来,旅行家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山洞中,或者按更正确的叫法,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月下山洞中。
他们眼前所见的景致颇象神话中的严寒世界。在很高的洞顶,倒悬着成千上万根晶莹剔透的冰溜。有的冰溜很短小,象闪烁金星的穗子一样紧贴洞顶。有的冰溜大一些,仿佛是一串串发光的花辫从上面垂下来。个别的冰溜很大,尖尖的顶端几乎够到了洞底。有的冰溜的顶端已经触到洞底,就象一根根支撑着拱形洞顶的柱子。这座冰宫的高高石墙被严寒画满了各种奇妙的花纹。
全不知把这幅景色欣赏一番后,接着向前走去。小面包在后面跟着。也许由于四周有大量寒冰,也许由于气温真的下降了,小面包冻得直发抖,他使劲蹦跳着,以致一只宇宙靴从脚上滑掉,甩到一边去了。小面包跑过去找靴子,又在冰柱之间迷了路。他恐惧地呼唤着全不知,但全不知已经不能来帮他的忙了。就在这时候,全不知进入洞中一条新的隧道,它的底部全覆盖着厚冰。全不知一踏上冰层,马上摔倒了,向下滑去。平滑的冰面上没有任何一点凸起的地方,可以抓住它阻止身体下滑。全不知在步话机中听到了小面包的喊声,但是他根本没法理会,他连照顾自己都来不及了。
这时,隧道越来越陡地向月球深处通去。不一会,全不知已经不是在冰上滑,而简直是掉进了一个深渊。逐渐四周不那么漆黑了。下面仿佛透出了亮光。同时也暖和多了,几分钟以后简直变得热起来。射来了明亮刺眼的光线。全不知心想,自己注定要在火焰中丧命。正准备同生命告别,突然之间,深渊的四壁向四外离去,并且不见了。又过了一分钟,全不知看到,在自己头上竟出现了一片明朗的、遮着一层波浪般云朵的天空。而下面……全不知努力想看清楚下面是什么,但下面的一切都如在云雾中。过了不久,透过逐渐消散的云雾,全不知看清下面原来是一片大地,大地上有田野,有森林,甚至还有一条河流。
“这里原来是这样的啊!”全不知自言自语地说。“万事通说过,月球是个球。它里面还有一个球,在里面这个球上生活着月球小矮子,或者叫作月球人。这么说,万事通是说对了。好吧,咱们等上一小会儿,没准儿很快就会同月球小矮子见面的。”
这时,陌生的大地已经在渐渐临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有一座城市和城市中的街道、广场。这是最大的月球城市之一——压榨城。不一会儿,全不知连房屋以及街上的个别行人都能分辨出来。风儿刮着他,但不是把他刮向市中心,而是刮向一个郊区,看得到那里有果园、菜园,屋顶浸沉在一片绿荫之中。
“行啦,这更好,”全不知想道。“起码可以摔得轻些,要不然,摔到石头马路上,连骨头都收不起来。”
不过,全不知白白担心了,因为他背后那把带翅膀的小降落伞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当然,由于突然的撞击,全不知的腿向上弹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降落伞在他身后自动折起来,折成风帽的形状。全不知环顾了一番,看到自己被一些长着细小绿叶的灌木包围着。全不知发现灌木上的树叶在摆动,因此得出结论:周围有大气,也就是有空气。要知道,树叶是不会自己摆动的,实际上是风在使树叶摆动,而如今谁都知道,风不过就是空气的运动罢了。
全不知这样推论之后,脱下宇航服,他觉得不仅没有喘不上气,反而呼吸得很轻松。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比他在地球上呼吸的空气还要清新。这当然只不过是他的感觉罢了,因为他在宇航服里待了好长时间,对新鲜空气已经有点生疏了。
全不知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得平缓多了。心情也愉快轻松起来。他甚至想要放声大笑,但又适时地醒悟过来,决定暂且不表示高兴。他当然应该首先四下看看,搞清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
全不知把宇航服整齐地叠好,藏在一丛灌木下,随即开始熟悉环境。他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灌木,认出这实际上并不是灌木,而是一种很小很小的乔木。每棵树都只比全不知的身材高半倍到一倍。这些树的树枝上结满了很小很小、只有小豆子粒儿大小的青苹果。全不知摘下一个尝了尝,马上又吐出来,因为苹果太酸了。离苹果树不远还长着一些同样低矮的月球梨树。全不知尝了一个月球梨,又涩又不好吃——可能还没熟。
全不知把月球梨扔到一边,继续寻找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月球苹果和月球梨勾起了全不知的食欲;再说,从打他最后一次吃东西到现在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很高的木头栅栏前边,沿着栅栏长着一些带刺儿的矮树丛,上面结满很小很小的红色浆果。全不知尝了一颗,认出这是一棵矮小的月球悬钩子①树。浆果的味道同我们地球上的普通悬钩子毫无区别,但长得比地球上的小多了。全不知开始往嘴里塞月球悬钩子,可是吃了好多都没吃饱。
【 ①悬钩子又名木莓。】
而且,这一次他到底没能吃饱肚子。他要是警觉一点,一定能够看到,有一双细心的眼睛早就在树丛后面盯住他了。这双细心的眼睛是一个月球小矮子的,他的名字叫小定位。他穿着一件肘部磨破了的棕黄色上衣,戴着一顶脏得一塌糊涂的鸭舌帽。下面穿一条通常是把裤腿塞到靴子里的那种裤子,但他脚上穿的却不是皮靴,而是光脚穿着一双拖鞋。小定位手里拿一把扫帚,他象拿长枪似的斜端着它,仿佛准备端着这条枪去冲锋。
全不知毫无顾忌地继续吃着悬钩子,下面突然咔哒响了一声,他马上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紧紧夹住了他的一只脚。全不知疼得大叫一声,弯腰一看。他的脚踩到捕兽夹子上了。监视着他每一行动的小定位这时从埋伏地点跳出来,跑到全不知跟前,使出全身力气照他头上就是一扫帚。
“嗨,你这坏东西!我叫你偷吃悬钩子!”小定位摇晃着扫帚喊着说。
“您听我说,”全不知气愤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干嘛拿扫帚打人?这儿还放上了捕兽夹子!”
小定位却不听他那一套。
“我叫你偷吃悬钩子!”他说着就把全不知的两支胳膊扭到背后,用条绳子捆起来。
全不知只有耸耸肩膀。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嘟哝道。
“等我把你带到老臭虫先生那儿,你就什么都明白啦!”小定位威胁说。
“哪个老臭虫先生?”全不知问道。
“到了那儿你就会看见是哪个老臭虫先生了。现在……给我走!”小定位说,还使劲一拉绳子,差点儿把全不知拽倒。
“您真不通情理,我怎么走得了啊?难道您没看见我的脚让夹子还夹着吗?”全不知说。
“还怪了不起的呢,脚让夹子夹着哩……娇气!”小定位申斥说。
不过,他还是弯下腰,取下全不知脚上的夹子。
“喂,走,走,别说话!”他命令说,然后,手拉着捆绑全不知胳膊的绳子一头,用扫帚在他后背上一顶。“你甭想跑,反正跑也跑不出我手心去!”
全不知只是耸耸肩膀作为回答。被捕兽夹的弹簧弓子打着的那只脚疼得很厉害,就凭这一点他也没法跑。他一瘸一踮地在果园里慢慢走着,小定位肩扛扫帚,呼哧呼哧喘着气,生气地跟在他身后。他俩走出果园,又沿着一些种着月球黄瓜和月球西红柿的长畦走去。虽然这时全不知顾不上什么,但他还是左顾右盼,他发现月球黄瓜和月球西红柿只等于他在地球上常见的几十分之一。
远处有三个小矮子在浇菜畦。两个人压抽水机,一个人手拿带嘴子的水管浇地。喷嘴向高处喷出一般水流,然后水流散成细滴,象下雨似的从上面落下来。
很快走过了菜畦,接着是种月球草莓的畦。有几个小矮子正在畦中爬来爬去地采摘熟草莓,摘下来放到圆筐里。有一个小矮子看见了小定位和全不知,喊道:
“喂,小定位,又逮住一个强盗呀?”
“又逮住一个,那还用说,”小定位得意地微笑着说。
“是往老臭虫先生那儿带吗?”
“是往老臭虫先生那儿带,那还用说!”
“又要让狗咬他吗?”另一个小矮子停下工作问道。
“用什么咬他,这可是老臭虫先生的事儿啦。他怎么下令,我们就怎么办。”
“一群野兽!”干活的小矮子中有人恨恨地说。
“什么?”
“我说您和您的老臭虫先生是野兽!”
“你才是野兽!”小定位忿忿地回了一句。“我要去报告老臭虫先生,说你们不干活,却在这里胡嚼舌根子,……简直要造反啦!”
小矮子们又默默地工作起来。小定位拿扫帚在全不知背上捅了一下,他俩接着往前走。全不知登上一个山岗,看到一座漂亮的、带着大敞廊的二层楼房。楼房四周有一些花坛,栽着各种鲜花,这里有月球雏菊、蝴蝶花、旱金莲,以及月球木犀草、江西腊。楼房的窗下长着一丛丛月球丁香。这些花草都跟我们地球上的一样,只是小好多。不过,对于月球上的植物都很小这一点,全不知已经开始习惯了,所以他没有感到惊奇。
敞廊上坐着老臭虫先生。这是一个身体胖乎乎、面孔红彤彤、长着一颗玫瑰色秃顶大脑壳的小矮子。一双细眼睛好象两道缝儿,几乎没有眉毛,这使他的脸显得很快活,很善良。他穿着一件深棕色带白条的肥肥大大的绸睡衣,脚上是一双便鞋。
他坐在桌旁,同时干着四件事;吃抹着黄油的白面包;喝加了果酱的茶;看报纸;摆手挥赶成群聚在头上的苍蝇,吹掉落在茶里的苍蝇。
老臭虫先生十分用心地做着这四件事,以致汗水象小溪似的从秃头顶上流下来,顺着面颊和后脑勺径直流到衣领里。看来,这使老臭虫先生感到格外的惬意,因为他不时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手巾,使劲擦一把湿漉漉的秃顶,还想一下子把脖子也擦到,然后把手巾在头上甩一圈,赶走苍蝇,再把它搭回椅背上去。
老臭虫先生看见逐渐向楼前走来的小定位和全不知,他把没喝完的茶搁到一旁,好奇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这不,老臭虫先生,我捉住一个强盗,”小定位带着全不知离老远就站住说。
老臭虫先生从桌旁站起来,走到敞廊的台阶前,把两只圆润的小手放在肚子上,对全不知从头到脚地端详起来。
“大概是踩到捕兽夹子上了吧?”他终于问道。
“正是,老臭虫先生。他在偷吃悬钩子的时候被夹子夹住了。”
“是这样,这样呵,”老臭虫哼哼哈哈地说。“嗯,我要给你点厉害看看!你说,为什么偷吃悬钩子?”
“我是吃了,却根本不是偷吃,”全不知纠正他的话说。
“哈,还怪委屉的呢!”老臭虫先生冷冷一笑。“连句话都不许人家说啊!好吧!那你干嘛要吃悬钩子?”
“你说干嘛……我想吃呗。”
“嗬,真怪可怜的!”老臭虫假装同情地高声说。“‘我想吃呗’!我要给你点厉害看看!那悬钩子是你的吗?回答!”
“为什么不是我的?”全不知回答道。“我又没夺别人手里的。是我自己从树上摘的嘛。”
老臭虫气得差点儿把两条小短腿跳起来。
“哼,我要给你点厉害看看!”他喊道。“难道你没看见这里是私人所有制吗?”
“什么私人所有制?”
“怎么,你是不是不承认私人所有制?”老臭虫怀疑地问道。
“为什么我不承认?”全不知难为情地说。“我承认,只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是私人所有制!我们那儿没有什么私人所有制。我们都一块儿播种,一块儿栽树,然后各取所需。我们那儿什么都挺多的。”
“你们哪儿?你们是什么人?你们那儿什么挺多的?就冲你说的这种话简直就应该把你送警察局!那里会教训你的!你会知道厉害的!”老臭虫大发雷霆,他挥舞着手臂,一句话也不让全不知说。
后来,他一拍手掌喊道:“小狗熊!”
一个小矮子从门外应声跑来,他的装束同小定位一样,只是没戴帽子。老臭虫看到他,手指头弹出一个响儿,用手指了指身旁的地板。小狗熊马上明白了老臭虫的要求,他抓过桌旁的椅子,放到老臭虫身后。老臭虫不慌不忙地坐到椅子上。
“来,牵这个……”他说道。”唔——唔……对,把小阁下牵到这儿来。”
小狗熊急忙奔过去执行命令。
“我是个善良的小矮子,这算你运气,”老臭虫对全不知说。“我不会把你送警察局的。老弟,最好别沾警察局的边儿。跟警察局打交道没有任何好处,无论是对我,也无论是对你。可恶透了!”
这时,小狗熊用链子牵着一条长毛下垂的大狗走来。
“就这样吧,我要把你放走,”老臭虫对全不知接着说。“不过,亲爱的,你可要跑快点儿,别让小狗咬你一家伙啊……松开他!”他命令小定位说。
小定位解开全不知胳膊上的绳子。
“好啦,你现在跑吧,还磨蹭什么?”老臭虫说道。“你是不是想让人家放狗追你?来,小狗熊,把狗放出去追他。”
全不知一看事情不妙,撒腿就跑。这时候小狗熊已经把链子解下来,浑身长着长毛的大狗跟在全不知身后猛冲过去。
“咬住他,小阁下,咬住他!”老臭虫拍着巴掌,高兴地尖声喊叫。
全不知一看大狗快要追上自己,就猛然往旁边一拐。大狗则由于惯性冲了过去。每当小阁下追近,全不知都重复这一手,所以大狗连一次都没能咬着他。全不知和大狗围着楼房在花坛上跑来跑去。连根刨出的雏菊、蝴蝶花、郁金香在他们脚下四外飞扬着。
“小阁下,咬住他!”老臭虫在拚命地喊。“你磨蹭什么呀?连一个小偷都对付不了!追他!嘿,你这个笨蛋!我要给你点厉害看看……喂,小狗熊!”
“您有什么吩咐,老爷先生!”小狗熊毕恭毕敬地对着老臭虫弯下腰。
“马上牵来这个……唔——唔……把小霸王牵到这儿来。”
“遵命!”小狗熊声音不清地说了一句就急忙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牵来一条身躯细长而肌肉发达的大狗,狗腿又瘦又长,长着一身棕色短毛。
“放开它!”老臭虫喊道。“去,去咬住他,小霸王!”
全不知一瞧小阁下来了援军,立即往山岗下跑去,在草莓地里蹦跳着。两条大狗不择道路地紧追不舍,毫不可惜地践踏着草莓。
“他们在干什么呀!他们在干什么呀!”老臭虫一边手摸着秃顶往下跑,一边吼叫。“他们把我的草莓毁了呀!小霸王,小阁下,咬住他这个该死的!包围他!从两边上!……咳,笨蛋,蠢货!没长脑子的白痴!两个缺心眼的白痴对付不了一个没长脑子的白痴!……你们咧着嘴干嘛?”老臭虫对干活的小矮子们喊道。“捉住他!光站着笑,没长脑袋的东西!你们这些家伙!”
小矮子们丢下工作,在花坛上跟着两条狗跑起来。老臭虫这时才发现,这样一来草莓可更加遭殃。
“回来!”他喊道。“我让你们跺草莓吗?我要叫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小矮子们停下来。老臭虫亲自奔过去追全不知。一只脚踩上了捕兽夹子。
“这是怎么搞的嘛?”他疼得哆嗦着尖声叫道。“喂,小定位、小狗熊,你们怎么光傻看着啊?无赖东西,我要给你们一点厉害看看!到处都放了夹子!给我拿掉啊,要不然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定位和小狗熊跑到他跟前,从他脚上取下夹子。这时,全不知、小阁下和小霸王把活动场地从花坛转移到种黄瓜和西红柿的菜畦里。一会儿的工夫,那里就搞了个乱七八糟,难以分清哪儿长的是黄瓜,哪儿长的是西红柿了。
“哎哟——哟——哟!他们在那里干的什么事哟!”老臭虫气得血直往上撞。他喊道。“喂,小定位、小狗熊,笨蛋,你们张着嘴干嘛?快把枪拿来,我要象打死一条狗似的把他打死,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小定位和小狗熊马上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拿着枪回来。
“向他射击!”老臭虫唾沫四溅地喊着。“为了这个,反正我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手拿长枪的小定位瞄准好,放了一枪。子弹离全不知两步远呼哨着掠过。
“哪有这么打枪的?哪有这么打枪的?”老臭虫气愤地喊着。“把枪给我。我让你们看看应该怎样打枪!”
他从小定位手里把枪夺过来,放了一枪,不过打中的不是全不知,而是小霸王。这条可怜的狗发狂似地尖叫一声。它往上一蹿,在空中翻了一个斤斗,脊背朝下摔下来,就爪子朝天地躺在那里不动了。
“你们看哪,蠢货!”老臭虫抱着头喊。“把狗打死了,全是因为你们!”
全不知一看事情已经到了开枪的地步,就向栅栏跑去,用尽全身力气从栅栏上面跳过去。
“啊,你这么干!”老臭虫气得喘吁吁地喊道。“不能这样便宜了你!我要给你一点厉害看看!”
他把一只拳头举到红扑扑的秃顶上使劲挥动了一下,然后懊恼地啐了一口唾沫回家去了——去计算全不知造成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