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的正是程斯语最不想在私人场合看见的文婧，她夸张地问，“师父，你不会跟那个姚助理……同居吧？”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有事找他……”程斯语急忙反驳，却是下意识地默认。“不过，你怎么知道姚助理在这住？”
“师父你知道我工作忙，没那时间货比三家的选房子，想着姚助理看得上眼的肯定差不了，就是太贵。”文婧耸耸肩，笑得意味深长，“要不是我习惯爬楼梯，还不知道你们俩果然这么要好呢。”
“你不要胡说。”程斯语微怒。继子和小爸关系要好，这不是个好兆头。
“师父生气了？”文婧更得意。当事人生气，证明引导式发问获得认可。
“什么时候买的房子？”程斯语也觉得自己失态，自从上次被文婧撞见他和姚俊在酒吧见面后总觉得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本来无所谓的事情竟然莫名觉得心虚，“你简历里写的不是这个地址。”
“那是我养父母的地址，可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家。”文婧神态平淡，继而魅惑地看着程斯语，笃定道，“这房子我现在买不起是租的，不过我相信有师父在，它早晚会属于我。”
“卓陆待遇好，也要你自己够努力。”程斯语心中一凛。熟悉的感觉和危险的气息一同向他逼近，他不想再跟文婧纠缠，敷衍两句便魂不守舍的开门回家，小爸的家。
程斯语本打算开个冰可乐镇定一下解解渴，然后躺在沙发上歇一会儿，可抄起零食饮料一回头，看见餐桌边上坐着的人吓得他恨不得刚才就从楼梯上滚下去，直接昏迷。
那人，不就是他心里那尊大神陆千帆嘛。
姚俊啊姚俊，你怎么对得起我的信任，怎么能去跟我爸告状呢！？
直到后来程斯语气呼呼地找姚俊算账时，美男子才反将一军地质问道，你老爹没告诉你我记仇？谁让你叫我‘小爸’的！
“怎么，几天不见，你不认识我了？”陆千帆破例主动开口先跟小辈说话。
“爸，爸……”程斯语相信自己现在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手里的好吃好喝无处可藏，只能硬着头皮放到尽量远离陆千帆的地方，“爸我错了……”
“你急什么，怕我不知道你是明知故犯，还是怕我会不给你时间认错？”陆千帆淡淡一笑，至少比程斯语自然，“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先反省一段时间，真想好了，咱们再谈。”
“爸……”程斯语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软的，像是小孩做错了事情被抓包，哦，本来就是他做错了，不过可惜已经不是小孩。
“现在过来，一起吃饭。”陆千帆将姚俊准备好的早餐在桌上一一摆开，招呼程斯语的时候态度反常地和蔼。
程斯语哪敢看着父亲这样亲自操劳呢，立马几步跨过来替父亲拿出小笼包和糙米粥，几碟小菜一字排开摆在父子之间。陆千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不再招呼程斯语，自己起筷。程斯语立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爸，那个口味重，您吃不惯……”程斯语在一小碟香辣板筋前拦住了陆千帆的筷子，“重油重盐的食物对肝脏不好，您不能吃。”
“这个是椒香肥肠您不喜欢吃的……”
“爸别动，这里有芥末……”
……
陆千帆不知第几次被程斯语拦住之后实在怒火中烧，这确定是早饭？你的肠胃你的身体确定可以用这些开始新的一天？最终还是敛了怒意，尽力平静地冷哼一声道，“大清早上就吃冒脑花，是准备好好补补脑跟我斗智斗勇吗？”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不知道您来，没准备您爱吃的菜……”程斯语心知自己大难临头，什么辣的凉的生冷刺激的，反正只要是父亲不让吃的他这几天都吃了个遍。
“你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陆千帆像是个来领回犯错孩子的父亲，纵使再生气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当场教训。
“不是，不是……”程斯语心虚不已，脑海里不断闪过自己和姚俊每一次见面接触的场景。他真的是在玩火，而且已经玩得太过火。
“不是？不要解释。”陆千帆还是尝了一口，辣得他眼冒金星，连喝了好几口粥才压下去咳嗽，又一副泰然神色感慨道，“我这一生唯一的女儿乖巧听话，捡来个儿子孝顺懂事，家里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也有你帮我照看着……对了还得感谢你让我这么早就抱上了孙子，也享受过几年天伦之乐。就算突然撒手人寰，我的人生也没有遗憾。”
“爸！爸我错了，您别这么说……我不能没有爸，我们都不能……”程斯语真想跪在陆千帆面前忏悔，可他知道那只会让父亲更加生气他不爱惜身体。可是自己的情况姚俊到底说了多少？好在只是普通感冒着凉，不然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还有青川，以后我也不管他了，偷酒喝就偷酒喝，玩通宵就玩通宵。随便。”陆千帆说得那么平常，好像是当年每次出差回来例行公事地问程斯语，家里都好吧，律所都好吧，你都好吧。
“爸不要，不要不管老爸，是我的错，这次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程斯语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委屈巴巴地往陆千帆身边凑，蹲下身子来倚在陆千帆腿边，几乎带着哭腔道，“爸生气就打好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不要这样……我受不了。”
受不了？
几句话而已，你跟我说你受不了？这都谁惯的娇气毛病……
陆千帆发现，这个最孝顺的儿子，最有自己的主意。
“是谁告诉你，受不了的事情，就可以不受的？你感觉不好就悄悄躲起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我们就都应该受得了？”陆千帆直视程斯语的目光，双眼通红，“就算我们勉强接受，那么诚诚呢，要是你真的因此有所意外，你让他怎么面对？”
“爸……”程斯语一愣，而后羞愧的无以复加，直接埋首在陆千帆腿上，泪水扑簌簌落下，陆大律师熨烫板正的西裤被他弄得潮乎乎的。“是我忽略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大错特错。人到中年喜从天降得来个儿子，你可知青川心里对你有多宝贝？我还成天凶着他干嘛呢，万一哪天儿子走在他前面，他活得再久又能有多开心？”陆千帆的手落在了程斯语脖颈上，并为用力地轻拍了几下，“小语，你以为爸爸还不够了解你的心思么，若不是有万分之一的担心，你完全可以找个酒店住几天，既方便休息又不耽误处理工作。你来找姚俊，不就是怕万一的情况，有人可以送你去医院、替你安排妥当么？！要是我再年轻一些，只怕真会忍不住，现在就揍你一顿。”陆千帆有力的手指在程斯语后脖颈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在他因紧张和羞愤溢出皮肤的潮湿汗水中更显鲜明。
这几句话如同山顶坠落的巨石直砸的程斯语心中七零八落，几天来被姚俊勾搭出的撒娇念头马上偃旗息鼓，他觉得自己真是没资格再在这里流泪抱委屈，这几天逍遥日子的背后是父亲多少煎熬和牵挂？要不他老人家怎么双眼通红、又多了许多白发？雨萱和诚诚又怎么样了呢，自己在那样的情景下突然离开，这两个小的会不会担心害怕？
啪地一巴掌打在脸上，四道指痕清晰立现。
程斯语再抬手时被陆千帆牢牢按住，随后腿上一用力，他不敢反抗只得生生承受，笨拙地就像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陆诚，因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在地上坐了个屁股蹲儿。
“再敢犯浑，就地抽你。”陆千帆的狠厉并未随着年龄增长逊色，目光所及皆是无形鞭笞，看得程斯语小猫一般等候发落。
“爸……”程斯语感到自己弱小又无助，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爸。
“眼泪擦干，起来吃饭。”陆千帆语气不再严厉，甚至亲手剥了茶叶蛋放在程斯语碗里。“白水煮蛋不好吃么？这个，热量有两倍呢。”说罢也拿了一颗放进自己碗里，尝了一口又是皱眉，好咸。
空气里，仿佛又恢复了平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