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欲绝的哭诉让程斯语哭笑不得。
若是以前程斯语难免感怀身世，说到底他就是陆千帆从孤儿院里捡回来无人要的野孩子。可是自从韩国归来陆千帆对他实在是“宠爱有加”，时不时还有在陆川面前明目张胆的偏心，再加上亲爸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都将程斯语的心捂得暖暖的，自怨自艾的情况再难发生。何况儿子不过是童言无忌，更没有较真儿的必要。要是程斯语还在这事儿上犯傻，陆千帆只能用巴掌跟他说话。
一直以来，陆千帆从不相信男孩要穷养那一套教育说辞。他是个务实主义者，信奉的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认同‘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反之则是他在法庭上见过的太多负面例子，因为穷凶所以极恶最终走上违法犯罪的不归路。
从程斯语到陆家开始，陆千帆便以亲生儿子的标准给他十分体面的少爷生活。开始他是诚惶诚恐，又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给父亲丢人，行为处事总是尽量学着像个少爷。可是渐渐融入了陆家带给他的生活后，程斯语自己却是勤俭惯了的。即便是父亲给他再多，也始终有一种居安思危的心思，绝无一刻的骄奢放纵，更是从未把拥有的一切看作理所当然。
可小陆诚不一样啊。他生来就是含着金钥匙的，还一下子就带了两把。爷爷和外公都把他当作心肝宝贝，尤其是程青川恨不得揽月摘星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这孩子。虽然从未说明，可程斯语心中明白，这份宠爱里有着对他的一份补偿。
即便明白长辈的心思，程斯语对儿子小皇帝一样的生活还是有些看不惯的。明明是个毛都不懂的熊孩子，过得那么奢侈会折了福分吧。因此只要是程斯语跟儿子两个人相处时，他总是比平日里自己一个人还要苦哈哈，被儿子笑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近两年程青川也是愈发依赖师兄，又因为有了这个小团子的缘故，平日里多半的时间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要跑到陆家来凑热闹。不见外的后果就是经常随口玩笑，师兄我吃不上饭了云云，也许因为如此让小陆诚误会姓程的都比较落魄吧。
程斯语蹲下身来，拉着委屈的小陆诚道，“诚诚听话别哭了，爸爸下次再带你来玩。”
小陆诚停止了抽噎，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跟爸爸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爸爸，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带我来啊？”
“……等你考第一的时候。”程斯语心里掂量着，这不算违背父亲的命令吧，我又没说非要他考第一，那要是他自己想来玩非要考第一，我也没办法呀是不是。
“那我期末就要考第一名！”小陆诚信誓旦旦地承诺着。
“那要是考不到呢？”程斯语的问题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考不到……那就不来呗。”小陆诚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份危险。
“以后每次大考之后，你都要带着小竹条来书房里等爸爸。考得好我就带你来玩，或者给你别的奖励。考不好嘛，”程斯语顺手在小陆诚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知道的。”
“爸爸……”小陆诚撇撇嘴想再争取一下，转眼看到电玩城门口的甜品店，小肚子里的馋虫钻了出来，“……我想吃冰淇淋。”
“下次再吃吧，咱俩现在真的身无分文。”程斯语扳过儿子的小脑袋，意味深长道，“以后要相信爸爸，我不会骗你的。”
小陆诚无奈地垂下了头。谢天谢地这世界上有了停车缴费APP这个神奇的发明，提前储值刷个二维码就能离开，否则爸爸交不上停车费岂不是父子俩要走路走回家？
今年S市初雪来得特别早特别大。
准确地说，是小陆诚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大一场雪。前两年冬天气候骤暖，到春节前后才落了第一场小雪，每次雪花纷纷落下到地上就变成了雨水，踩上去连个脚印也留不下。可今天从下午开始的纷飞大雪简直像是北国风光，目光所及处处都是银装素裹，又赶上了圣诞节实在是非常应景。
因为天气原因而提前被陆川接回家的小陆诚正在百无聊赖地写他那每日百字的功课。这是他每天回家后的第一项学习任务，写不完不许休息不许玩，连学校的作业都要排在这之后，结果就是经常作业还没开始写他都已经头晕眼花手疼脖子酸了。不过还好，程斯语不算是个书法方面的专家，他自己从未专门学过，一手好字完全是模仿陆千帆的字而来。
今时今日程斯语当然也没有把小陆诚培养成书法家的打算，这点小小功课无非是磨练他的性子更加沉稳、以及培养儿子学会坚持和自律。
“哇，好大的雪啊！”陆川趴在窗口感叹。
小陆诚顺着声音朝窗外望去，好想出去玩雪啊！可是爸爸说回到家不写完大字什么都不许做，上次他字没写完跑到厨房去吃东西被爸爸抓个现行，不仅没给晚饭吃，还用筷子打他手心……可是等到写完了，雪会不会没有了呀。小陆诚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小小的心里满是忧伤。
“小宝，咱俩出去打雪仗呀！”陆川比这小孩儿还兴奋。他在韩国长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雪纷飞，两眼放光地勾搭着外甥。
“爸爸让我写的大字还没写完……”小陆诚的预期沮丧极了。
“回来再写嘛！天黑了就没法玩了。”陆川不以为然，不就是一百个字嘛，大不了舅舅帮你写！
“可是……要是爸爸下班回来看我没写完就去玩，肯定会揍我的！”小陆诚嘟着嘴快要挂上个油瓶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肯定很好玩……”
“哎呀你别怕，今天是平安夜，你爸肯定跟你妈出去二人世界了，不会回来太早的！咱俩就玩一会儿，天黑之前就回来吃饭，保证谁也发现不了，怎么样？”
“真的？我爸今天会晚回来？”小陆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激动。
“真的，我前几天在公司听见他亲自订的餐厅，就是今天晚上，吃完再逛个街怎么也要九十点钟回来吧，咱俩就玩儿一小会儿，等他回来能发现才怪！”
小陆诚的毛笔往桌上一丢，扑在陆川怀里道，“舅舅你太好啦！”
陆雨萱早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忍了又忍终于捱到了六点一刻，才放飞自我满心欢喜地往程斯语办公室去。谁知楼下等电梯时，却遇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文婧。
“陆小姐您好，来找师父嘛？”文婧大方开朗又热情的打招呼，让人无法拒绝，更不能视而不见。
“嗯啊，已经下班了你还没走啊，今天平安夜呢。”陆雨萱勉强应付。
“陆小姐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平安夜，只有开庭前夜。再说六点下班只是个传说，咱们卓陆的规矩是活儿干完了才算下班，怎么陆小姐不知道吗？”文婧好似在开玩笑，又好像有无数心事霎时涌上心头，“不过也是，陆小姐哪儿需要为这些事情费心劳神啊。我可真羡慕陆小姐，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丈夫帅气能干儿子聪明可爱，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逛街吃饭shopping和SPA，真是人生赢家！”
明明是恭维话，可雨萱听着却特别刺耳，“我没有什么都不做啊……我也有自己的事情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来电梯了，陆小姐您先上吧。”文婧很会察言观色，随着陆雨萱黯然下来的眼神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得意和不满。“陆小姐您别怪我啊，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我给您赔礼道歉，求您千万别跟师父说我惹您不高兴了，不然他要是开除我了，我就拿不到年底分红、以后也不好找工作了……”
“我不会的。”雨萱有些过意不去。或许人生对她太过偏爱，不然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一直在提醒她，她已经太过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许多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呀，下雪了，真大啊。”文婧刚才在资料室里闷了一个下午，这会儿才瞧见窗外童话般的银白景象。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电梯里出来后就一直故作亲近地跟在雨萱身边，嘴巴里倒豆子一样从来没停过，“不怕陆小姐笑话，其实我是个孤儿。就在S市的城郊，有个叫墨心孤儿院的，您知道吧？”
墨心孤儿院？雨萱心里惊了一下。她不知道文婧为什么突然跟她提起这个，可是她的心思一下子变得千头万绪，这种惊讶和恐惧不亚于有个女人站在她面前说，我跟你老公有事儿啊！
“那年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有个小哥哥给我堆了个雪人，还跟我说长大了会娶我。”文婧的眼眶湿润了，“可是没过几天他就被人领走了，开始他还偷偷给我寄钱寄东西，可是后来……我们再也没见过。”
“小哥哥？那……他长得什么样？他叫什么名字？”雨萱鼓起勇气颤声问。
“长得……很好看的样子，那时候我太小，早记不清楚了。不过名字嘛，”文婧笑了，笑得让雨萱脊背发凉，“我的小哥哥，他跟你儿子一样，叫诚诚。陆小姐，你说巧不巧？”
作者有话要说：程哥，你知道为什么看到文婧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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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承诺要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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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诚同学，你猜你爸会不会提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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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川同学，你想不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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