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听说过“飞面”。小碗中盛着荞麦面,你刚刚吃完,就会有面条从远处飞来,正好落在碗里。几次三番下来,当你觉得已经吃饱了,正要盖上碗的时候,面条还会钻过盖子和碗之间的空隙,飞到碗里。这情景已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永远不能忘记:从对面两米远的地方,面条“刷———”地飞过来,正好落在碗中……
“好棒啊!”
我一直这么想象着“飞面”。
大约五年前,我因为工作关系第一次去了岩手县的盛岗。到了盛岗,几位报社的人士前来迎接,邀请我们说:
“午饭我们去吃飞面怎么样?”
我喜出望外,不由得冲着旁边的人叫道:
“要吃飞面啦!”
我在梦里描画了几乎半个世纪的“飞面”啊!现在终于要在本地看到、吃到正宗飞面了。我高兴极了,向盛岗最古老的“飞面店”走去,一路上乐得合不拢嘴,那幅情景现在想来还令人忍俊不禁。
飞面店是木造的老房子,我们被引上二楼。那是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大屋子,正中间有一条又长又宽的饭桌。我被安排坐在壁龛旁边,大家也都坐好了。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想看看面条会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心想“拉门大开着,应该从那里飞过来吧”。
从门口到我这里约有两米远。我虽然以前就听说过飞面,可是想到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把面飞过来,还要正好落进我的碗里,不禁佩服极了。这间店的师傅们一定是经过了多年苦练,才学会飞面的。
这期间,一只小盖碗放在了我的面前。这是一只黑漆的秀衡碗①。揭开碗盖,里面是红色的。我兴奋不已,荞麦面会怎样飞过来呢?
我拿下盖子,朝碗里面张望,这时坐在我前面的一位中年记者教给我说:
“吃饱了的时候,请把盖子合上。这就是‘已经够了’的意思。不过,要是合得不够快,面条还会趁着空隙落进来,所以如果真的吃饱了,要快点合上盖子。”
“哇!”
我更加高兴了。
“看来是真的。盖上碗的那一瞬间,还要瞄准那五厘米的空隙把面条飞进碗里,这门手艺真是神乎其神啊!”
我一门心思留意拉门那边的动静,不知道飞面师傅什么时候会到那里作准备。
在吃荞麦面之前,先送上了一些小菜,吃完小菜,终于到了“飞面”时间。我把碗筷捧在手里,作好准备,面条无论从哪里飞过来都没问题。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穿着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站在我的座位旁。她站在我和旁边的一位男士中间,静静地一动不动。我有点奇怪,抬头一看,穿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一只手上托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盘子。由于我是从下往上看,看不到盘子上究竟放着什么。可是,对于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来说,有人站在身边,还是有点不舒服。于是,我问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
“您要做什么?”
女子用很亲切的东北口音答道:
“给您的碗里放面条啊!”
战时我曾经疏散到青森县靠近盛岗的地方,所以觉得东北口音很亲切。
“放面条?是您把面条放到我的碗里?”
女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说:
“是啊。”
“这就是飞面吗?”我又确认了一句。
“是的。这就是飞面。”
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亲切地说。我慌忙问道:
“可是,飞面不是应该从两米远的那边飞过来,落进碗里吗?”
女子为难地说:
“这么汤水淋淋的荞麦面,要是从远处飞过来,会把这里弄脏的,那就做不成生意了。”
记者们笑呵呵地听我们说话。我还不死心,追问道:
“不过,面条会不会偶尔也从那边飞过来呢?”
“不会的。”
我彻底失望了,最后问道:
“那么,您是从这儿把面条‘啪’地放进我碗里吗?”
“是的。”
确实,在我的对面和斜前方,每隔几个人,就站着一个身穿飞白花纹和服的女子,她们手里托着大盘子,准备不断把面条放进旁边客人们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