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战与和 1、盛极必衰

用“道”辅佐君主的人,绝不靠兵力逞强于天下;靠兵力在天下逞强斗狠,天下人会用同样的手段以牙还牙——你通过战争使他人流血,他人也将以武力让你丧命。

两军鏖战之地,要么因人民逃亡而百业萧条,要么因无人种田而遍地蒿莱;连年激战之后,或因横尸遍野而流行瘟疫,或因田地荒芜而闹饥荒。三国时期群雄并起战乱频仍,以致“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连中原这个当时经济文化最繁荣发达的地方,甚至连洛阳这个冠盖络绎宫殿嵯峨的首善之区,在战争时期也是到处血腥满地荆棘。曹植《送应氏》一诗真实地表现了战后的洛阳惨象:


步登北芒阪,遥望洛阳山。

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人们都知道“春秋无义战”,其时的战祸之惨痛可能更甚于三国,那时人们就把战争称为“民之残”和“财用之蠹”。仅说周定王十三年(前590)楚宋之战,被楚军围困的宋都城内粮食断绝,军民“易子而食,析骸而炊”。

现代战争也同样是战时和战后“必有凶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包围苏联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致使两城饿死军民成千上万。日本侵略者攻破南京后,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三十万同胞惨死于侵略者的屠刀之下。更不用说原子弹、贫铀弹造成的环境灾难了,被炸国家和地区的居民很多年以后还要受到核辐射。

善用兵者用兵除暴安良、救危济难,绝不用大兵来耀武扬威。以兵杀敌尚属不得已而为之,以兵涂炭生灵就更是罪大恶极。

最上用兵以生,最下用兵以杀。

体“道”者既以守柔不争为尚,杀敌取胜便不值得得意洋洋,达到了目的并不矜夸,达到了目的并不炫耀,达到了目的并不骄傲,达到了目的更不逞强,因为在万般无奈时才采取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

统治者总是好大喜功,总是夸耀“军威远振”,总想迫使“四夷来朝”,也就是总希望以武力称雄天下。然而,以武力奴役人民的终将被人民打倒,以武力侵略他国的终将被他国战败,想“军威远振”的最终将“兵临城下”,想“四夷来朝”的最终将“四面楚歌”。

盛极必衰,物壮则老。当空的艳阳必将偏西,绚丽的花朵终归凋谢,只有“道”才无盛无衰无壮无老。假如不体“道”尚柔却恃兵称壮,那么必定走向衰落和灭亡。当年横扫欧洲的拿破仑,最后成了圣赫勒拿岛上的囚犯;当年声称要吞并世界的狂人希特勒,最后的结局是死无葬身之地;当年要称霸亚洲的日本,最后在亚洲人民的耻笑中投降。至此我们又想起了苏轼在《赤壁赋》中评点曹操的那段名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岂止曹操一人,古往今来无数以武力逞强的“一世之雄”,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呢?还是来重温一下李白《越中览古》那首优美的诗章吧: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参见原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