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为与有为 5、谁能使菊花开在春天?

“水面秤锤浮,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只是情人发誓时的痴情话,除了黄河断流这一人为的灾难以外,水面自然浮不起秤锤,白日也见不着星辰,北斗当然也不可能回到南面。在现实世界中,人与物都按自己各自的本性发生、发展、运行或活动,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春日花红,秋天叶落,这就是事物的本性和自然的规律。

如果谁不顾万物本性和自然规律,想要用强力来治理天下,我们断定他绝不会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的结局必定会事与愿违。

“天下”这个东西神圣而又神秘,不能凭强力、有为来治理,也不能凭强力、有为来控制。强行治理天下反而搅乱天下,有意控制天下反而失去天下,“为”之所以败之,“执”之所以失之。

违背自然规律必定招致自然的报复,抗拒历史的规律必定遭到历史的报应,违抗人民的意志必定被人民推翻。

阳春三月“红杏枝头春意闹”,炎炎夏天“映日荷花别样红”,金秋九月则“菊花须插满头归”;牡丹一身富贵,梅花一身高洁,茉莉一身清香——物既姿态万千,人也是禀性各异:有的匆匆前行,有的慢慢尾随;有的细细嘘叹,有的放声急吹;有的孔武强壮,有的羸弱多病;有的沉静安定,有的急躁危险;有的缠绵多情,有的冷酷寡恩;有的要在运动场上显身手,有的愿在书斋中求功名;有的想走上仕途呼风唤雨,有的则想退隐山林明哲保身……

要是有位老兄专横地命令菊花和梅花都在春天开放,秋天没有菊花该是多么无聊,冬天没有梅花该是多么单调;要是谁武断地让百花开在夏日,春天没有满地红花又算什么春天?

大家不要以为只有疯子才有这般狂想,古往今来都少不了这样的狂人。“天上没有玉皇,地下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大跃进”时的这些“民歌”人们也许还记忆犹新,唐朝黄巢的《题菊花》有些人更能过目成诵: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幸亏这位农民起义领袖没有做上“青帝”,不然,真的是要阴阳倒错春秋不分,从此金秋见不到金菊了。不管黄巢的主观愿望如何,这种横蛮破坏和扭曲万物本性的做法,其结果肯定不像读他的《题菊花》诗那样新奇有味。自然有自然的规律,经济有经济的规律,社会有社会的规律,强行做违背规律的事,就会适得其反。经济规律那只“看不见的手”会自己发挥作用,人为干预越多,经济就越糟糕,对于经济最好的办法是因而不为,顺而不施。

古今中外许多思想家都设计过人类的乌托邦,从柏拉图、陶渊明、莫尔到傅立叶,不管乌托邦设计者出发点如何善良,但所有的乌托邦都只是乌托邦而已,没有一个能变为现实,要真的变成了现实,乌托邦将由想象中的人间天堂变为现实中的人间地狱。我们来看看莫尔设计的乌托邦吧:此中人住宅一模一样,前门都面临大街,后门通向后院,屋顶一律都是平的;所有人的穿着样式一成不变,冬装和夏装毫无区别,工作制服规定用皮革制成,每套都得使用七年才更换;每人的就寝时间、吃饭时间、工作时间完全一样,上学年龄和学习内容也别无二致。这里人人的地位、财富和智力倒是平等了,可惜不是将卑贱、贫穷、愚昧提升到高贵、富裕和文明的水平,而是将高贵、富裕和文明削平为卑贱、贫穷和愚昧的程度。更要命的是,平等以抹杀人与人的个性为其代价,将所有的人都变为人的“平均数”。乌托邦无视人们本性和需求的多样性,因而它平等但却沉闷,安定然而枯燥。在一个人为强制性的社会里,无论看上去多么和平安乐,但我们决不肯把家搬到那里去。

丰富多彩和参差多态是幸福快乐之源,而要做到丰富多彩和参差多态,就要因其自然而不妄为,力戒偏执而不用智,任万物自得而不干预,让大自然水流花开,让人人行其所是……

(参见原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