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百病不生,那还要医院和医生干什么呢?如果我们每个人都遵法守纪,世界上还要那么多警察干什么呢?如果社会上没有任何纠纷和官司,那律师不是都要失业了吗?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幸福,谁还去歌颂尧舜这样的英明君主?如果社会上的官吏个个正直廉洁,又会有谁去盼望包青天?
的确,身患疾病才去求医生,有人违法才少不了警察,处处是纠纷才离不开律师,世逢纷扰才颂贤尊圣,官吏腐败才称道包公。
我们几千年来一直在赞美仁义,孔孟将“仁”作为“人”最本质的规定,是区别“人”与“兽”最重要的准绳。孔子称“仁以为己任”,也即把推行仁义于天下作为自己毕生的使命。后世称孔子为“圣人”,称孟子为“亚圣”。然而有多少人知道正是大道废弃才倡导所谓仁义,出现了聪明智慧才有了奸猾虚伪,家庭陷于纠纷才推崇所谓孝慈,国家昏乱不堪才显出忠臣义士。
想想看,我们天天喊着学雷锋,就是因为雷锋这样的人太少了,假如大家都是雷锋,还用得着去“学”雷锋吗?报纸、电台总在宣扬大公无私,就是因为如今人们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假如人人都公而忘私,那大公无私还是值得讴歌的品德吗?社会上大力提倡和表彰什么道德品质,不正是由于社会上太缺乏这些品质吗?我们称赞孔繁森、焦裕禄这样的干部,不正是由于这样的干部还太少吗?
在远古大道尚没有废弃的黄金时代,人们的心灵坦诚而不虚伪,为人朴素而无须装饰,内在心性合于道,外在表现合于义,言谈简略但合于理,行为随便而顺乎情。大家安闲而无所为,优游而无所往,口中含着食物嬉戏耍闹,挺胸拍肚四处遨游。君主就像树梢上的枝条,虽然高高在上却全然无心,绝不因为自己所处的地位而颐指气使。老百姓就像快乐悠闲的野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从不知道什么君臣之礼,更不知道向什么人磕头谢恩。人们与禽兽同居,与万物并处,压根儿就没有君子与小人之分。彼此都不存机心,生命的本性就不会扭曲;彼此都没有贪心,人人都会朴实真纯。大家一身正气却不知道什么是义,相亲相爱却不知道什么是仁,真诚实在却不知道什么是忠,任真得当却不知道什么是信,互相帮助却不知道什么为恩赐。
等到那些“圣人”出来急急求仁、汲汲为义之日,就是天下人心开始迷惑混乱之时;“圣人”痴痴为乐、拘拘行礼之日,也就是社会中各色人等开始分离之时。
完好的树木如果不被砍削雕刻,怎么能做出酒杯?洁白的玉如果不被毁坏琢磨,怎么会制成玉器?原木残破后才有器皿,人患疾病后才会找医生,本性破坏后才讲仁义。大道尚未废弃的时候,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本性生活,性情从不偏离自然正道,要礼乐有什么用呢?天然的情感没有被损害,要仁义教化干什么呢?有道是:
太平治业无象,野老家风至淳。
只管村歌社饮,哪知舜德尧仁?
(参见原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