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梁羽生笔下的武侠,甚多血性男儿。他们的所作所为,大都符合传统侠客的标准。如:有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敢于与欺凌孤弱的豪暴之徒进行殊死的抗争;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家性命为别人排难解纷,报仇雪耻;在国家民族危难之时,能够挺身而出,毫不考虑个人的安危得失,甚至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等等。下面试举几个人物为例,以见一斑。
《飞狐外传》中的胡斐是个急人之难、行侠仗义的侠士。为了替素不相识的贫苦农民钟阿四一家四口报仇,他穷追恶霸凤天南不舍,即使自己一见倾心的美貌姑娘袁紫衣软语央求,也不心软,即使江湖上的好汉低声下气求他放过凤天南,他也不罢手。胡斐的确是一个硬铮铮的汉子,是一个真正锄强扶弱的侠士。
《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宅心仁厚,义胆忠肝,堪称“侠之大者”。观其六岁时掩护蒙古勇士哲别,以及救出豹口下的华筝公主,便见其勇敢的天性。待到他长大成人,有一次随成吉思汗进攻撒麻尔罕,因该城城坚守固,久攻不下,牺牲甚多,成吉思汗便当众宣布:谁能攻破此城,城中的玉帛子女全数赏他。当郭靖用黄蓉之计攻破撒麻尔罕城后,成吉思汗果执行诺言,叫他领兵前去点收。在攻城之前,郭靖本与黄蓉计议好,破城后向成吉思汗提出解除与华筝公主的婚约。正当他要说出这个要求时,蒙古军开始屠城,城中数十万百姓奔逃哭叫,面对此惨象,他毅然把要求改为“饶了这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即使因此而与黄蓉的姻缘化为流水也在所不顾。其后在《神雕侠侣》中,两次死守襄阳,抗击蒙古大军。当金轮法王捉了他的女儿郭襄,要挟他献城投降时,他大义凛然,不为所动,高声激励女儿慷慨就义,不可害怕,端的社稷为重,儿女为轻,为国为民,不愧大侠称号。
《天龙八部》中的萧峰,父母是契丹人,因家遭大难,从小被汉人收养,学得惊人武艺,成为丐帮帮主。后被人陷害,有意泄露出他是契丹人后裔的底细,不容于丐帮,遂愤而离宋归辽。后来辽宋交兵,萧峰为免宋辽两国千万生灵涂炭,力阻辽帝耶律洪基南侵。当虚竹与段誉在雁门关前擒获耶律洪基时,萧峰又胁迫耶律退兵,要他终其一生,不许辽军一兵一卒越过宋辽疆界。耶律洪基处此危境,只得答允退兵。萧峰是辽人,自小生长于宋,对宋辽两国俱有深情。他既不肯侵宋,亦不愿背辽,因此在辽帝折箭答允退兵之后,便以身相殉。萧峰之死,可以说是为解决辽宋两国间的民族矛盾而壮烈捐躯的,其凛然正气足可与历史上的志士仁人相媲美。
《萍踪侠影录》中的张丹枫是个亦狂亦侠的名士型侠客。他本是元末张士诚之后世子孙。张士诚在与朱元璋争天下时,兵败被俘自杀。其后代远走漠北,投奔瓦剌,时谋推翻朱家王朝。张丹枫生在这样的环境中,自是对明朝怀有世仇。但当瓦剌入侵中原,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堡被俘,明朝岌岌可危之时,他毅然捐弃家仇,抛却富贵。尽出祖上所藏金银财物,奔走中原塞北之间,全力支持于谦抵抗,终于挫败瓦剌首领也先的阴谋,救出英宗回国。张丹枫在国家危难之时,以民族大义为重,全不考虑个人安危得失,他的所作所为,是完全符合侠义的标准的。
胡斐、郭靖、萧峰和张丹枫是四个为国为民的侠士典型。在金庸、梁羽生的小说中,这类侠气纵横的人物是不少的。阅读这类“侠气多而匪气少”的武侠小说,在消遣之余,是可以得到教益的。但不可否认,武侠小说中也有不少“武而不侠”的人物,这些人性格乖僻,动辄杀人,标榜江湖义气,善恶邪正不分,他们视国家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属于“侠气少而匪气多”的一群。正如柳苏先生所指出的:“有些武侠小说,不但武功写得怪异,人物也写得怪异,不像正常的人,尤其不像一般钦佩的好人,怪而坏,武艺非凡,行为也非凡,暴戾乖张,无恶不作,却又似乎受到肯定,至少未被全部否定。这样一来,人物是突出了,性格是复杂了,却邪正难分了。”这些武侠小说作者只求塑造出性格奇特的人物,至于是否合乎侠义的标准,就全然不顾了。最为下劣的是那些“拳头加枕头”的货色,由于这类下劣货色的存在,便为那些敌视武侠小说者提供了反对的口实,从而连可与“纯文学”作品媲美的金庸、梁羽生的新派武侠小说,也一概否定了。这是使人深为慨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