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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部,还有各位,”各人的视线集中起来,那家伙像忍住没哭出来的样子,以自暴自弃般的语调说道,“这是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
“呀……”大家刻意地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便这样发出了“密室宣言”。
……
唉,有种“又来了”的感觉。
已够了吧,尽管认为在今天还有谁会喜爱它,但哪部作品却都总会出现一次。
——摘自东野圭吾作品《名侦探的守则》
想必喜爱推理小说的读者都有这样的经验:拿起小说来随手一翻,便会在心中默默大叫“不妙”——又来了,果然又是“密室杀人”“暴风雪山庄”“不在场证明”“时刻表诡计”……诸如此类。甚至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谈起日本推理,我们的脑中仿佛只有横沟正史、东野圭吾、绫辻行人等几个有限的名字。而故事的主角不是在一脸苦大仇深地深谋远虑,只为痛诉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就是在各种各样的馆里发现密道。愤怒之余,我们不禁合上书,心想:日本的推理作品能有点别的吗?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勇敢地面对这个问题,坚定地点点头说:“有!”
接下来,我们不妨顺着日本推理小说的时间线,来看看那些别出心裁、跳脱框架的非典型日式推理。
提到泡坂妻夫,可能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却并不熟悉。这位大师生于1933年,算得上是老一辈推理界的天才级人物。他年轻时做过魔术师,还得过魔师界的大奖,可没过几年却摇身变成了推理小说作家。可能正是因为年轻时代的魔术经历,让泡坂先生在写作时将“欺骗读者”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本格推理、文艺小说、爱情小说在他的笔下无不信手拈来。不过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发表于1987年的《幸福之书侦探甘地的读心术》(しあわせの書·迷探偵ヨギガンジーの心霊術)一书。
这部小说号称“史上唯一需要出版商配合完成的诡计”。说“唯一”可能略有牵强,但这句宣传语绝妙地点出了这本书的亮点。其实小说的内容并不复杂,讲述的是在一个神秘组织中发生的故事。书中并无复杂的杀人案件和难解的诡计,故事中最令人费解的,是某种神秘的“读心术”。作者在平铺直叙地讲完整个故事后,才将最大的一重谜团,也便是全书的终结揭示而出,而此时此刻读者才会发现,原来《幸福之书》这本薄薄的小说本身,便是作者送上的最大骗局。
除了《幸福之书》之外,泡坂妻夫的另外两部作品——《湖底的祭典》(湖底のまつり)和《十一张牌》(11枚のトランプ),也都是在出版之时打破常规的先驱之作,十分值得一读。
在泡坂妻夫之后,虽然也有不少推理作家大胆尝试,却鲜有人能达到同等高度。直到岛田庄司在我孙子武丸的出道作品《0的杀人》(0の殺人)的书后解说中写下《本格推理宣言》,“认证”了绫辻行人、我孙子武丸、法月纶太郎及歌野晶午四人为新本格派的四大旗手之后,推理小说在日本才又再次焕发出新的光芒。
上述四个作家中的前三个都出身自“京都大学推理协会”。“京大推协”算是日本推理界的一块金字招牌,除了这三位,之后的小野不由美、麻耶雄嵩、清凉院流水、大山诚一郎、円居挽等知名作家也都出身于此。只有歌野晶午算是野路子,早年间做文字编辑,后来对推理小说产生了兴趣,就写好了原稿拿去向岛田庄司请求指导,一来二去便成了岛田四大弟子中唯一一个非“京大推协”出身的异类。不过出道初期,歌野也写了不少传统的本格推理,直到1995年的一本《ROMMY越境者的梦想》,彻底为读者和他本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ROMMY》的主体讲述的是一起离奇的杀人分尸案,女歌手Rommy被发现死于房间中,身体的某些部位被肢解带走。前半部分,作者将重点放在对案件的调查上;随着故事的发展,读者会渐渐感到,这不仅仅是一部简单的推理小说;而读到最后才会发现,原来案件的关键在书名中就明确给出了——“越境者”与“梦想”这两个词正是整个故事的解谜之钥。
此后,歌野晶午以每年1~2部作品的频率持续创作,但曾经迸发的热情,似乎随着时间缓缓凝固了。而2003年的《想你,在樱树长满绿叶的季节》(葉桜の季節に君を想うということ)一作,真正将他推上了推理界的神坛,并同时为他赢得了当年的两项大奖——“本格推理大奖”和“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作为较早引进中国的推理小说,《想你,在樱树长满绿叶的季节》可以说是中国推理迷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叙述性诡计”的作品,一经发行便在圈内引起了热烈的讨论。所谓“叙述性诡计”的作品,广义来说是指作者利用文章结构或文字编排上的技巧,对读者隐瞒某些事实或进行一些误导,直到最后才揭露真相,让读者感受难以形容的惊愕。这部小说中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杀人案,看似只是稀松平常地讲述主角调查诈骗团伙,并顺便与女主角谈谈恋爱的故事。而就在读者以为这是一部控诉社会不良现象的“社会派小说”时,作者却在最后关头揭开真相,将之前所有让读者略微感到不合逻辑的线索重新串接。当拼图拼好后,呈现出的结果令读者始料未及……完全没有“密室”“暴风雪山庄”等传统推理小说的元素存在,却用更令人惊愕的方式将读者欺骗到了最后,足见作者笔力之深。
1969年,人类登月成功,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开办;同时这一年,麻耶雄嵩出生。与绫辻行人等作家同样出身于京都大学的麻耶,在读书期间便得到了前辈岛田庄司的赏识,创作了半实验性质的处女作《有冀的黑暗》(翼ある闇メルカトル鮎最後の事件)后,又在1993年发表了号称日本推理界“新五大奇书”的《夏与冬的奏鸣曲》(夏と冬の奏鳴曲)。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杂志编辑如月乌有来到一座孤岛上采访,却遇到种种不可思议事件的故事:名为“春与秋的奏鸣曲”的神秘电影、岛上与女主角相貌极其相似的画像、难解的雪地密室案件,加上不断穿插于书中的“立体派绘画”及“帕西法尔”相关的内容……故事的主角并非传统推理小说中充当“侦探”或“助手”的角色,而是整个故事的一把钥匙,当电影内容公之于众时,读者跟随主角一起进入了巨大的旋涡,随后的解答与发展虽然也说得上合理,却似有似无地显现出不平衡感。直到最后一页,故事中真正的侦探才正式登场,而侦探的提示则彻底颠覆了整本小说之前的剧情,使得之前给出的解答全部化为虚无,并强迫读者自己思索事件的真相。这种写作手法及创作思路上的创新,让该作成为日本推理界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之后,麻耶又创作了《鸦》《萤》等话题作品,尽管其革新性无法与《夏与冬的奏鸣曲》一书相比,但也均为值得品味的佳作。
说起日本推理界最稳定、高产的作家,可能很多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西泽保彦这个名字。虽然不像上述作家那样拥有开天辟地般的惊世之作,但西泽保彦也有自己的招牌——以强烈的个人特色保持着鲜活的创作力,永远不会让读者失望。
西泽保彦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应该是以发散式思维进行推理的“匠千晓系列”。但他有一部作品入选了2013年的“周刊文春百大推理小说”,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死了七次的男人》(七回死んだ男)。“我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功能’——我可以像玩电子游戏一样存档,读档,再存档……”这部作品的主角拥有“将同一事件重复七次”的超能力,主角正是利用这种特殊的能力,在七轮事件中找出真相,阻止凶案发生。
在西泽保彦的“科幻推理系列”作品中,侦探破案往往不是依靠传统的“家访取证”,而是以“科幻设定”为关键点,进行逻辑推演。在另一部作品《人格转移杀人事件》(人格転移の殺人)中,作者设定了在某个设施内,几人的精神和人格可以脱离肉体进行互换,在这种情况下,参与者除了要保护自己的灵魂外,还需要避免自己的肉体被杀,而凶手是谁的人格也成为最大谜团。对于既热爱推理又喜欢科幻的读者来说,西泽保彦的作品可谓是必读之作。
进入21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日本读者不再满足于传统的推理小说。于是,在时代的孕育下,除了上述的几位,也有越来越多的日本推理作家开始剑走偏锋,渐渐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2004年,一位叫乾胡桃(乾くるみ)的作家发表了一部名为“爱的成人式”(イニシエーション·ラブ)的小说。此前,这位作家的作品虽然风格偏向黑暗,但基本上都算是比较扎实的推理小说,而这本《爱的成人式》则出乎读者预料,讲述了一对恋人从相亲相识,到远距离恋爱,再到背叛对方的故事。乍看之下,整部小说基本以爱情为主线贯穿,没有案件,没有死伤,怎么也不像是作者一贯的黑暗推理风格,然而小说的最后两句话,却揭开了读者不曾想到的真相。当读者再次仔细翻阅前情,才发现原来章节标题、细节,甚至小说的封面中都隐藏着大量线索。这使该作成为了日本推理史上的“杰作”级作品,并且被称为“一定要读两遍的小说”。
与乾胡桃同样出身于“梅菲斯特奖”的不少作家都纷纷加入了创新的道路。例如在多部作品中使用“将线索安排于小说排版印刷”的仓阪鬼一郎,他的作品中甚至连标点符号也能成为推理的关键;积木镜介则在《歪曲的创世纪》(歪んだ創世記)中彻底打破了“作者”、“作品”、“读者”三者的界限……
提到三上延与米泽穗信这两个名字,可能不少人会觉得有些陌生。但如果提起大热的日剧《彼布利亚古书堂事件记事簿》(ビブリア古書堂の事件手帖)和动画《冰菓》,不仅是推理圈,只要是熟悉日剧、动画的人应该都有所了解。
相比于动辄打打杀杀的传统推理小说,《古书堂》和《冰菓》这样的“日常推理”类作品反而开拓出了更大的市场。此类作品通常以少年少女为主角,故事中的“谜团”往往是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现象,推理也多半建立在活泼有趣的基调之上,并穿插以主角们的“少女情怀总是春”之类的感情线,读起来令人轻松愉悦。《古书堂》系列三作的销量更是超过了300万册,成为了近年推理类小说市场上的黑马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