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娃-洛塔和卡莱没工夫向格伦老头详细解释他们为什么在他的梯子上。格伦老头本人好象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和大不了。看来他明白,天真快活的儿童游戏有时需要爬邻居的梯子。卡莱和埃娃-洛塔急忙跟他告别,撒腿就跑,可格伦老头对这件事好象没在意。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放下了窗帘。
在格伦老头屋后的黑胡同里,三位白玫瑰骑士又合在一起了。他们紧紧地相互握手。司令说:
“我称赞你们的忘我精神,小鹰们!”
可这时候逃走要紧,因为胡同另一头传来了越来越响的声音。红玫瑰那些人终于醒悟过来,急着来报仇了。
“骗子岗”那些在屋子里睡着了的居民马上醒来。他们吓得要命,谁得昏头昏脑的,什么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女巫在狂欢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们别担心:这不过是三位白玫瑰骑士在鹅卵石路上狂奔就是了。离他们五十米开外也是三位高贵的红玫瑰骑士。他们当然也是一样狂奔,响亮和激昂的叫声不亚于救火车的警笛。
双方的距离没有缩短。白玫瑰的人在屋顶之间转来转去,跑得耳朵里嗡嗡响。他们带着快活的笑容听远远传来的西克斯滕那庄严的宣言,说捉住他们要怎么处置。
卡莱心中充满了狂喜。这才是生活!这不比捉住强盗们差劲!而且追捕强盗可能只是在想象中,而在现实里,从各方面看来它都根本不存在。可是追来的人的脚步声,安德尔斯和埃娃-洛塔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脚下高低不平的鹅卵石,黑暗的胡同和笼罩在暮色中的缥渺的小巷,可以藏身的院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多么好啊!身体多听话,两条腿多快,呼吸多么轻松!卡莱可以这样跑一个通宵。他感觉到自己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力量。红玫瑰那些人算得了什么——这一群猎狗今天可追不上他!
不过,要是想办法让追捕者只追他一个人怎么样?这样一来,迷惑他们和摆脱他们就更容易了!
“你们躲起来!”卡莱对安德尔斯和埃娃-洛塔叫道,“让我来迷惑他们!”
安德尔斯觉得他的建议很可行。要欺骗红玫瑰的人时,什么想法都是好的!一到下一个墙角,安德尔斯和埃娃-洛塔一转眼跑进了黑暗的门洞,躲在那里,一声不响,屏住了气。
一转眼红玫瑰的人已经从街角跑出来。他们经过,近得埃娃-洛塔好容易缩起了身子免得碰到西克斯滕的红色额发。可红玫瑰那些人什么也没注意,头也不回地跑过去了。
“象骗小娃娃,”安德尔斯说,“他们好象从来不看电影似的,没见过有这种事。”
“不过卡莱可难办了,”埃娃-洛塔担心地听着脚步声在黑暗中静下来。“三头敌对的红狐狸追一只小白兔。”她加上一句,忽然十分怜惜他。
等到红玫瑰那些人最后明白,他们追捕的一部分人已经溜走,回过头来追已经来不及,只好继续追赶卡莱。他们追得真是不遗余力!
西克斯滕不住脚地乱跑,一面跑一面发出可怕的誓言,说这一回要是让卡莱逃脱他的厄运的话,他西克斯滕就留起红色大胡子来作为永远痛心和屈辱的标志。红玫瑰司令想到让胡子在他光滑的孩儿脸上长出来,也未免太性急了……
卡莱也很急。他顺着“骗子岗”的小巷飞跑,划着最复杂的曲线。可他和追捕人之间的距离一次也没有大得可以使他完全摆脱他们。准是卡莱不高兴摆脱他们。他喜欢红玫瑰的人靠近他紧紧地追,喜欢感觉到迫近的危险。
他们默默地你追我赶。忽然一阵吵声打破了寂静:什么人在附近开着汽车。
卡莱很奇怪。”骗子岗”哪来的汽车呢?这位大侦探要不是这样陷在玫瑰战争中,并且这会儿被一群红玫瑰的人紧紧追赶,他准对这件事情感觉兴趣。他多少回对他的假想谈话对手断定,碰到少有的现象,多个心眼多么有用处!可这时候卡莱有战斗任务在身。他顾不上那汽车,还因为它显然已经开走了。他全速地继续奔跑。
卡莱的利索劲儿叫西克斯滕气疯了。最后他关照全校跑得最快的荣特看准时机绕到卡莱前面,把他赶回来,让他直接落到西克斯滕的怀抱里。合适的时机来了。路上有个穿堂院,荣特拐到它里面,希望拦住敌人。正好是这样。卡莱正在埋头全速奔跑,一下子停下来象钉在地上一样:荣特站在他面前,就象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卡莱腹背受敌,赶紧拼命找出路。冲到前面去吗?不,不行。这一来他就要跟荣特打一架,而西克斯滕和本卡一定要来给荣特帮忙,卡莱决定用计。
“哈哈!”西克斯滕得意洋洋地叫起来;他和卡莱之间总共只有十步了。“你到底落到我们手里了!”
“根本别想!”卡莱回答了一声。红玫瑰的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爬过最近的一座围墙。
卡莱到了一个黑暗的院子里马上就溜走了。可是红玫瑰的人没停下来。他听见他们从围墙上啪达啪达跳下来。可是没工夫仔细听了。必须立刻想办法不再爬下一道围墙溜到街上去。因为不管这儿的主人是谁,他显然不赞成玫瑰战争这种玩意儿——这只要一看围墙顶上那排可怕的有刺铁丝网就知道。
“怎么办呢?”卡莱轻轻地说,不知道怎么是好。
没时间多想了。得马上行动!卡莱很快地在垃圾箱后面蹲下来。他的心卜通卜通地跳得厉害,但愿红玫瑰的人不会看见他……
追捕的人已经就在旁边。他们低声说着话,在黑暗里找啊找的。
“他不可能爬过围墙,”荣特说,“会在有刺铁丝网上挂住的。这我有数,我自己就试过一次。”
“到街上去只能走这一家穿堂。”西克斯滕断定说。
“可你要知道,这是卡尔松老大娘的家,”对“骗子岗”了如指掌的荣特加上一句。“卡尔松老大娘是凶神恶煞,最好别落在她手里!”
“我倒想知道,“卡莱想,“到底哪样更糟糕——是落在红玫瑰他们手里呢,还是落在卡尔松老大娘手里。”
红玫瑰的人继续搜寻。
“依我看他就在这儿院子里什么地方,”本卡十拿九稳地说。他搜寻所有的角落,一下子发出一声欢呼,虽然是压低嗓子叫的,但说明在垃圾箱后面象影子似的躲着的卡莱被发现了。
本卡这一声叫使西克斯滕和荣特又来劲了。不过这一声叫也使卡尔松老大娘来了劲。这位尊贵的老太太早就在她的后院听着外面可疑的吵声。她只要有办法制止,是不能容忍自己的院子里有可疑吵声的。
这时候卡莱最后决定,怎么也不能落到红玫瑰的人手里,哪怕是稍微入侵“骗子岗”这位凶神恶煞的家。他在最后关头躲过西克斯滕的拳头,一直钻进穿堂到卡尔松老大娘家。再一转眼卡莱就能冲到街上了!可一下子有人挡住他的去路。正是卡尔松老大娘!
卡尔松老太太匆匆忙忙赶来。她急着要禁止这种可疑的吵闹声,不管它是谁发出来的——是老鼠,强盗,抑或是国王陛下。除了她卡尔松老太太本人,谁也没有权利在她的后院里吵吵闹闹!
正当卡莱象只被追赶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冲进穿堂的时候,女主人吓了一大跳,一侧身让他跑掉了。可跟着来的西克斯滕、本卡和荣特三人一股脑儿全直接落到她张开的怀抱里。卡尔松太太紧紧地抱住他们,用上等兵的低音嗓子大叫:
“是你们在这儿捣蛋啊,小讨厌鬼!居然在我的院子里捣蛋!哼,太过份了!天啊,太过份了!”
“对不起,”西克斯滕说,“我们不过想……”
“你们不过想什么?”卡尔松太太怒吼。“你们在我院子里想干什么,啊?”
他们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她有力的怀抱。
“我们不过想……”西克斯滕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想……我们在黑暗里迷路了。”
朋友们赶紧撒腿就跑。
“好啊!哼,你们试试看再在我这院子里迷路吧,”卡尔松太太在他们后面叫,“我要马上送你们上警察局,那你们就知道了!”
可红玫瑰他们没听见。他们已经跑远了。
这会儿卡莱在哪儿呢?追捕者们停下来仔细听,听见远处的脚步声,“笃笃笃”,他们马上向那边冲去。
卡莱知道又进了死胡同,可是已经晚了。这条胡同通到河边,他早该想起这一点。当然可以跳下水游到对岸,可这一来由于衣服湿了,回家准挨大骂一顿。无论如何得先想别的法子。
瘸子弗雷德里克不但是这小城里快活的酒鬼,而且是白玫瑰方面的热心支持者。他好象还没睡:小屋子的窗上有灯光。屋子旁边停着一辆汽车。
“今天‘骗子岗’干吗来这么多汽车!这也许就是我刚才听见的那一辆吧?”卡莱猜想。
可没工夫猜想了——他的敌人已经在街上奔。
卡莱果断地推开门冲进了房间。
“晚上好,弗雷德里克……”他刚开口,马上停下了。
弗雷德里克不是一个人。他躺在床上,旁边坐着福尔斯贝格医生,正在给他听脉。城里这位福尔斯贝格医生不是别人,正是本卡的爸爸。
“你好,卡莱,”弗雷德里克有气无力地说,“你瞧,我病倒了。我很不好。大概很快就要上另一个世界去了。你不妨听听我的肚子里是怎样咕噜咕噜响的!”
要是在别的时候,卡莱倒很想去听听弗雷德里克的肚子里怎样咕噜咕噜响,可这会儿不行。他看见福尔斯贝格很不高兴他来打搅,卡莱自己也知道,医生在看病,他不该进房间来。只有一个办法:到街上去迎接危险。
可卡莱低估了红玫瑰他们的智力。他们很快领悟到他只能是进了弗雷德里克的家,这会儿也跑到这里来。本卡第一个冲进门。
“哈哈,你这脏狗,到犯罪的地方来了?”他哇哇大叫。
福尔斯贝格转过身子来,笔直看着他儿子激昂的脸。
“你来找我吗?”他问。
本卡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什么话和回答不出来。
“你们怎么啦,是举行什么接力赛要穿过弗雷德里克的房间吗?”福尔斯贝格医生说,“再说,这么晚你干吗还在街上乱跑?”
“我……我不过想看看,也许你在病人家里……”本卡吞吞吐吐地说。
“对,我在病人家里,”他爸爸肯定地说,“象你自己说的,的确在犯罪的地方遇到了脏狗。可我已经看完了病,咱们这就一起回家。”
“不过,爸爸!”本卡完全绝望地叫起来。
福尔斯贝格医生坚决地盖上小医箱,温柔地可是铁石心肠地抓住本卡的淡黄色鬈发。
“咱们走吧,我的孩子,”他说,“再见,弗雷德里克!我向您保证,您还可以活很久。”
他们说话的时候,卡莱站在旁边。他越来越笑容满面。对于本卡来说,这是个多大的打击,多可怕的打击呀!一直冲到自己爸爸的怀里!现在他爸爸象带走小动物一样把他带回家。正好在他准备抓住卡莱的时候!唉,本卡,挺住吧!玫瑰战争一天没完,你还将不止一次得吞下苦药丸。只要说一声“咱们走吧,我的孩子”就够了。
正当爸爸有力的手毫不客气地把本卡向门口拉的时候,本卡了解到这件事的全部可怕性。他一定要写一篇文章寄给当地报纸:《非有父母不可吗?》。他当然深深敬重父母,可父母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本领,总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刻出现,这只能导致最有耐心的孩子也产生绝望心情。
上气不接下气的西克斯滕和荣特跑来,本卡只来得及悄悄地对他们说了一声:
“他在屋里。”
接着本卡给推进医生的汽车——为什么,唉,为什么他早没注意到这汽车呢!西克斯滕和荣特看着他进汽车,感到他极其可怜。
“可怜的小家伙。”荣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可没时间叹气和可怜他了。要给这还牵着他们鼻子走的白玫瑰小鬼三倍灾难!必须逮住卡莱,必须立即逮住他!
西克斯滕和荣特冲进弗雷德里克的家。可卡莱在哪儿?
“你好啊,西克斯滕,还有你,小荣特,”弗雷德里克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你们只要听听我的肚子里怎样咕噜咕噜地在响就知道了!我不行啦……”
“弗雷德里克,你没看见卡莱.布吕姆克维斯特吗?”西克斯滕打断他的话。
“卡莱?怎么搞的,他刚才还在这里。他打窗口跳出去了。”弗雷德里克说,狡猾地微微一笑。
哈哈,这个小坏蛋跳出了窗口!不错,两个窗口都开着,因为福尔斯贝格医生认为房间里空气太坏。曾经是白色的窗帘在晚风中飘动着。
“荣特,去追他!”西克斯滕叫道。“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
他们想也不想就向窗口扑过去——一人扑一个。不是说了吗——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
接下来只听见很响的卜通声和大叫声。只要想一想,连生在“骗子岗”的荣特也忘了,弗雷德里克家的窗子正好对着小河!
“出来吧,卡莱,”弗雷德里克用微弱的声音说,“出来吧,你听听我的肚子里怎样在咕噜咕噜地响。”
卡莱打大柜里出来。他高兴得蹦蹦跳跳,跑到一个窗口旁边,把头伸出去。
“你们怎么样,会游泳吗?”他叫道。“要不要我跑去找救生圈?”
“还是把你的橡木脑袋扔下来吧——在水里要浮起来用得着它!”
气坏了的西克斯滕用尽力气向微笑着的敌人的脸上泼水。卡莱无所谓地擦着水说:
“水多暖和啊!很好!你们在那里多游游,锻炼锻炼身体吧!”
“不,你们还是上我这儿来,”弗雷德里克用微弱的声音叫道,“上我这儿来听听我的肚子里怎样咕噜咕噜响。”
“喂,我走了,”卡莱说。
“请便吧,走了倒好。”荣特咕噜着向旁边的小桥游去,人们通常在那儿涮衣服。
西克斯滕和荣特明白,追捕结束了。
卡莱跟弗雷德里克告别以后,兴高采烈地向埃娃-洛塔那儿跑去。早先已经讲过,她的园子里有个面包房,面包师傅利桑德尔每天在那里烤城里人喜欢吃的各种大小面包。著名的白玫瑰司令部就在面包师傅的顶楼上。要上顶楼得爬从顶楼大窗子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当然,还有楼梯可以上顶楼。可正规的白玫瑰骑士怎么会用这种庸俗的办法上楼呢?忠于自己职责的卡莱当然爬绳子。窗口马上伸出了两个脑袋。
“这么说,都对付过去了!”安德尔斯高兴地欢迎他。
“对,我这就来告诉你们。”卡莱回答。
手电筒微弱地照亮了司令部,墙边堆满了各种废物。在这背景前面,白玫瑰这三个人盘腿坐着,谈卡莱出奇地遇救的故事。
“好样儿的,我赞赏你的勇敢!”卡莱讲完以后,安德尔斯叫道。
“好,依我说,在战争第一天白玫瑰没蒙受耻辱。”埃娃-洛塔总结说。
忽然一个女人声音打破了园子里的寂静:
“埃娃-洛塔,你再不回家睡觉,我就叫你爸爸来拉你回去了!”
“来了来了,妈妈,我来了。”埃娃-洛塔叫道。
她忠实的战友站起来也要走。
“好,咱们明儿见。”她说。接着她想到一件事情,高兴地笑起来。
“红玫瑰他们还想夺回‘伟大的木姆里克’,哈哈!”
“可没办到。”卡莱冷笑了一声说。
“对,今天晚上他们一无所得。”安德尔斯最后说,威风凛凛地顺着绳子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