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作为侏儒海盗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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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诞生
一般来说,生命始于诞生――我的生命却不是。至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诞生的。可能我是从波浪的泡沫中诞生的,这完全合情合理,或者是像一颗珍珠那样从一个贝壳里生长出来的。也许我是从天上、从一颗流星上掉下来的。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我是作为一个弃婴被抛进大海里的。我最初的记忆是,我漂浮在阴冷的大海上,赤条条、孤零零地躺在一个核桃壳里,因为我当初很小很小。我还记得那种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的喧嚣。那是一种很大的噪声。人们小的时候,常常倾向于过高的估计一切,单今天我知道,那确实是世界上最大的声响。
它是从世界七大洋最怪异的、最危险的和最喧嚣的旋涡中产生的――我不知道,那就是马尔姆激流,我躺在一个小核桃壳里,在那上面摇来晃去。对我来说,那只是一种猛烈喧嚣的水声。也许我当时想的是(假如已经可以称之为思想的话):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赤条条的躺在一个核桃壳里,向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的地方摆去大概是再自然不过了。
喧嚣越来越响,核桃壳摇摆的越来越厉害,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早就陷入旋涡的中心。我那微不足道的小船,它也许是世界上最小的船,在一个数公里长的螺旋型旋涡里跳着舞,投降怒吼的深渊。
现在大家必须想到,这是那种在大海上可能遇到的最走投无路的情况。每一个头脑还清醒的海员,都会绕一个大弯,避开那个叫做马尔姆激流旋涡的地区。即使有人想去拯救我,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他将会一起被卷入海底,因为任何船只都不会逃出那个旋涡中心。
现在,我的小核桃壳仍然在滴溜溜的打转,以华尔兹舞曲的节拍跳着舞,迎着旋涡,投入大洋咕噜做响的咽喉。可是,我却只顾观察天空旋转的星星,着迷的偷听着马尔姆激流旋涡的声响,丝毫没有想到任何凶险。
就在那个瞬间,我第一次听到了侏儒海盗们可怕的歌声。
侏儒海盗
侏儒海盗是查莫宁海洋的统治者。当然没有人知道他们,因为他们那样小,以至于任何人也不能发现他们。对他们来说,无论多高的波浪,无论多猛的风暴,无论多么可怕的旋涡,好象都不在话下似的。在一切航海者中他们胆子最大,他们持续不断的寻找挑战,甚至也要向最凶猛的自然力证明自己的航海能力。他们想证明,只有他们超凡的航海能力才能够与马尔姆激流旋涡相匹敌。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他们纯粹由于鲁莽而陷入漩涡之中。他们的歌声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怪声怪叫。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不停地在水面上搜索着最有利的波浪隧道和激流,坐在桅杆顶了望台上的侏儒海盗在我即将消失在马尔姆激流漩涡中的时候,通过一个微型望远镜发现了我。
那是一种双重幸运的安排.我万万没有想到会被侏儒海盗们发现,因为,在一般的情况下,任何正常大小的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们把我捞到船上.给我裹上防水服,井且用很粗的缆绳把我捆在桅杆上。对我来说,当时那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可那是为了我的安全。与此同时,他们仍然理所当然地和大自然进行着英勇的战斗。他们像松鼠一样在桅杆上爬上爬下,一会儿扬起风帆,一会儿又收起来,快得令人看着都感到头晕目眩。为了使船保持平衡,他们像大人一样。一会儿跳到左舷,一会儿跳到右航,一会儿跳到船头,一会儿又跳到船尾。舀水时,他们消失在船舱里,接着会提着满满的水桶走上来,跳过舱口.在缆绳边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他们一直忙碌着,不时地转动舵轮,互相呼喊着;有时又一起吊挂在一个大船帆上,想使它更快地展开,然后又收起缆绳,同时,一刻也没有忘记唱他们的海盗之歌。 甚至还记得,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同时在不停地刨着甲板。
泡沫涌到船上,船时而倾斜,时而立起,甚至多次潜入水下,但却没有沉没。我第一次喝了口海水,必须承认,味道并不坏。我们在波浪的隧道中滑行,在泡沫的山上奔驰.一会儿被抛上天空,一会见被压到浪底。海盗船被巨大的波浪抛来抛去,被抽打着耳光,被推推搡搡,被波浪吐出的泡沫淹没。尽管如此,侏儒海盗们并没有迷失方向。他们对着大海叫喊,还之以唾沫,并用他们的铁爪顽强地向波浪刺去。他们会以闪电般的速度散开,爬上桅杆,收起风帆,转瞬之间又把它展开。他们对大海的每一种运动,每一股微风,船的每一个波动都会做出反应.甚至立刻知道自己接下来必须干什么。没有人发布命令,人人平等。他们齐心协力,终于顽强地战胜了凶猛的海洋。我充满惊异地观看着他们繁忙地工作,当然,那时候我被他们系在桅杆上。
如果人们像保德海盗那样小(当时我也一样),那么他就生活在另一个时代里。任何时候,谁要是想用手捉住 只苍蝇,谁就会知道,对他来说,这个微小的生物,其速度和灵活性具有绝对的优势。在苍蝇看未,我们的运动像放慢镜头那样,对它们来说,躲过我们的动作并从我们手中逃脱是很容易的事情。侏儒海盗就很像它们。对一艘平常的大船来说是一个湍急的水流,对他们来说就像天真的漩涡。一个巨浪对我们来说会分解成许多可以舒舒服服穿过的小小浪花。像飓风席卷一个城市同时能将最高人的房屋刮倒、而一个小小的蜘蛛网却能安然存在那样,那可怕的急流漩涡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损害。保护我们的就是因为我们小。
就这样.我们逃脱了马尔姆激流漩涡。我已经说过,当时我对漩涡的危险性还一无所知――知道其危险性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我所能记录下来的是,泊泊的流水声越来越弱,诸如海盗们也不再那么激功了。终于,形势大大地松弛下来,他们聚集在我身边,松开绑着我的绳索,惊奇地看着我。
我也惊奇地注视着他们。
侏儒海盗,正如这个名宇已经道出的那样,他们身材相当矮小。十厘米的侏儒海盗在他们当中就算是巨人了。侏儒梅盗在大海上驾驶的是一种很小的船。他们总是在寻找着某种足够小的能够夺取的东西。这种事很少发生。本来永远不会发生。为了说明真相:在整个航海史上没有一艘船被侏儒海盗掠夺过,连一艘用桨划的船也没有被掠夺过。有时候,侏儒海盗也攻击更大的船只,甚至海上巨轮,那大都是出于绝望。一般说来,他们的努力从来都是不易发觉的。这些微小的海盗将他们的小铁爪钩进大船的木头上,然后就被拖走,直到他们最终放弃为止。或者。他们发射自己的小炮弹,他们的射击永远达不到目标――几米之外便扑通一声,徒然地掉进海里。
因为他们从来得不到猎获物,所以他们不得不主要靠海藻或者鱼来充饥,吃那些他们能吃的东西,如小鱼或者小虾之类。即使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吃浮游生物。侏儒海盗没有手.代替手的是小铁钩,他们的腿也不是真正的腿.而是木头做的。此外,我看见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不戴护眼罩的。起初我想,大概他们的眼睛在勇敢抢夺时受了伤,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连同他们的胡子和帽子。
引自《查莫宁及其周边地区的奇迹、种群和怪异现象百科全书》
教授阿卜杜 纳赫蒂博士编
侏儒海盗:他们天性和善,或者,也许正因为如此,侏儒海盗很喜欢表现出嗜杀成性、表面粗野的样子,但他们心地并不坏。他们喜欢说大话,尤其是涉及到成功的海盗航行为肥美的猎获物。几乎可以说.他们就喜欢吹牛。如果有两个侏儒海盗碰到一起(这在一艘满是侏儒海盗的船上时时都会发生)。他们就会面对面地摆出一副夸张的姿态,数起商船的数目,说那些商船被他们钻透沉入海底。他们还吹嘘说,有许多无辜的水手被他们无情地翻入海中或者被他们赶到甲板上去。这时候,他们会一边说一边喝鲁姆酒,那是一种用海藻和甜菜制成的饮料,会使那些诲盗的幻想更加火热地燃烧起来,虽然那种酒根本不含酒精,但也会很快地使他们舌头发硬、侏儒海盗们没有酒量。
那时候,我经常参加他们的聚会,倾听侏儒海盗们了不起的吹嘘。当然我乐意承认,这种天花乱坠的描写和丰富的幻想对我是有影响的。我向他们学到的东西是一种无害的、在紧急情况下说出的谎话,在本质上常常比真实更令人激动。也就是说,好像谎话给真实披上一件更美丽的外衣。
叫苦、吹嘘和海盗之歌
对侏儒海盗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无聊更糟糕的了。一旦他们当中的某一个哪怕仅仅感到有一点点儿无聊。他便会感到那是一种折磨,心里就会非常难受。他会又叹息又呻吟,并举起他们带钩子的小手威胁天空,拉扯自己的头发,有时候甚至会撕破自己的衣服。可是,这只能使一切变得更糟糕,因为过后,他会在更衣室里悲叹在瓜上的口子,抱怨命运怎么把悲剧都倾泻在他的头上。在大海上,由于无聊常常光顾每一条船,所以侏儒海盗们总是不断地长吁短叹和呻吟。如果不是在叹息就是在吹嘘。如果既不叹息,又不吹嘘,那他们就会怪声怪气地唱他们的海盗之歌。我就是在这种气氛里长大的。
海员的手艺
我变成了侏儒海盗们特殊的生活内容。在我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五年中,他们的整个生命几乎都只围着我转。好像我终于给了他们荒诞的生活某种意义似的。他们令人感动地给我讲述他们所知道的关于掠夺和海盗生活的一切。他们整天给我唱那些可怕的海盗之歌,整天诅咒,无论是在升起骷髅旗的时候,还是在制作小纸牌的时候,都是那样。有一次,他们为了使我高兴.要抢一条船给我,而那条船至少比他们的船大一千倍。那天,我学到了一切人们必须知道的关于失败的常识。
此外。我仅仅靠观察和帮忙使学会了海员们的手艺.从提锚、塞缝到拉紧缆绳。那是从刷洗甲板开始的。可能刷洗甲板是一门很高的手艺,要把甲板刷得锃亮,直到木头上的每一个贪食的细菌都看得见为止,但也不能刷得太滑,这样人站在上面才安稳(对侏儒海盗们的细木头腿来说尤其重要)。软肥皂搀流沙是刷洗甲板理想的擦洗材料;肥皂用来清除细菌,流沙使甲板不滑、我在风中学会了掌帆,有风时帆要拉紧,冈平浪静的时候任由风帆下垂,我学会了利用日常的微风,抢风转变航向,在阴冷的大海上掉头和在航行中完全停住。(这是一种只有侏儒海盗们才掌握的技巧.为的是避免在公海上与更大的鱼撞到一起。这种事发生在他们遇到鳕鱼的时候。)
绳结
在海员的生话中,是重要的东西之一就是绳结。这里指的不是用来测量行船速度的绳结,我指的是用一种麻绳可以打出各种形状的绳结。我学会了打723种不同的结,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我(当然)会打简单的海员结,但我也会打侏儒海盗的双围裙结、风暴领结和鹅脖索、船怪的绳索,甚至双戈尔迪之结,我会结缠绕的红翅雀.像结八重环的章自领带一样好,我用亚麻结马尼拉缆索,我甚至能够蒙起眼睛把两条鳝鱼结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使它们一辈子再也不能分开。我就这样变成了侏儒海盗船上的结绳大师,只要有人需要一种绳结,他们就会来找我。我能把维结结成一条鱼,而且,假如必须的话,在绝对紧急情况下,甚至能把一个绳结打到另一个绳结里。
在大海上特别重要的当然是导航。侏儒海盗们几乎没有什么技术上的辅助手段.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罗盘。他们驾船是按照某种系统,这个系统的基础是对波浪形状的观察。如果长们地仔细观察波浪,就会认识到它们全都是不同的。虽然人们说,看起来这种波浪和另一种波浪没有什么区别.实际上不是这样:每一种波浪都有一种特殊的浪峰曲线,浪峰有的陡,有的尖,有的平,有的圆,有的薄,有的厚,有的绿,有的蓝,有的长,有的宽;温度有的冷,有的暖,味道有甜咸.声音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慢,有的安全,有的却有生命危险。
应该知道的关于波浪的知识
也就是说,每一种波浪都有自己的结构,自己的面孔,甚至可以说,它们头上都有一种自己的发型。人们通过它们的形状区别它们,这也就是所谓的波浪的起伏。南方的水,波浪的起伏懒洋洋,摇摆摆,北方大海波浪却因为寒冷和危险而显得紧绷绷,冻成大块大块的浮冰。夏威夷的波浪看起来像按照伦巴舞的节拍起舞,苏格兰的波浪则排成长列,好像在极其动听的风笛音乐伴奏下行军。如果深入地研究波浪,就会知道,什么样的波浪喜欢在什么地方逗留、比如说绿色的快乐的涟漪待在热带浅浅的池塘里,黝暗的多淤泥的波浪在海岸边,尤其是在河流汇合处,高而且蓝的波浪多在又冷又深的大海等等。
人们可以根据它们的面貌很准确地判断出他所在的地方是否有深潭,有没有看不见的沙滩或者珊瑚礁,是在陆地附近还是在公海上,或者处在一个潜伏的暗流中,甚至可以确定水里是否有大鲨鱼,或者仅仅是一些青鱼。如果有大鲨鱼,波浪会轻轻地颤抖。
我也学习日常维修船体和修理船舱,除去船体上的海螺(他们的海藻汤的作料),在风高浪险的海峡里保持平衡,放下下救生船,抛出救生圈和坐在了望台上眺望等各种应急本领。一年之后,我就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海熊,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不再呕吐。
海藻
侏儒海盗们给我的丰富食物主要是海藻类和小鱼。他们认识400种配料,从“自然海藻’到非常复杂的蛋奶酥.我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我对海藻的厌恶可能就与侏儒海盗们的饮食习惯有关。
人们可以说讨厌吃海藻,如果他愿意这样说的话。但海藻含有小蓝熊生长所需要的一切维生素和物质,也许甚至更多。因此我长得很快,不仅我自己感觉到了。不久,连侏儒海盗们也感到害怕了。起初,我比我的救命恩人还小,但一年之后,我就长得和他们一样大了、两年之后,我就长得高出了他们一倍,四年之后,我就比他们五个加在一起还高了。
可以想象,这样飞快地成长对于生来矮小的海盗们来说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他们对于一切高大的生灵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五年之后,我在船上变得那么高,身体变得那么重,使他们的船只随时都有沉下去的危险。
即使我当时不明白,什德海盗们所做的也还是推一正确的。有一天,他们把我放到一个小岛上。我相信,对他们来说,这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给了我一瓶海藻汁和一块海藻面包作为干粮.然后他们便一边叹息一边抱怨着向夕阳西下的地方驶去。他们知道,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无聊。
独自在椰子树下
当我赤身露体、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寂寞的荒岛上时,我第一次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这也完全是我第一次考虑问题,因为我在诸如海盗船上那无休无止的吵嚷气氛中,从来也没有产生过一个明确的想法。
必须承认,我最初的思维尝试都不太深刻。我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饿。第二个念头是:渴。也就是说,我贪婪的吞下了海藻面包,急急忙忙地喝光了瓶子里的海藻汁。然后,我立刻感到肚子里有一种暖烘烘的快意在散开,就像有人在我心里燃起一团营火似的。因此,我也就有丁某种自信 那种自信鼓励我抓住命运,去认识这个岛,那个巨大的椰树林。这个早先的经验像一个教诲那样成为以后全部生活的指针:不论挑战多么严重,只要在那以前正经地饱餐一顿,任何桃战都是比较容易战胜的。
接着到来的是夜晚和黑暗。
黑暗
黑暗――至今我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侏儒海盗们那里,永远是明亮的,即使在夜里也是那样。一到晚上,船上就点起明亮的灯。侏儒海盗们的船只在夜晚始终是一个小小的轰动。看起来就像一个微型的教堂节日盛典.包括音响效果。也就是说,侏儒海盗们对黑暗有一种特殊的恐惧。他们以为夜晚可能是船怪的时间,他们来,为的是要吃掉肮海者的灵魂。而那些船怪,只能用明亮的光和尽可能大的声响才能吓跑。侏儒海盗们照亮他们的船,不仅用灯宠、火把、彩色的发光链,而且一个接一个向天空持续不断地发射信号火箭并高声唱歌、叫喊和用铁锤敲打铁盆等等,以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大家夜里谁也甭想合眼。他们白天睡觉。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受到过船怪的骚扰。
恐惧
现在,黑暗第一次出现了。随着这种黑暗到来的是一种新的感觉,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忍受过这种感觉,那就是:恐惧。
当黑暗侵人我的身体井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时候,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肥胖的绿色棕榈树刚才还在风中悠闲地摇曳.现在忽然变成漆黑的晃动着的巨大身影,挥动着巨大的手掌,发出可伯的信息。
天空挂着一弯月牙,我感到惊奇。因为在船上永远彻夜通明,它从来没有引起我的注意、风通过棕榈树林里的厥类植物发出沙沙的声响,并使它们变成一群窃窃私语的幽灵中的歹徒.它们越来越近,把我围在中间,用纤细的手指戳我。突然,我不得不想起了船怪。
我试图将这种念头压下去,但是不行。找闹不出侏儒海盗们那样歇斯底里的声响,也不会像他们那佯叫喊,尤其是没有他们那些过于浪费的灯光。光可以吓退船怪。我年轻的生命走进了绝对的低谷:被剥得精光,赤条条、孤零零的,处在一个阴森森的陌生的树林里,心中充满恐惧。突然,我看到棕榈树干之间有一点儿很不安的灯光。绿色的光,像蛇一样,起初很远,可是来得却很快、同时还发出一种很响的嗡嗡声,像通常的电器发出的声响,有时候还发出-种空洞的咯咯的笑声,像一种坐在井穴里的长角的怪物。大概这就是船怪报到来了,这是我从侏儒海盗那里知道的。
引自《查莫宁及其周边地区的奇迹、种群和怪异现象百科全书》
教授阿卜杜 纳赫蒂博士编
船怪:船怪属于那些所谓的一般被诅咒的种群(可以比较的有:森林蜘蛛精、鲍老克,查莫宁及其周边地区的生物也将被算入他们一伙),他们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在同时代生灵中散布恐惧,此外以各种形式制造事端,破坏杜会的和谐并减少生灵们生活的快乐。船怪们的外表令人厌恶,甚至吓人,他们出现时大都成群结队,发出令人害怕的声响,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喜欢尽可能地出现在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生灵中间,看着他们的不适感到开心。
最初的眼泪
对我来说这太过分了、我感觉到有-股热流在我的脑袋里直往上涌。我的眼睛、嘴巴和鼻于里充满了那种东西,除了向这种内部的压力屈服之外,我不能做任河别的:我哭了。在我的生活中这是第-次!大颗的咸乎乎的眼泪流进我的手里,我的鼻涕滴滴哒哒往下淌,我的整个身体随着我的抽泣有节奏地颤抖着。现在别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包围着我的船怪、黑暗和恐惧――在这种剧烈的感情的爆发面前一切都变成了第二位的了。我嚎哭,我抽泣,踢蹬着小腿,哭喊得灵魂都要从身体里跑出来了。我的眼泪像两条小瀑布似的流进我的皮毛里,直哭得我像一块湿淋淋的抹布。最后我完全虚脱了。
然后,我安静下来。眼泪哭干了,抽泣的波浪也平静下来了。一种镇静的温暖和疲倦的感觉压倒了我。我甚至还有勇气睁开眼并且盯着船怪的脸看。他们漂浮在我的周围,围成半圆,六个或者七个幽灵似的光组成嗡嗡的形体。他们的胳膊和手摇晃着,像撒了气的自行车车胎那样垂挂着。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几乎像被感动了似的,然后,他们就开始拍起手来。
我一点儿也不想美化他们:船怪们的确面目可憎。他们行走时那种黏糊糊的样子,如果被他们触摸的话,会有轻微触电般的感觉;他们的高嗓门,那种唱歌一样的声音,尤其是他们那种可疑的看着无助的人受惊时开心的样于,都十分可恶。除此之外,他们浑身还散发着一种朽木头的气味,那种气味像河一样流动(这和他们睡觉的习惯有关),更令人恶心的是他们吃的东西。关于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是的,本来这里只有船怪们没有别的生灵,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跟他们走了。除了跟他们走之外我还能干什么呢?
他们说的话和他们唱的歌,我一句也不懂,可是我很快地就理解了,他们要求我跟他们走。我觉得,我现在处于这样一种情况,还是跟他们去为好,谁知道我自己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不管怎么说,也许他们会用得着我。
他们在我前面滑进树林,像绿光闪闪的水蛇那样灵巧地绕过各种障碍。如果障碍太高太大,比如一块巨大的岩石或者一棵倒下的猛犸树,他们就哧溜一声径直从那个障碍中间穿过去,好像它不比雾更浓密似的。
我不能象他们那样,不过船怪会在前面不远处休息,一起等我。这时候他们会唱起令人恐惧的歌,那曲调听起来是那样另人厌恶,以至于我很庆幸自己一点也听不懂歌词。
树林墓地
当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我简直完全精疲力尽了,我身上沾满了树叶、荆棘和小树枝。那是森林之中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百棵巨大的猛犸树,树都已经腐朽。一座大树林的墓地,这里住着成百上千的船怪。这里就是我的又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