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卡静静躺在那里,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许郁娇仔细捡起来,其实有些稀奇。
照理说,张婶每天都会来替顾星渊清理,顾老先生也会每周请专门的医护团队来看顾星渊的情况,却无一人发现这张安静躺在地上的卡。
它出现得实在太过突兀,许郁娇捡起黑卡观摩半天,也没中饱私囊,这是对方的物件,没经得对方的同意,她不会擅自使用。
况且黑卡本身也有密码,拿着却不知道密码,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短时间内,她已经有了主意,将黑卡先收到身上,许郁娇仔细将他的手摆放回去,确认这一次顾星渊不会轻易滑脱,许郁娇才安心退出一步。
恰在此时,有人前来敲门,是周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三太太,老先生回来了,现在说是想要您过去看看。”
顾老爷子回来了?不愧是爱子心切,长子顾良平前脚将她带回来,后脚跟着去到医院,和顾老爷子说明这个情况。
本以为顾老爷子身体不适,会在医院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听闻爱子的“妻子”回来了,急着便想要回来看看她这个冲喜用的准儿媳。
顾良平其实没想着让老爷子回来,就是去医院和他汇报一下这个喜讯,让他好好待在医院里面养身体。
他其实并无大碍,只不过心慌的老毛病犯了,听说儿子出了车祸,直接当场昏倒。
年纪大,身体就会有一堆毛病,血糖容易高,血压也高,顾老爷子早便想回来了,总住在医院也不好,可长子长媳等人顾念他的身体,说好了一切交由他们来处理。
如今人都在大厅里面候着,听说爷爷回来了,顾盼晴和顾温书等人也从房间里出来,偌大的客厅里因为一大家子团聚,显得挤挤挨挨拥堵了些。
长子顾良平扶着顾老爷子坐下,长媳邱若华站在他们两人侧边,另外一边则分别站着顾老爷子的二儿子、二儿媳。
见到顾良平抢先一步先搀住老爷子,二儿媳恨铁不成钢一般瞪了旁边慢一步的老公一眼。
顾盼晴被挤在最外层,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顾温书则贴身与她站着,眉眼始终含着笑,他的笑看着温顺、守礼,实则那眼底不知有多少生人勿近的冷漠。
“爷爷都回来了,那小贱人还不出来,她排场可真是够大啊,周管家去请人请了这么久都没能把她给请过来吗?”
顾盼晴一边绞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愈发狠了些,“是不是以后还想骑到我们顾家人的头上才行?”
“也就爷爷把她当个宝,要不是说她八字相合,她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要我说……”顾盼晴正要张唇说出那几个字,被顾温书含着笑阻止。
“姐姐,你今天晚上的话有点密。”
顾盼晴哼了声,最关键的信息她没能说出来,实在不是因为她没这个胆子,而是顾温书不让,说出来被爷爷听见确实也不好。
“我说错了吗?狐假虎威什么东西,爷爷要是……”她漂亮的眼眸有凌厉的光闪过,却也顾忌着什么似的,朝向顾老爷子的方向看去。
万幸他被人潮给拥挤着,并没有在意他们这帮小辈讨论什么。
顾盼晴声音都略低了些:“她也就只能凭借着爷爷还在世时,狐假虎威罢了。爷爷的年纪大了,往后会什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顾温书含着笑不置可否。顾盼晴仍心有不甘,准备再说些什么,正在这时,有脚步声渐近。
顾温书眸光下意识望过去,也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统统聚到来人身上,女人穿着很简单的衣服,没有经过刻意打扮,眉眼温柔漂亮,头发柔顺乌亮,堪比电视里那些洗发水广告中的明星,每走动一步时,乌发也轻轻跟着荡漾出弧度,有几缕落在脸颊边,衬得脸莹白如玉,更显娇小。
一双黛眉下是弯弯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无意间朝着他对视了一眼。
长发扫拂下,隐约可见纤弱单薄的肩膀,以及轮廓异常优美的锁骨。
头顶的灯光仿佛都汇聚到她身上,浅浅为她镀了一层靡丽醉艳的金,盈盈的光也在这时同样盛进她眉眼里。
比在视频里看到的还要美,无论是气质,还是神态,都是令人一眼惊心的存在。
轰鸣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顾温书面上漾起斯斯文文的笑意,唇内舌尖却顶了顶牙齿。
他没先上前打招呼,许郁娇被周管家率先带到顾老爷子面前。
顾盼晴恨得直想跺脚。果然是狐媚子。
顾老爷子已经被搀扶着坐下了,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小儿媳妇,他还是初次见面,马上又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二儿媳赶紧使了个眼色,想让丈夫动作再快一点,不要再被老大给抢占了先机,一双素白的手却先抄了过来,稳当当扶住顾老爷子。
是许郁娇。
“好,好,好。”看得出来,顾老爷子很满意这个小儿媳妇,她不卑不亢,动作举止都温温柔柔,眉眼秾丽却无半点矫揉做作,说话时也不疾不徐,不骄不躁。
本来顾老爷子就对傅淼淼不是太满意,他老伴走得早,小儿子的人生大事重担只能落在他身上。
顾星渊不是开窍晚,而是对这方面根本就没半点兴趣,顾兴邦也想过找人帮忙从中介绍,都被当初的顾星渊以各种理由回绝,他说先打拼事业,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谈婚事。
顾兴邦哪里等得了那么久,他年纪大了,每多活一天,就感觉命不久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儿子成家立业的一天。
他就这么一个小儿子还没有成家了,也是为了让老爷子放宽心,尽管顾星渊对傅淼淼没有半点感情,当傅淼淼对他穷追猛打,企图嫁给他时,他还是松了口。
对任何一个女人,顾星渊都不认为他这辈子会爱上对方,所以妻子由谁来做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傅淼淼没花太多心思,便成了他的未婚妻。他们两个很少见面,也根本不会约会。
顾星渊根本不懂浪漫,傅淼淼也不敢冲着他发火,他们日常都不联系,顾星渊偶尔像打发她一样,会让助理送些礼物过去。
傅淼淼知道,顾星渊压根没有用心选,甚至礼物都不是他亲自选的,能用钱解决的事,他不会用感情。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妻子,也只是一个妻子了,没有感情的,为了应付家里期待的工具人。
只等时机成熟,他们两个就会按照规定的日子举办婚礼。
在此之前,顾星渊从未碰过傅淼淼。连一个吻都懒得敷衍。
终于盼到小儿子快要结婚的喜讯,哪怕傅淼淼出了名的娇柔任性,顾老爷子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奈何突然出了这种事。
老爷子哪里不知道傅淼淼的心思,她根本不想嫁,当然老爷子也是临时死马当活马医,想着冲个喜,总归要试一试。
他现在真的是看许郁娇哪儿哪儿都很满意。许郁娇搀扶着他的手,缓缓将他扶到座位上坐下。
顾老爷子终于开口:“我听良平说了,你叫娇娇是吧?”
“嗯,爷爷,我叫许郁娇,小名的确叫娇娇。”许郁娇说话温温柔柔的,神态平静温软。
老爷子连忙又说:“傅淼淼是你的表妹吧,现在你家里还有几个人?”
其实在问这话之前,老爷子已经托人将许郁娇所有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了,怎么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再问话?
眼前的女孩模样姣好,却出身贫寒,跟着一个嗜赌成性的混账父亲,从小到大没少吃过苦,母亲早早和父亲离了婚,虽然母亲在这之后嫁给了一个有名的富商,那富商的孩子他也知道,恰好是他孙女追求的对象温思远。
人的确不错,青年才俊,聪颖博学,将公司经营管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公司的重心逐渐向他轻移。
顾老爷子将她的底细全都了如指掌,连许郁娇跟在温思远后面,对他也展开过极其猛烈的追求这件事也很清楚。
这个女孩儿苦,前面便没有过过好日子,如今又要让她嫁给一个植物人,实在是委屈了她。
顾兴邦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顾良平和他说这事的时候,闪烁其词,顾兴邦只大概了解到,许郁娇是自愿嫁给顾星渊。
她明明在此之前,连顾星渊的面都没有见过,谈何而来的有交集,有感情?
具体的事,顾良平并没有交代,几个人这时候统统看向了许郁娇,顾良平和他的妻子邱若华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们生怕想不明白的许郁娇,突然和老爷子说自己可能中了计,几个人眼睛都快在她的身上盯穿出一个洞,却见到许郁娇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神情,姿态平和,却窈窈动人。
“回爷爷的话,我父母从我小时候起就离婚了,我跟着爸爸过,妈妈已经改嫁他人,现在我也多了一个弟弟。”
她绝口不提从小到大那些凄楚悲凉的经历,顾兴邦神色有点动容,心中更是对她多了几许赞赏意味。
但是随后,他又说:“那你和星渊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星渊这孩子现在已经成了植物人,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医生说他什么时候醒,还未知。”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隐晦了,也就是在交代给她听,嫁进来之后,那些夫妻之间会履行的义务,顾星渊肯定做不到。
他无法陪伴她,无法给予她关怀,连最简单的夫妻同房都做不到。
她要守着的,是一个很大可能醒不来的植物人,不会对她笑,不会照拂她,更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反应。
照顾一个植物人,看似简单,但漫长的岁月长河下,要守着孤独和寂寞,所有重担要她一个人扛,绝非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事情。
当然,有他在的一天,绝对不会让许郁娇受任何苦,也不会让她被任何人欺负。
他还会对她金钱上的帮助和照拂,也算是提前为她的将来谋划好去路。
饶是如此,顾兴邦也不得不提醒她,这样的后果必须得想清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这样的觉悟。傅淼淼就做不到,她必须想清楚,这关乎她的终生幸福。
他坐着,她站着,许郁娇却忽然蹲下,视线尽量与他平视,目光澄澈,带着诚挚坚定的光:
“爷爷,我是自愿嫁给星渊的。”
顾兴邦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和颜悦色笑了:“那你得改口叫我声爸爸,而不是爷爷了。”
许郁娇好像后知后觉之前做错了称呼,脸色瞬间红了,一路都蔓延到耳后根,热意让她的双眼看起来更明媚动人,她含着一抹不矫揉做作的娇羞,轻轻张了唇,唤道:
“爸爸。”
心虚的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