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公主,你……”
喉咙变得干哑起来,萧屹川浑身都僵住了,侧过头,那张精巧的容颜近在咫尺。
熟悉的花香几乎将他包围,萧屹川的话噎在喉咙口,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也变得炙热。
慕玉婵的呼吸平稳,身体却不老实,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一双冰凉的小脚噌地一下踩在他的小腿上。
丝丝凉意让萧屹川整个人发毛,他只好往后退,可是他每退一寸,她便靠近一寸。
她步步紧逼,直到萧屹川已经退守到了床沿,再无处可退。
再往外就要掉地上了,地上又没铺着被褥,他没必要再继续躲开。
左右是她主动的,这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萧屹川放弃了,他怕吵醒她,不敢挣脱慕玉婵的束缚。干脆默认自己做一个人形火炉,给她取暖。
身后温香的气息越来越均匀,慕玉婵也睡得更沉、更安稳,倒是萧屹川,瞪着一双眼睛,僵直着自己的身体硬挺挺地熬夜一夜……
慕玉婵是被山间的啾啾鸟鸣叫醒的。
她动了动眼皮,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自从来到大兴,难得睡得这样安心觉,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手脚都暖烘烘的。
暖烘烘的……
慕玉婵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枕着一条温暖结实的胳膊,再往下看,手还毫不客气地搭在萧屹川的胸口上。
两床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叠在了一起,她们唯一的阻隔便是各自的中衣。萧屹川的身体太烫了,比她的脸还要烫,热度透过中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慕玉婵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没做声,闭了眼,装睡似的翻身往床榻内的方向随意一滚,与男人拉开了一个距离。
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因为这个动作被迅速撑起,中间露出一道宽宽的缝隙,清早的冷气一股脑儿地钻进被子里。
萧屹川睁开眼睛,偏头凝视慕玉婵好一会儿。
女子没有动静,似乎没醒,似乎只是翻了个身。
而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萧屹川轻轻起身,将被角放好,穿衣出了卧房。
等了好一会儿,再没动静,慕玉婵才睁开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
“公主,长公主派人过来寻您和将军,说是在碧波湖准备了游船画舫,今儿的早膳去船上吃。”
半个时辰后,明珠进来伺候。
萧屹川出门后,慕玉婵就翻身回到了男人的位置,那里的被褥热乎乎的,一闭眼,竟睡了个回笼觉。
慕玉婵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将军呢?”
“在院子里打拳呢,打了一早上了,比平时在将军府还要卖力气。”
明珠扶着慕玉婵下床,坐在铜镜面前,在妆奁里找了只金红色的珠钗,比量在慕玉婵插的发鬓:“公主今日气色真好,奴婢原先还担心,公主认床,在这儿睡不好。”
明珠这么一说,慕玉婵又想到早些时候醒来的事儿,脸又要红。
她不再聊这茬,让明珠赶快给她更衣妆扮,一切妥当后,起身往院子里去:“走吧,时候不早了,莫让长公主久等。”
推开门,萧屹川已经收拾妥当站在院子里等她了。
两人默契地没提之前的事儿。
慕玉婵扶了扶珠钗,掩过尴尬,漫不经心地问:“将军才练完拳么,脸怎么这么红?”
他的脸很红么?
他打拳这么多年了,从没脸红气喘过。
萧屹川敷衍地“嗯”了声,快走几步在慕玉婵前边,不想对方看见他的脸:“今天多练了会儿,走吧,长公主已经在画舫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慕玉婵又想起了坊间关于静和长公主的传闻:“驸马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静和长公主就这样把自己困在青山别院吗?”
许都是公主的身份,慕玉婵对这位长公主总有一份好感,她鲜少同情怜爱旁人,偏偏对这位大她二十岁的长公主心疼不已。
前方萧屹川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慕玉婵问。
“等等你自己看。”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画舫的入口处,高停在入口处候着。
“今儿备了海鲜粥,还有若干小菜。”高公公笑着领路,“长公主说了,碧波湖的鱼肥,用过早膳就在船上钓鱼,中午就在船上炙湖鱼吃。”
“长公主果真是个雅人。”
慕玉婵毫不吝啬的夸赞,上至游船顶层却呆住了。
雅,雅得太过了……
静和长公主坐在主位,葡萄美酒夜光杯,左右分别有若干俊美男子随侍,前方的高台上,一位衣袂飘飘的俊俏琴师正在抚琴。
不必萧屹川解释,慕玉婵也看出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这些怕不是静和长公主罗裙下的门客,难怪青山别院有这么多的客舍。
慕玉婵总算知道昨日来的时候,她说长公主痴情、以及方才她心疼长公主,萧屹川笑什么了。
“你既早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慕玉婵又睨着萧屹川,她简直杞人忧天,活活让萧屹川看去了笑话。
“长公主身份高贵,我做臣子的,怎敢编排。”
静和长公主的情况确实很难向她开口,慕玉婵瞪了眼萧屹川,心说榆木疙瘩。
两人入了座,静和长公主便要侍者将备好的早膳酒食一一奉上。
静和长公主的确是个“雅人”,画舫之上随侍的男子样貌俊秀,却风格不同。
有高停那般阴柔之美的,也有的温柔似飘飘谪仙的,有的俊朗阳光,看年纪几乎与她相符……
更有甚者,其中一个给静和长公主摘葡萄的居然生得有点儿像她一位皇亲家的表哥。
就连眼角那枚美人痣都生在了同一个位置。
静和长公主注意到慕玉婵的神色,暗示身边的美人痣少年去给慕玉婵倒酒。
昨夜里她就发觉萧屹川和这个安阳公主不对劲儿了,小两口儿看似和睦,但总有些隔阂,她有心试探试探。
美人痣少年得了长公主令,提着白玉酒壶走到慕玉婵面前:“安阳公主,这是草民自酿的葡萄酒,不醉人的,公主可要尝尝?”
离得近了,慕玉婵更仔细去看这位酷似表哥的少年。
原来两人只是乍一看五官有些相似,气质大相径庭。
好奇心顿失,慕玉婵也觉着无趣儿了。她不爱喝葡萄酒,葡萄属寒,她清早起来喝葡萄酒定会腹痛。
正要拒绝,一只宽大的手掌擒住了少年的手腕儿。
是萧屹川。
“多谢长公主赐酒。”
说着,萧屹川接过酒壶,提着白玉壶的壶把儿,壶嘴对着自己的口,一道淡紫色的酒线划出。萧屹川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
湖上微风吹荡,男人鬓边的发梢轻轻摆动,竟有些遨游天地间的江湖气。
只可惜,这份豪气里,隐了些令人看不透彻的意味不明之意。
慕玉婵侧眸,便见萧屹川眉眼凛凛的侧脸,也不知他在气些什么。
将空酒壶丢给美人痣少年,萧屹川阴沉沉的:“是好酒,一不小心喝光了。”
美人痣少年也有些懵怔,忍着手腕儿的疼,也不敢捂着。
静和长公主瞥见了少年泛红的手腕儿,笑了:“无事,你若喜欢喝,回头我派人给你送去几坛。”
早膳后,桌席被人撤下。
静和长公主便组织大家钓鱼,游船极大,静和长公主选择在背风的西侧,萧屹川与慕玉婵二人则选在了温暖向阳的南侧。
水面光滑如镜,偶有小鱼从船底飞快的掠过,惊起一片碎波粼粼。
萧屹川有力的长臂挥杆垂钓,一个流畅的抛竿儿,鱼钩稳稳落在数丈外的水面中。
慕玉婵披着白狐大氅靠在美人榻上看他钓鱼,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宛若白猫。
“你会钓鱼么?”萧屹川问她。
慕玉婵:“会些皮毛,跟我姑母学的,我姑母也喜欢钓鱼来着,可我不喜欢,一直坐在一个地方颇无聊,而且还冷,所以我也就陪陪姑母,自己从来不钓鱼。”
萧屹川后边的话便没说出口,她若不喜欢,他也没必要教她了。
“你这点到与静和长公主很像。”萧屹川说,“静和长公主便是这样随心所欲,喜欢的便会去做,不喜欢的就算别人强迫,她也做不来的。”
“静和长公主确实活得洒脱快活,不过……”慕玉婵高傲不屑的眼神里有点儿伤感:“我与静和长公主可不一样,她可以在青山别院潇洒自如,我却不行……”
“你很羡慕?”羡慕静和长公主阅尽天下美男子?
“你不羡慕?”谁不愿意活得潇洒自在呢,慕玉婵反问他。
萧屹川知道慕玉婵对他向来坦诚,却没想到坦诚到这个地步,就连想养面首的心思都不藏掖,好歹……好歹他是他名誉上的夫君。
湖面起了一阵疾风,吹得萧屹川耳尖发寒。鱼儿咬了几次钩,他都忘记了提线。
直到又是那熟悉的咳嗽声打破了平静。
他漠然撂下鱼竿,在怀里掏了掏,是那个装着慕玉婵甘草丸的药瓶。
慕玉婵以帕掩唇,断断续续地道:“将军怎么随身带着我的药?”
“朝仙露要的。”她几次咳嗽他都要临时找仙露,萧屹川干脆问仙露要了一瓶,带在身上,免得以后麻烦。
萧屹川在一旁的暖炉上倒好温着的水,无比熟悉地倒出来五粒甘草丸,一并递过去。
罢了,她如此受蜀君的宠爱,也许,她若不与他联姻,也会如静和长公主一样,逍遥享乐,裙下之臣数不胜数,皆是为了搏红颜一笑。
坐回钓鱼台,水面的钩子豁然沉了一沉,明明方才鱼钩上还没来得放饵料,一只肥硕的湖鱼,却偏偏咬了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