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狝

层林尽染,天高云淡,又到了一年一度皇帝云蒙山秋狝的日子。

云蒙山秋狝为期十日,参与者皆是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

萧屹川身为大兴第一将军也在受邀之列。

云蒙山离京三十里,参与秋狝的皇亲国戚与朝臣,要在今日寅时一并出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萧屹川便起来了。

本来昨夜要同安阳公主说去云蒙山秋狝,谁知两人因为东流酒庄的事给岔过去了。

萧屹川看向红纱帐,帐中的女子还在熟睡,她胸口起伏,眉间微蹙,看样子睡得很沉,萧屹川想了想,还是没叫醒她。

辰时六刻,阳光透过琉璃窗倾洒进来,暖洋洋地照了满屋。

慕玉婵悠悠转醒,瞥了眼地平,空的。

清晨离开被窝儿还是有些冷的,她起身披了件外氅,明珠听到了里边的动静,敲门进来了。

伺候慕玉婵净完面、漱完口,明珠问:“公主,今日小厨房给您爱吃的做了桂圆莲子粥,要不要盛上来?”

慕玉婵确实有些饿了,点点头:“盛上来吧。”喝了几口粥,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今日不是将军休沐的日子么,怎么不见他?”

往常休沐日的这个时辰,萧屹川多打完拳回来,跟她一并用早饭。

明珠露出的惊讶的表情:“公主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将军随皇上去云蒙山秋狝了,一旬后才回来呢。”

“知道了。”慕玉婵强吃了几口粥,皱皱眉,也不知怎的,又没了食欲。

·

云蒙山秋狝是大兴百载的传统,十分受重视,不仅狩得的猎物都归自己所有,还会另外得到皇帝的奖赏。所以,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都会在这次的秋狝中使出全力。

秋狝一般会按照十天干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支队伍,每支队伍有一人负责领头带队,成员和领队都由抽签决定。

萧屹川今年抽到了多数由文官组成的、整体水平相对较弱的丙队,负责带领这支队伍。

随着秋狝开始的指令下达,十支队伍宛若离弦之箭一样冲进了云蒙山里。

这组的武将负责开弓射猎,文官也十分聪明,扬长避短主设陷阱。

不过一个时辰,丙队已经猎到了三头鹿、十八只兔子、四只大雁。

“都歇一歇吧,吃点东西,我出去转转。”萧屹川吩咐完,一夹马腹,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中。

丙队的几个围坐在一起,一边儿歇息,一边儿闲谈。

“萧将军今日是不是不高兴啊,怎么看他都不怎么说话。”

“他往常不也那样,不太喜欢言语。”

“不,我跟他还算相熟,平时他不善言谈是不善言谈,今天肯定是心里有事情。”这人指了指地上的几只猎物,“方才你们没看见萧将军开弓射箭的时候么,那股子狠劲儿,仿佛与这些猎物有仇。”

“你这样一说我也察觉了,莫非是我们拖了后腿,将军担忧咱们丙队的成绩?世子,这里你与萧将军最熟,你怎么看。”

一旁喝水的唐临安笑了笑:“别乱猜,萧将军一向这样,你们先歇着,山里危险,我不放心他一人,追过去看看。”

唐临安早就发现萧屹川今天不对劲了,但他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问,这会有脱身的机会,上了马,唐临安朝萧屹川消失的方向策马追去。

往林子里追了大概一刻有余,前方传来野兽的低吼声。

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大概是狼虎一般的猛兽。

以及……一个孩童的哭声!

唐临安心里一寒,警惕地搭好弓,压马放低了步子。又往前走了几十丈,在一片开阔的林地里赫然发现了萧屹川的身影。

萧屹川正骑在一只老虎的背上,铁硬的拳头正如流星坠地一般往虎头上砸,估计已经打了一会儿,猛虎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唐临安立刻奔过去:“萧大哥,受伤了吗?”

萧屹川摇摇头,看向一边儿的小孩:“靖安老王爷的小孙子跟他走散了,幸亏被我碰见,否则……”萧屹川看了眼昏死的老虎,“那些护卫,回去应当重罚。先回去吧,把人送回去,另外让人拿笼子过来。”

重新翻身上马,唐临安开了口:“萧大哥,你与那老虎有仇?”

萧屹川挑眉看唐临安。

唐临安笑道:“你今天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么?”

“什么不对劲,那虎险些伤了小王爷。”

唐临安:“你心绪不宁的样子,可不只我一个人看出来了。”

能让萧屹川愁成这个样子,上次还是在围剿吐蕃六个月还未攻下的时候,唐临安一惊,“莫不是边境来了急报,又出了什么大事?”

萧屹川说了声“不是”,薄唇微动了下,才皱起眉道:“昨日,安阳公主说……”

萧屹川把昨日的经过讲述了一翻,一本正经道:“我并没有她说的那个意思,安阳公主如此断章取义,岂不是冤枉人,我同她讲道理,也不知道她为何听不进去,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唐临安:……

“原来是这种事儿,”唐临安失笑,这种事儿简直撞到了他的长板,“萧大将军,你懂兵法,却不懂女人。你跟女人讲道理,知道等同于什么吗?”

“是何?”萧屹川看过去。

“自讨苦吃。”唐临安安慰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等这一旬过去,你回府她就好了。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娶安阳公主是为了兴蜀的安定。眼下怎么又忽然在意起来了,你喜欢上人家了?”

萧屹川明显滞了一下,随后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漆黑的眸中飘过几片云蒙山深秋的落叶:“临安,你废话越发多了。”

唐临安也不追问,又道:“对了,上次说秋狝结束你有三日的休沐,我母亲都问我好几次了,让我看见你就提醒你,别忘了与安阳公主一道去她的青山别院小住几日。”

萧屹川这才记起来,还有这样一档子事儿。

·

为期一旬的云蒙山秋狝很快结束,毫无意外的,萧屹川的队伍拔得头筹。

领了赏赐,萧屹川推拒了几个友人的酒局,先回了将军府。

阳光正好,如意堂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如意堂的院中有一葡萄架,葡萄架上吊着一只秋千,明珠和仙露正推着慕玉婵来回荡着。

随着秋千一上一下的摇摆,女子的裙摆随风摇曳,宛若蝴蝶一般在空中起舞。大概是玩儿得尽兴了,慕玉婵得额上、脖颈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汗。

她向来都是矜持在上的公主,鲜少有这样明媚放肆的时候,萧屹川不自觉停下脚步。

秋千高高荡起,慕玉婵一眼看见门口身姿挺拔的男人,笑容顿消。

“停、停下。”

明珠和仙露立刻止住绳索摆动,慕玉婵一边用帕子擦拭额头,一边往净室的方向走,根本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念头。

萧屹川皱眉,先进了房,约么半个时辰,慕玉婵从沐浴完毕从净室回来了,坐在铜镜前也不理他,优哉游哉地往脸上擦羊脂油。

萧屹川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静和长公主邀你我去她的青山别院小住,等等需准备一下。”

慕玉婵十分淡然,美眸对着镜中的他淡淡一瞥:“知道了。”

这时,仙露进来通报,说老夫人过来了。

慕玉婵涂脸脂的手顿住:“将军回来没先去五福堂?”

“去了,许是娘有别的事。”萧屹川对丫鬟道:“让娘等等,我们这就过去。”

慕玉婵梳好头发,与萧屹川一道去如意堂的前厅接待。

快入冬了,天干物燥,前些日子慕玉婵送了王氏几罐擦脸的羊脂油。

就刚刚,老二萧延文孝敬了王氏几罐玫瑰花茶,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东西,王氏还是打算亲自给这个公主儿媳妇拿来些尝尝。

还没说两句,王氏一眼就看出小两口似乎有些不对劲——看似相敬如宾,但敬得过了,反而显得冷冷淡淡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眼下小别新婚都占着,不该这样的呀。

结合前些时候,底下的人跟她通报,说大儿子去秋狝都没跟媳妇说,王氏猜测,莫不是因为这事儿小两口闹了别扭?

王氏担心大儿子只懂领兵打仗,而忽略了对妻子的体贴,有意让儿子多陪陪儿媳。

她让丫鬟给玫瑰茶收好,拍着慕玉婵的手背道:“前些时候东流酒庄的事情我听说了,听闻那个伙计伤势好了不少,屹川啊,等会儿你有空没空,与玉婵一块儿去那伙计家看看情形。”

既然长辈吩咐,小两口也只好答应下来。

用过饭后,二人便出了府一并往受伤的伙计家去了。

马车穿过街巷,萧屹川与慕玉婵对坐在矮脚八仙桌的两侧。

慕玉婵依旧捧着她惯用的雕花暖炉,娇小的身体缩在雪白的大氅内。

昨夜赶上一场小雨,天气越发冷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眼下路上的百姓已经有人穿上冬衣。

萧屹川看着慕玉婵淡淡的唇瓣儿:“青山别院在山里,那边冷,你让丫鬟们给你多备厚衣裳。”

慕玉婵看了萧屹川一眼,不轻不重地道:“既然是萧将军的吩咐,我肯定要听的,多亏将军提醒,我这人行事草率,否则说不定又要生病。”

“你还生我气呢?”

慕玉婵冷淡淡道:“没有。”

萧屹川张张嘴,无言以对,慕玉婵显然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瞧都不瞧他,这分明是还恼着呢。

“其实,我这次狩猎,给你……”

萧屹川正要转圜两句,马车堪堪停下,车夫在门外通报:“将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