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飙演技

“好不容易聚一次,回去这么早做甚?莫非公主嫌我们大兴的菜色,吃不惯口?我瞧着,你可没夹几筷子。”

萧淑德见慕玉婵要走,连忙扯住了慕玉婵的袖子。

慕玉婵正要移步,衣袖上贸然出现一道阻力,垂眸看见萧淑德正在拉她。

从出生到现在,还没人敢对她这样。

萧屹川这个便宜姑母,真是毫无礼节与分寸。

萧淑德这个动作一出,饭桌上旁人都跟着变化了表情,气氛霎时凝固起来。

慕玉婵脸色一沉:“放手——”

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仪,那双清冷含羞的眸子此刻是上位者的疏离与威压。

萧淑德一时被吓住,也不知怎的,就听了慕玉婵的话,不受控制地松了手。

但她很快安下心来。

蜀国公主又怎样,还不是嫁到了萧家做媳妇,要在魁梧伟岸的侄子榻上承欢?

一个娇生惯养的落魄公主,嫁到了敌国将军的府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屹川对这个公主也不像上心的样子,有什么好拿架子的。

萧淑德半开玩笑地道:“侄媳妇,你这是不高兴了?我瞧你对自己夫君,左一口萧将军,右一口萧将军的,这才新婚几日,莫非你就和屹川吵架了?”

萧淑德等着慕玉婵的回答,看她该怎么圆。

哪知慕玉婵根本不屑于同她解释:“与你有何关系?”

萧淑德滞了一下:“我,我是屹川的姑母,不也是你的姑母,当然是关心你们。”

“姑母?”慕玉婵嗤笑,“我姑母乃是蜀国的荣华大长公主,按照我姑母的习惯,这个时候应当在蜀国的未名湖钓秋鱼。你——”

话落,她用眼神上下打量萧淑德,就好像在问——你算什么?

萧淑德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

正要还嘴,萧屹川站到了两人中间,一手顺势环住了慕玉婵的腰。

“姑母,陛下说过,安阳公主嫁到将军府不需要尊崇大兴的礼节,只保持蜀国的习惯就好,姑母万不要质疑陛下的决断,给我将军府惹麻烦。”

萧淑德没想到这个时候侄子会忽然冒出来,更没想到还搬出了皇上的说辞。

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她当然不敢说不是。

萧屹川侧头:“玉婵,你是不是醉了?”

玉婵?

面前的男人这样称呼她,慕玉婵觉着奇怪,习惯性想要挣脱萧屹川的怀抱。

萧屹川的手上使了一份力气,乍一看是在轻轻摩挲着妻子的腰肢,实则在给慕玉婵传递信息。

慕玉婵不及挣脱,反应过来。

她知道这个便宜姑母存心看她笑话,这是在做戏给她看呢。

慕玉婵本就有些头晕,干脆借着晕劲儿倒在萧屹川的肩膀上,整个人软软的贴了过去。

“是有些晕,也不知怎的,那果子酒的后劲儿这样大。”

慕玉婵泪眼婆娑地抬头,眼角泛起薄薄的水雾,朦胧又诱人。

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用帕子掩着唇畔,气若游丝的咳嗽,却比百灵鸟唱歌还挠人心肝儿。

那股脆弱劲儿,就像一块儿捧在手心的美玉,若是不小心掉到地上,便会立刻碎去。

纵然知道是做戏,萧屹川还是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

与他相比慕玉婵的个子不高,头顶刚好抵在他下巴的位置。她的脸颊小巧,身子玲珑,一整个贴过来,夹杂着香气的软绵,无端让他燥热。

“果子酒就是这样的,入口之时并不辛辣,只有微甜,你贪嘴,多喝了些,这会儿酒劲上来,自然会醉。”萧屹川情不自禁地揩去慕玉婵眼角的泪雾,指尖忍不住抖了一下,“既然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光萧淑德,就连在场的几个兄弟、弟媳都惊讶了。

这是他们一心只有练兵打仗的萧将军?这是他们从不近女色的大哥?

更让人震惊的,萧屹川还没说完,就直接抄起慕玉婵的腿弯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慕玉婵穿着广袖罗裙,裙摆散开,凌空摇摆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好似一只轻盈的飞鸟安心的依偎在擎天大树上。

慕玉婵的心里打鼓,双手捉住了萧屹川胸口衣裳的布料。

碍于场合,她没说话,将脸埋在里侧,干脆假寐,心里已经泛起了嘀咕。

这戏会不会太过了些?

“你们继续,我与玉婵就先回去了。”

随着萧屹川开口,男人的胸腔传来震动,轰隆隆的,慕玉婵觉着掌心酥麻,任凭萧屹川抱着她往如意堂的方向走。

明珠和仙露两个丫头脸都红了,识趣儿的没敢跟上来。

拐过了一道弯儿,跨过了月洞门,喧嚣的声音被甩在身后。

慕玉婵抬头,双手支着萧屹川的胸膛,撑开一个距离。

“没人了,将军放我下来吧。”

萧屹川“嗯”了声,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心如止水模样。

慕玉婵双脚落地,头还晕着,不禁打了个晃,一手扶住身旁的廊柱。

“你能自己走么?”萧屹川问。

能是能,只不过晃不晃就不清楚了。慕玉婵从小好脸面,不肯让萧屹川看到她失了仪态的样子。

“我没事。将军先走吧,我慢慢回,正好消消酒意。”

萧屹川原地驻足了一瞬,还是没有离开,兀的,将自己的左臂抬了起来。

“前边过了游廊就没有什么能让你扶着的了。”萧屹川道,“你扶着我的胳膊,免得摔倒受伤。”

慕玉婵回头看了看花厅的方向不见人影,明珠和仙露大概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若在这个时候矫情,受伤的还不是自己。

两害相侵取其轻,慕玉婵点点头,纤纤玉手一抬,理所当然的搭在萧屹川的小臂上。

“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萧屹川始终配合着慕玉婵的步伐,两人缓缓地走着,微凉的夜风吹淡了几分酒气。

她悄无声息地抬头看过去。

萧屹川束着马尾,红绸高高地束起男人乌黑的发。几缕碎发垂落,月光给男人的侧脸镀上一层牙白色的轮廓,完美得简直无法挑剔。

不得不承认,他的脸确实是她喜欢的那种。

慕玉婵脑子里的杂念像是随风飘荡的野草,面上还是维持着公主的正色:“今日的事,多谢将军,多谢你替我解围。”

“不必谢我。”

他不需要慕玉婵的感谢,也不觉着慕玉婵需要向他道谢。

照顾慕玉婵是他的责任,只有这样,兴、蜀两国才能安好。

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见惯了争斗,也不怕撕杀。可越是这样,越觉的如今的太平天下珍贵。

既然是责任,便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他只做好他该做的就是了。

萧屹川目不斜视。

从花厅到游廊有灯笼照着,过了游廊,一直到如意堂这段路并没有路灯。

中途还要路过水榭、湖上的长廊,未免发生意外,萧屹川只认真看前方的路。

不大一会儿,两人回到了如意堂。

夜风骤起,院落里杏树的叶子被无端吹落了一片,在石板上卷起一个漩涡。

慕玉婵的大氅落在了花厅,先前离开了男人温暖的怀抱,早就觉着冷了。

她松开扶在萧屹川小臂上的手,率先进了内室。

才一开门,一股热气烘在脸上,整个卧房温暖如春。

“如意堂烧地龙了?”

慕玉婵回头,惊喜地问。

一冷一热激起女子细密的疙瘩,萧屹川的目光落在对面纤细颈子上。

她的脖颈太细了,他一只手掌就掐得过来。

男人随意的“嗯”了声,移开视线。

眼下还没入冬,慕玉婵猜到萧屹川是特地为她烧的地龙,心里有些感慨。

也许是她先入为主了,萧屹川没有传说中那样可怕、不讲道理。

只是可惜,这人不爱笑,俊美归俊美,看起来着实凶了些。

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慕玉婵醒来的时候已是辰时六刻。

王氏不需要她每日过去奉茶行礼,萧屹川也早起去了军营,她落得个清闲自在。

秋高气爽,慕玉婵心情舒畅,要仙露陪她去将军府的人工湖喂鱼。

将军府的人工湖并不精致,但占地很广,十分壮阔。

池子大,鱼也肥,慕玉婵目测丈量,最长的那条鲤鱼大概有萧屹川一条腿那么长。

“公主,今日的心情怎这么好?”仙露瞧公主气色不错,也跟着开心。

慕玉婵洒下一把鱼粮:“昨日萧将军一个武夫竟然给如意堂烧了地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睡得好,心情也好。”

仙露一下就想到那日她同将军说的话了。

原本她只是不想将军误会公主,公主娇贵惯了,不懂低头。可将军府不比蜀国皇宫,真若将军和公主闹起矛盾,吃亏的不还是自家公主么。

寻着机会,仙露自然要转圜。

就是没想到,萧将军不仅没恼公主,还将她的话听进去了,隔日就让人把地龙烧了。

仙露:“公主,萧将军如此待您,看来是位值得托付的好郎君呢。”

“好郎君?他才不是。”

她只是对萧屹川有所改观,却从没真正意义上的把他当作夫君看。

慕玉婵的思绪飘回数月前。

黑云压城,她提着裙裾偷偷爬上皇宫的城墙。四下的兴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宛若张口的巨兽,让人不寒而栗。

最前的男人身穿铠甲,手持红缨枪,乌金大氅在猎猎狂风中翻飞,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简直刺痛了她的眼睛。

若非父皇有意谈和,说不定她会成为他的枪下亡魂。

她与萧屹川的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很清楚。

和亲而已,她只为了蜀国,不必对对方生出好感。

仙露不知道公主在想什么,还在劝着:“公主,就算您不欣赏他,至少留个孩子,眼下旁人会因为您是和亲公主敬着您,以后呢?有个孩子,也好有个依靠。”

“我不想跟他生孩子。”慕玉婵咱钉截铁,话语间又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苦意,“而且……我也不能生,蜀国的太医不是早就给我诊断过了,我的身体很难怀上孩子的。”

“公主……”仙露眼圈红了,“是奴婢说错话了。”

慕玉婵瞪了她一眼:“哭什么哭,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我还不信,他萧家敢把我怎么样。”

仙露被公主逗笑,抹了抹眼泪,重重的点头。

主仆两人继续在人工湖喂鱼,却未曾察觉,她们的对话,被树丛后的人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