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慕玉婵着实累着了,今夜就算咳醒了还是犯困,迷迷糊糊间就见一只鬼手伸了进来……
仙露值夜守在房外,还以为卧房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来不及顾全礼数,推门进去了。
“公主,怎么了?”
仙露燃上灯,卧房里霎时通明起来。她满脸忧虑地站在房门口,就看慕玉婵一手抚胸,一手还紧紧攥着系着铃铛的红绸。
红帐已经被撩起,慕玉婵惊慌抬头,发现萧屹川正手握茶盅,十分疑惑。
她清醒过来,原是自己睡糊涂了。
这里已经不是她蜀国的宫殿,那只手也不是什么鬼手,而是萧屹川的手。
惊恐散去,她有些失落,又闷闷咳嗽起来。
仙露明白了,这是公主咳疾发作,立即拿出随身的甘草丸递过去:“这几日天又凉了些许,难怪公主又要咳嗽,等会儿奴婢给您换一床厚被子。”
慕玉婵点点头,接过甘草丸含在嘴里。
仙露要去倒水,萧屹川已经将手里的茶盅递了过来。
男人手大,指节修长。那茶盅在萧屹川的指间,竟比往常显得小了许多。
慕玉婵正要犹豫拒绝,可口中的甘草丸实在苦涩难耐,还是接了,细细喝了几口。
“多谢。”
萧屹川垂首立在榻旁,这个角度自上而下,一览无余。
慕玉婵卸了华贵的头饰,一头黑瀑光泽柔顺在肩侧垂着。暖烛的光晕里,柔柔弱弱的透露着一丝温婉的错觉。她小口小口的抿着水,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萧屹川侧过脸:“别谢我,你没完没了咳嗽,我也睡不着。”
仙露拿来了厚被子,退了出去。
慕玉婵睨过去,像只受伤的小刺猬:“我生来如此,不止今夜,以后每个夜里都要咳嗽,若耽误将军歇息,将军可要趁早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要么继续听着,要么搬到别处去住。
后者显然不行。
萧屹川面沉若水,抬手要去拿慕玉婵喝完的茶盅。
“喝完了?喝完了睡觉。”
茶盅窄口,小小的一个,一递一送间,男人粗糙的指节按住了慕玉婵的手。
萧屹川的手掌永远热乎乎的,而与他相反,慕玉婵的手脚生来冰凉。
可不知为何,就算慕玉婵指尖冰凉,萧屹川还是觉得自己被某种不知名的火苗燎了似的,心脏突突跳了好几下。
慕玉婵猛地缩回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萧屹川只当她是嫌弃,又犯了公主病。
“安阳公主,我洗过手的。”
慕玉婵是嫌他,但这次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被萧屹川按着她的手,她觉着心慌罢了。
她并不打算同萧屹川多解释,嘴角勾起一个傲然的笑:“将军想多了,你又不曾与我睡在一处,你洗不洗与我何干。”
萧屹川:……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拿着茶盅盯着慕玉婵。
烛心一晃一晃,女子长长的睫毛打出一小片阴影。她一手撑着床榻,玲珑有致的身姿侧卧着。腰颈臀臂,高低起伏,让他想起一年前征讨魏国时路过的绵绵山丘。
她的确是美。
柔弱的病态巧妙的柔和了她那份高傲,既让人想要摧毁撕碎,又让人想要舍命保护。
这样的女人,似乎天生就能激起男人所有征服的欲|望。
也难怪当年魏国的君主几次向蜀君求娶,求娶不成,甚至向蜀君出兵。
只可惜,魏兵被他半路截胡,尽数歼灭了。
萧屹川不禁想,就安阳公主这个性子,在残暴的魏国君主手下,能活多久。
慕玉婵还没被男人这样盯过,怪不舒服,刷地落下了床幔。
男人思绪回笼,撂下茶盅,再度熄灯后躺回了去。
他侧头看向床幔内模糊的人影:“你这病十八年了?”
“嗯。”
“治不好?”
“只能用药吊着。”
“哦。”隔了一会儿,萧屹川又问:“那你这病,怎么得的?”
萧屹川的好奇心不算重,今夜却想知道一些关于她的细节。
慕玉婵翻了个身:“将军知晓了又能如何,也治不好。”
床幔里再没有声音,床榻上的女子似乎不想告诉他原因,他也没再追问。
·
三日的休沐很快过去。
萧屹川回京,皇帝并未收回他的虎符,命他盯紧各地的局部战事的同时,又将京南军营交由萧屹川亲自训练。
南军营距将军府最近,但跑马过去也要近一个时辰。
寅时四刻,萧屹川便从将军府出发。等他到了南军营的时候,慕玉婵悠悠转醒。
婆母王氏让她管家,这几日她都在清点库房。
明珠眼见自家公主又瘦了一圈儿,不免心疼:“下午公主还要继续清点吗?还有好几只箱笼没有入库呢,奴婢看将军府的库房也塞不下了,不然那几只箱笼干脆还堆放在如意堂?”
“无事,那几只箱笼里的东西我还有别的用处。”
其实将军府的东西不算多,清点起来最占用她时间的,反而是她带来的嫁妆。
歇了个晌,仙露进来通报,说春熙堂原先负责管家的二夫人来交接了。
今年的秋天比去年来得早,昨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日的天儿又寒了几许。
等和二夫人聊完,日头已经西斜。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外出走动,慕玉婵回到卧房又抱起了常用的雕花暖炉,痴痴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彼时,萧屹川已经从南军营出发。夜里策马疾行,寒风潲得人耳朵疼。
萧屹川泰然自若,萧承武却有些吃不消。
萧承武一手持缰,一手捂着只耳朵往前赶了赶,追上自家大哥的背影:“大哥,成亲了之后就是不一样,要换做以前,你肯定就宿在营里了,今秋这么冷你也往回赶,公主嫂子知道了肯定高兴。”
“跑马还是少说话,免得还不到家,北风就够你就喝个饱。”
萧屹川斜了自家老三一眼,老三不过十七岁,够不上功绩,一直在他身边历练,说起话来没大没小,要是外人听见,免不了落了个调侃哥嫂的嫌疑。
训斥过后,萧屹川还是要给三弟讲一讲其中道理:“我与安阳公主新婚不久,就算天冷也是要回去的,上有吾皇,外有蜀君,若是传出去安阳公主与我不合的谬闻,事关兴蜀关系,跑马一个时辰算得了什么。”
“也是,不过……”萧承武惊诧:“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公主嫂子才急匆匆回家,大哥,你不喜欢安阳公主吗?”
喜欢吗?
萧屹川也才见了安阳几次面,他只能说自己并不讨厌安阳公主。对他来说,更多的是对大兴与蜀国的责任。安阳公主成为他的妻子,他会照拂她,同样也是一种责任。
至于喜不喜欢,他未曾想过。
见萧承武捂着耳朵,萧屹川有意拿话刺他:“怎么?还没入冬都不是最冷的时候,你就不行了?”
“我怎么不行?大哥还不清楚我的马术?”
萧承武不禁激,一夹马肚子,卯力窜出一个马头。
一个时辰后,兄弟两人披星而归,天色已经完全暗去。
驻足停在门前,发现二弟萧延文候在门口。
玉树临风地在秋风独个儿站着,看样子等了很久。
萧屹川翻身下马:“你怎么在这儿?”
萧延文看着大哥一身仆仆的寒气,迎上去道了声辛苦:“是,特地等大哥回来。”
把缰绳交由马夫,兄弟三日一并往里走。
萧屹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
那还是有事儿,萧屹川了解这个二弟,平素持稳谨慎,若没有什么事儿也不必站在瑟瑟的寒风里等他回来。
穿过前边的游廊就是分叉口,跨过月洞门,三兄弟的院子不在一处。
眼看要分开,萧延文打发走萧承武,左右看好确定无人,才尴尴尬尬地朝大哥开口。
“大哥,你人高马大,有些时候切记要对公主温柔点,免得公主一封家书写到了蜀国诉苦。”
萧屹川听得一头雾水。
萧延文知道大哥没有领会他的精神,干脆摊牌。
“今日内子去拜见公主了,看见了长嫂的腕子……大哥,说句不敬的话,您自己也不看看您与公主的身型差了多少,你新婚尚无经验,有些时候还是得轻一点儿。”
萧屹川:……
萧延文是家中唯一的文官,在鸿胪寺任职,负责外交,平素里考虑得深,最注意尺度规矩这些。二夫人耳濡目染,也习惯性留意这些事儿。
早些时候,她与慕玉婵谈话,恰巧看见了慕玉婵手腕上的淤痕。
慕玉婵的手腕白皙、纤细,宛若羊脂玉,却不合时宜的有一圈儿青红的印子,不难分辨,是被人捏出来的痕迹。
至于是谁弄的,可想而知。
二夫人误以为大哥欺安阳公主欺得狠了,留下这些痕迹。考虑到兄长与公主的身份,以及兴、蜀关系,才同丈夫讲了这些。
至此,萧延文才不得不来提醒兄长的闺房事。
萧屹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却无从开口。
眼下,他与安阳公主并未同榻而眠的事情,不能让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