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崔莺莺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四年前,她十三岁时,崔尚书带着她去了一趟宝华寺,寻高僧为她治病,机缘巧合,她抽得一上上签。

为何说,这是一支上上签。

当今陛下刚登基不久,坤宁宫的皇后之位空悬,十三岁以上的的高门贵女都要入宫选秀,各世家都想来宝华寺讨彩头。崔莺莺如今中这一支上上签,好比是半只脚跨进了坤宁宫,高僧却同她说,“荣华富贵眼前过,唯有保住一条小命才是要紧。”

“我家女儿自小身体不好,可是因为命格太轻,压不住这泼天的富贵?”崔尚书拉着高增求赐教,打发了崔莺莺去外头玩耍,倒也是同意高僧所言,富贵虽好,却不及小女命重要。

她那时候,经常生病,妥妥一药罐子。

走不得太远,就靠着假山小坐休憩。

“那签怎么就不见了呢?”寺庙里都是他们的人,慕蝶衣就不明白,是那个关节出了问题,“是不是你?你不想让我做皇后?难道,你还有你能力娶了我不成?”

有两人在说话,崔莺莺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去瞧。

那是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脸生的好看,但说的话难听至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头蹦,“裴茗光,你这样的事都办不好?我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废物。”

十七岁清俊少年跪在那里着实可怜,崔莺莺看的唏嘘不已,低头看手中的上上签,原来都是慕蝶衣做的一场局。

还未进宫,这宫中的争宠就这般可怖。

她才不想进宫!

崔莺莺真是看着他可怜,走过去,陪着他蹲下来,“要不,你把这签拿回去交差吧?那样,你就可以不应受罚了。”

他的手指凉透了,像是一块寒冰,她哆嗦了下,还是捏住了。

“哥哥?你是不是被人骂的,要哭了?”

裴茗光他低垂着眉眼,虽然跪着,但还是绷直了身子,只有脑子麻烦的厉害,仍旧处于报复了慕蝶衣的兴奋之中,签是他让小僧换了的,没有了响当当的名声,他看看她到底如何做上这皇后的位置。

直到有个小豆芽,走过来,说她不想进宫,更不想做皇后。

他深沉的抬起眼,漫不经心的笑,“你牙都没长齐,还想做皇后?”

“我那是不小心磕到的!”崔莺莺着急了,“还不是家庶妹贪玩儿,要不是她护着她,崔玉珞的脸就要破相了!爹爹还夸赞过她有做姐姐的风范。”

稀里糊涂的,什么话都说给这陌生人听了。

裴茗光就没见过这样实诚的,真的被逗笑,“缺牙妹,你实字了么?”

“别叫我缺牙妹,我不是!”崔莺莺立马就窘了,双手捂住唇,她是好心想帮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他能不能不带这么歧视的看他啊!

裴茗光也不跪了,站了起来,冷声问道,“那你说说吧,你叫什么?”

“崔莺莺。”

好像是有一双微凉的手,正在轻轻的拍着她的脸,沉声又念了几遍她的名字。

春色尚好,和风暖阳倾斜,照在织锦段子的床榻之上,女人似醒非醒,眯着眼,就见得那一品绯色常服上的仙鹤正盯着,她有些被吓着了,用手捂住了眼。

裴茗光跟着皇帝从皇陵回来了。

慕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支支吾吾把事情说清楚,低着头,不敢看他,“娘娘说要见大人一面儿。”

裴茗光是见过慕蝶衣做了太多龌龊事,却没想,有一日,她都敢动他的人。还有那崔莺莺也是,昨日不是对她嘱咐过么?

“娘娘见夫人如此,着实也吓得不轻。”

“吓得不轻的,正在里头躺着。”裴茗光淡墨开口,透着疏离。他真是没看出来崔娘子心还挺大,让她别吃宫里头的东西,偏不听。这又是吃糕点,又是喝酸枣茶的,简直作死的不得了!

这一路步伐烦躁,他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见他到了,太医更是吓得魂都没了,比那宫女还不中用,就只会跪在地上,磕头。

“这人已经昏迷不醒快一个多时辰。”裴茗光郁闷的都快要骂人了,手指骨分明,咯咯捏着响,“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那吵吵嚷嚷的崔娘子,安静的躺在那里,却也着实让人不习惯,裴茗光压抑着恼意,带着点担忧问了句,“夫人,可还记得我是谁?”

崔娘子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说,“你对我好凶。”

裴茗光素来沉稳内敛,不喜不悲,但见着崔娘子眼眶有湿润之气,到底是有些心软了,难得的温和,道,“我不是来了么。”

“早干嘛去了?”崔莺莺拼命忍住的委屈,瞬间爆发,她双手揽住男人的脖颈,大哭起来,“裴茗光!你在欺负我,我就一口咬死你!”

裴茗光觉得崔娘子大抵是被药效伤到了,她脑子本来就不好使,现在更是语无伦次的,这种闺房里浑话,是能拿出来在外头说的么?

可他看她哭的,真是可怜,女人的皮肤极白,五官柔和的像是一滩春水,两条纤细的手臂揽着他,着实粘人的不行。

他用手背贴了贴她的头,问道,“还难受么?”

女人的脸贴着他的胸口,眼睛水润润的,面色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有些浅淡,可依旧是打眼的漂亮,这崔娘子真是傻,被人利用里,还蒙在骨子里不知情,倒是听说,昏迷前,还执意要护着崔玉珞。

前些日子,回门的时候,她们姊妹不还是要掐起来?

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裴茗光有些看不懂这位崔娘子了,“莫哭了。”

哭的昏天暗地的崔莺莺,仰起脖子,“你摸一摸我,我就不难受了……”

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雅正清高的首辅大人捂住了嘴,封口了。裴茗光眼角跳的快,得快些把人带回家,不然,再这么下去,可是要使劲的发癫!

他嘴角抽了了抽,“闭嘴。”

一群人齐刷刷的看过来,这对夫妻一见面就打情骂俏的,咋么这看起来,也没传闻中那么不和啊?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这是首辅大人。

高大的男人,拥抱着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这画面,美的没眼看!

……

崔莺莺清醒后,颇有些自惭形秽,躲起来不见人。

太医道,“夫人脾胃失和,这几日用的饭食当以米汤为主。”

她她的手枕着荞麦枕头上,百无聊赖的问,“且不知,我体内的是何种毒?”

太医憋不出一句话来,皇帝下令,让底下对这次的事,不便多言。

总而言之,中毒这事那就当没发生过,且打死个宴席之上多嘴的宫女,算是背了黑锅。

皇帝又觉得对清流一派实在是交代不过去,连着三五日,赐下不少补品,又命太医好生的医治首辅夫人。最可怜的当属崔莺莺,太医与这位首辅夫人相处几日后,也发现,她是个好说话的娇主。

“夫人放心,下官定当好生调养您的身子。”

这些人是不是当她崔莺莺傻?这事说到底,能让皇帝这么偏袒,不过就是在护着慕贵妃,那女人是表面和善,内心蛇蝎的厉害,是想除掉她,一石二鸟,又可拉了崔玉珞下马,又能让裴茗光领她的情!

幸好,她只吃了半块糕点,毒不足量,不然,如今还有没力气活,却是未可知的。

太医被捂嘴,不能提中毒一事。

那崔莺莺就换了个说辞,这事是不能轻易就翻脸的,“太医有所不知,想来是我身子自小就弱,又因这事,那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子嗣?”

裴茗光在外头听到这话,慢慢的拧起了眉,抬起手,对着冬满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等着里头把话说完。

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心慌了,倘若她正遇喜,碰见了这样一遭,孩子哪里还保得住。

慕贵妃的心思着实歹毒!这事上,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这位夫人,是得好好补偿她一番。

崔莺莺可不知夫君就在外头,还在继续演着,得把问题再加重些,“太医,你给一句准话,今后,我是不是很难怀上了?”

“夫人,子嗣一事,讲究个机缘……”

太医一抬头,就惊悚的见着裴茗光正黑着脸,他神色苛刻的,凝视着,“出去。”

崔莺莺哪里晓得,夫君这个时候会来,别过脸,拉起被子将脸蒙住了,她可真是做不了一点算计的事,每一回,都会被裴茗光见个正着!

男人坐到床榻边上,仿佛释出了声音就怕吓着崔娘子,“是我没照顾好你,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崔莺莺在心底切了一声,全当是他给慕贵妃寻的借口,这样的事,他轻拿轻放。

夫君心里的人到底孰轻孰重,还不是一目了然!

裴茗光摸了摸她的乌发,低头,被子可挡不住她那羞红的一双耳,崔娘子就这么爱他,想要给他生孩子,“你还想要什么?我定满足你。”

她呼吸一口,看一眼夫君。如今中毒这事关乎皇家颜面,兹事体大,自己怎么想已经不再重要。

诚心要害她,那计划必定周全,这糕点经过几个人之手,那也是查不清楚的。

唯有一件事,崔莺莺是无论如何也要计较的。崔玉珞喊她一声姐姐,进宫,担起崔府的满门荣耀。

她便是不会不管。

“庶妹,她在府里霸道惯了,想她如今进宫是昭仪娘娘了,难免要被人诟病。就好比,那日在宴上,慕贵妃那般和善,就显得她是个尖锐跋扈的性子。”崔莺莺摸了摸他的手指,道,“日后,庶妹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夫君看在今日之事的情分上,帮她一帮。”

裴茗光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一心只想着别人,从未想过自己,便点了头,应允了下来。

“夫人好生休憩,我先去忙了。”

“夫君,你放心。”崔莺莺保住崔玉珞,才能让她去搞死慕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