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裴茗光目光沉静。

见着崔娘子久久没有回应,将被子擦拭赶紧,放回盒子里,他才回过头去,却意外的发现她有些爱走神。

成婚之前,他并不是太了解这位崔娘子,只晓得这是个喜欢堵在他家门口,隔着空气都能对着他笑的一脸花痴的小娘子。

裴茗光的指尖抚过翡翠琉璃杯口,她和以前并无太大差别。

灯下美人,她抱着个匣子,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裴茗光也故意不出声,就瞧瞧她何时会回过神来。原本是想她可真是爱装样,今日得了寻来的情报,却也意外,这崔莺莺的确是幼年时生了一场大病,依着当时大夫留下的病理,是三魂六魄缺了一魄,很容易会被惊着。

他松了手,“啪嗒”一声,杯子落地碎了。

崔莺莺捂住胸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吓死人了。”

其实这崔娘子是不晓得什么叫尴尬的,若是换走别人,见着他不说话的时候,哪里还有胆子凑过来,早就躲难似的,跑的人影都瞧不见了。

偏这个崔莺莺还迷糊虫上似的,抱着个从崔府带回来的匣子,在他眼圈晃荡。

她这是怎么的?还打算把在娘家搜罗来的钱,到他跟前显摆不成。

崔莺莺的声音清甜,将匣子放到桌子上:“这些,是赵姨娘给我的,我想着成了亲,我就是家中的一份子。”

这又是嫌他养不起她么?真当是如此的可笑之极了,裴茗光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片,指尖轻划过碎片,便是一道小小的口子。

崔莺莺见了惊呼:“夫君!别碰了!都出血了。”

她捧起他的手指,不顾腌臜,就含进嘴里,肌肤如雪,唇如激丹,乌黑纤长的睫毛是柔软的姿态,也便因是这般,崔尚书才对这位长女格外偏爱,纵养出的性子也是有些娇气。

可正是这么一位大家闺秀,总是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仿佛要将冰冷的人心化开,逃脱不得。

“夫君的手指如此好看,让臭被子给破了相。”崔莺莺气鼓鼓的说着。

唇边,卷起舌,好似用温暖的炭火,炙烤。

他道:“夫人,可是要分这些首饰给我?”

“自然的。”小娘子抬起眸子,嘴角还有一丝晶莹丝线,话都说不完整:“我的就是夫君的,见着有份。”

这倒像是不嫌弃他家贫,带着自己的体己,来贴补他来了。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很平静,但又有那么一些动荡。转念一想,却又经不起推敲,崔莺莺可是在对他施舍与怜悯?

崔莺莺笑了下:“毕竟,你是当家的,要出力的。”

哪方面需要花力气,才能让这小娘子舒舒服服的,答案,不言而喻。

可她却倒是说了一句实在话,没有框他,不然,在崔府也不会没脸没皮的喊出那一句话来了!这崔娘子换下白日里的正装,柔弱无骨的手笼在宽大的衣袖里,白而细腻,如韧劲的柳枝可以随意让人折损。

诺大的屋内,十分的寂静。

月光皎洁,从窗户里透进来,落在她一半的脸上,掉了少许的发丝在脸颊边上,将那青涩也晕染出几分妩媚来 。

她还极其的爱笑,朱唇轻启,只会让人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之亲近。

“夫君的力气,是要省着些使,不然,我可要心疼极了。”

小娘子已经退开一步,隐隐晦晦,再说了一句。

“哦?”裴茗光摩挲着手指,奇异的灼热烧过心头之间,她这脑子,真和一般人不一样,只晓得风花雪月,不懂何为算计,“我倒是还要与夫人请教,如何省啊?”

这可是把她一下子问到了,就没见过,夫君还有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面。

相对无言。

快到把话聊死了,崔莺莺这才卡壳似的,慢悠悠开了口:“夫君,我的意思是,我本就是您的妻子,您何必惹的这么辛苦。”

和一个杯子置气,还把手给弄破了,得不偿失!

裴茗光微不可查的勾起嘴角的一丝笑,她想来是要焐热他这块寒冰,可他性子凉薄,想来能有个相敬如宾,已经是很好的了“夫人,不必了。”

男人将手抽回,留得崔莺莺心里纳闷,不明所以。

来之前,她其实想了许多话要说的,可是现下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剑眉下,他是一双深沉晦涩的丹凤眼,在他看向的她的时候,崔莺莺真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手指勾着对方的衣襟:“那夫君,我们早些睡罢。”

是呢,崔娘子只晓得要与他做那方面的事,其余的,一概从耳朵里忽略而过。

男人失笑:“过来。”

“夫君。”崔莺莺凝视着他,夫君的目光灼热,可真是让人逃脱不得:“这样的男色,送到我跟前,自己可是一瞬都忍不住的!”

裴茗光把她的手背压下来:“张嘴。”

可见,空费口舌无用,翻云覆雨的时候,这位崔娘子还能顺着他些。

昨夜里吹了一夜的北风,杏花被娇打落了满地,到了后半夜,她睡下了。

裴茗光调转了视线,只把目光锁在崔莺莺身上。那面容上晕染着红,小嘴微微的嘟着,睡的好甜。既然做了夫妻,那还得怎么着,不过就是千般隐忍,百般护着。

其余的,说再多的也用,这崔娘子是听不懂的。

……

这几天,倒春寒过去了些,天气稍稍暖和起来。

崔莺莺她这一日无事可做,捧着脸,等裴茗光回家。可等了老半天,仍旧不见人,打发了喜鹊去外头问问,那人也不是是别人,正是夫君身边贴身伺候的。

过了一会儿,小厮就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

“小的冬满,给夫人请安。”

首辅府邸,盘根错杂的,这人必定需得嘴巴严,靠得住!不然,也不会轻易的指给她来用。

“不用这般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照实说就是了。”崔莺莺手执者银签儿,波动鎏金香炉里的散灰,“可是夫君那边有什么话传给我了?”

“夫人可是神机妙算!”小厮冬满道:“大人那头从内宫出来,就被同僚张大人他喊了去吃茶。”

这天气刚转暖,就有人追在裴茗光屁股后头,寻他吃茶了,那等热暑时节到了,是不是还得游船赏湖?崔莺莺淡淡的哦一声:“那只是吃茶,临近夜饭,他总要赶的回来吧?”

“大人的事,小的哪里好拿主意。”

打今早起来,崔莺莺就大眼瞪小眼,仔细挑了三两的燕窝,就等着裴茗光回来的。

这倒是好了,夫君为了喝茶,连夜饭都不回来吃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到底是喝茶呢,还是在花玩儿些什么别的。但她也没和个小厮说些这个,只是找了幌子:“天气暖了,我那些衣裳都不顶用,今日既然夫君不在家,我就出门去买几身合适的成衣。”

夫人不生气,不过就是出去买衣服,冬满自是要应的:“那小的就跟了夫人出去,好在后头给您提东西。”

“有喜鹊就成,不用你。”

冬满陪着笑,“夫人在外头行走,是给充大人脸面,看上什么东西只管买,这一句话小的是记得牢牢的。”

想起来了,裴茗光从自己的体己里头单独开了一项,来给崔莺莺买衣服水粉的。她念他的好,也就不为难小厮,慢悠悠的,去换了雪梨色的圆领大襟袄,素色马面裙,就出门去了。

……

崔莺莺去找人打听了,裴茗光就在那长安巷子上新开的茶馆铺子里。

她藏了个心眼,没有直冲冲的上门,而是,在茶馆的隔壁,寻了个成衣铺子,她一眼就见得着。

掌柜是认得这位娇客,是位大主顾,“您看看看这袄上的双面绣,蝴蝶灵动的像是要活过似的。”

崔莺莺点点头,无心看衣服,随意点了几件让掌柜依着她的身段送回首辅府邸。她正要打发冬满出去买零嘴,打算在这里坐一会儿。

“姐姐不买衣裳,还占着位子不肯走呢!”

庶妹,崔玉珞就是这几个时候来的。

崔莺莺瞧过去,道,“今日不得见,你这嘴,怎么还是如此惹人厌烦。”

崔玉珞没什么好脸色,“得意个什么劲!”

崔莺莺也不吵,继续笑着说,“我就得意,我就高兴,你那我怎么着?我就是仗着,自己嫁了个好夫君。”

“姐夫真正喜欢的又不是你!你这些银子,还不是靠着爹爹贴补给你的!”

掌柜也听过这崔娘子不少事迹!

私底下,都说的什么首辅大人仪表堂堂,在外头的红颜知己不在少数,最最出名的就是那位慕贵妃。如今娶的正房娘子,也是爱慕他多年的尚书府小姐,裴茗光真是红鸾星动,人生赢家啊!

耳听为实,眼见为真,可见,事实不一定是如此。

任凭崔玉珞如何编排,崔莺莺都不生气,“来告诉她,这些银子都是谁出的。”

“都是我们首辅大人!”冬满道,“二小姐别急着瞪眼,我们大人就是这么的好,容我家夫人挥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喜鹊捂着嘴笑,“二小姐,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一连看了好几身成衣了,都没见的买一件。”

“浑说。”崔玉珞就紧张起来,捏着帕子,“我怎么会没钱!”

想来,这位庶妹就要进宫选秀,衣食住行都是府里打理的,这个时辰还会出来溜达,原因只有一个!

家里的爹爹和娘亲惯着这位庶妹,可崔玉珞,竟是一个劲儿的挑战她的底线。

崔莺莺拧了眉,让喜鹊带了掌柜出去,是单独留了她问话,“崔玉珞!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

这嘴还真是犟!

她立刻上前,把窗户关的震天响。

“我纵着你,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但你自个儿好歹要有点眼力见。”崔莺莺冷声笑了,“你崔玉珞哪里是来这成衣铺子?我看你啊!买衣服是假,来看裴茗光才是真!”

当她这个首辅夫人是假摆设么!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