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裴茗光随着崔尚书到了书房,说是要给他看些好东西,满墙的书架上放着翡翠琉璃杯,白玉杯,犀牛角杯,还有夜光杯,应有尽有。

可见他这位老丈人,没在这个地方少花钱。他说:“岳父大人,您这里都是些不俗的佳品。”

“这些玩意儿都是莺莺的。”崔尚书与有荣焉,说自打她买第一只古董杯子开始,那选东西的眼光就是一顶一的好,又道,“从前,我就想过要交到女婿的手里,让他也看看,我在莺莺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别轻怠了我的娇娇!”

裴茗光晓得了。

崔尚书正在提点他。

崔莺莺那番作天作地的模样真像是只高傲的孔雀,她视为金钱地位为俗物,唯有情意大过天。那可真是这位崔尚书从小到大,用白花花的银子,养出来的!

裴茗光再次看向那些古董杯子的时候,他的心态已经有些不同,说来也是稀奇,“这一般小娘子都是喜欢绫罗绸缎,夫人的爱好,倒是清雅的很。”

“莺莺的气质,不也是这般清雅?”

那他可是太希望,崔娘子向这些清雅之物,多受些熏陶,别总是口出狂言。

崔尚书命人将这些杯子都装进匣子里,让裴茗光带回首辅府邸去:“我家莺莺从小没吃过多少的苦,好夫婿,倘若今后她想买些什么,你大可算在老夫的账上!你们大可不必为钱财之事,烦心。”

裴茗光无语凝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半个字不提他寒门出身,但又生怕他是养不起崔莺莺这块宝贝疙瘩,让她受了委屈。

“我晓得这门婚事,着实是逼了你。”崔尚书看看左右没人,小声地说,“你哪天真要和离的时候,提前和我招呼,女儿是我生的,就得负责她一辈子!你不稀罕,我稀罕!”

这才成婚没多久,就已经是想着要他们和离?

崔尚书打的什么心思,莫不是,觉得他裴茗光是那种过河拆桥之徒,当不起清流一派的信任?

这事到了如今这节骨眼,已经不是一般的事了。

裴茗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玩味儿来,许是,他与崔莺莺才圆房的事儿,传到了崔尚书耳朵里?

他心思缜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尚书府的崔娘子何曾受过委屈,尚书大人在为女儿谋不平呢!

男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双手拱着,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岳父大人,您交掌心宝嫁与我,我裴茗光自然会好生的照顾她。至于,这买些小东西的开销,小婿还是出得起的。”

听完此话,崔尚书也对裴茗光刮目相看,这郎君能屈能伸,难怪,短短几年就能权倾朝野。

他本就还担心,裴茗光和慕贵妃的那些往事,会让崔莺莺闹出别的事情来,嫁女这一举动,着实是当时情非得已做出的下册。崔尚书每一回想来,都是惊得冷汗涔涔。

但如今,崔莺莺已经是裴家妇,他毕竟不好太过插手,只能以此,告诫对方。

面前的俊美儿郎,眼神磊落坦荡,哪怕与崔莺莺只是联姻成婚,在钱财之事上,也不会亏待了她。

“我那些好兄弟,也想与你认识。”崔尚书哪还有别的二话,想自己所有,皆是要给崔莺莺的,那些个人脉更是不在话下:“等哪一日,得了空,我们再好聚一聚。”

崔尚书的好友,皆是清流官员的半壁江山。正是裴茗光此次来府上的,任务所在。

他不动神色的,扶着崔尚书:“那是极好的,小婿就依托着岳父大人引荐了。”

想一个首辅,能做到这般知礼,还有什么挑的!崔尚书更是满意的不行,拉着裴茗光接续喝起酒来。

外头来了个小厮,端着醒酒茶:“大人,这是夫人怕您头疼,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不是别的,却是一碗浮着几颗荔枝干的甜汤,入喉咙,齁甜的很。

崔尚书却是眼睛放着精光,好似这一碗是什么琼浆玉液:“莺莺这么大,都从未给爹爹准备过醒酒汤,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裴茗光心里冷笑,这贤惠妻子模样,崔莺莺倒是装的蛮像。

崔尚书是晓得这位的脾性,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他眼里崔莺莺是香饽饽,但真入不得裴茗光的眼,他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下不来台,“贤婿,你若是不想喝,由老夫来吧!”

“多谢岳父大人的好意了。”裴茗光是从没喝过这样的玩意儿,说得好听是醒酒汤,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浑水!他端起碗,饮了干净,又招手让小厮过来,弯腰,低声嘱咐道:“把空碗,给夫人送过去。”

崔尚书眼巴巴的看着那汤水,问,“贤婿,好不好喝?”

裴茗光压下不快,淡淡的回,“甚好。”

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位夫人,如今又在哪里潇洒快活?

……

崔莺莺揉了揉鼻子,有些发痒,就好像背地里有什么人在骂她。

谢氏见着人还没来,俯身到她耳畔问道,“你和姑爷私底下,可还和美?”

想起她那威武勇猛的夫君,她点点头,“娘亲,莫要担心我和夫君,我们很好。”

谢氏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你们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又没说谎。

那男人,简直比娘亲给的那些画本子里的人物,还厉害一百倍!理智冷静,即便是那样的时候,他也不会动情喊她的名,她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崔莺莺真是爱死裴茗光身上的冷傲了。

想来是她自小都被人捧在手心里,偶然遇到不顺意的,就是裴茗光不喜欢她,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妾给夫人,给大小姐请安了!”赵姨娘领着崔玉珞走过游廊,到了她跟前。

“这里有我和妹妹就好,娘亲你们先回避一下。”

崔莺莺就见着崔玉珞一脸警惕的看着,她缓缓的在游廊下坐下来,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了口,“我与夫君有这样的金玉良缘,想来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妹妹了。”

崔玉珞,“你少得意!谁不知道,姐夫心里根本没有姐姐!”

当真是被崔莺莺猜对了,这位庶妹,可从来没有想过她好。

那喜鹊,怎么回事?还不将夫君带回来?

既然夫君,不在这里,那她也没必要再装的客气了!

“半个月前,便是你同我说夫君和慕贵妃有染,在我耳边说些不着调的话。”她指着崔玉珞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姐姐嫁给姐夫,做了全京城最风光的女人,嫁入首辅府邸,难道还不逞心如意?”

“我与夫君如何,和你无关。”崔莺莺脸色微妙,可见庶妹对裴茗光,上心的很:“你想吵,我奉陪到底。”

裴茗光隐身在竹林之中,听得崔家姐妹争吵。却如他起初所想,崔莺莺之所以会让崔尚书向陛求职赐婚,却是因为里头有她人的撺掇。

都晓得被人陷害了,他那位夫人居然还能不上手,这么客客气气的,准备吵到什么时候。

只听那崔玉珞娇哼一声,“姐姐才是可笑,身为爹爹的女儿,居然喜欢一个破落户,他裴茗光要不是沾了慕贵妃的光,能有今天的成就?”

却也是说的不假,初来京都,他是受过慕府恩惠,可与那慕贵妃绝无苟且之事。

但崔莺莺听不得这样的话,脸色冷的厉害,蹙着眉,“夫君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是靠他的才学!靠他自己的本事,慕贵妃哪怕再受陛下宠爱,也不过是后宫嫔妃,不可干预国事!”

原来,他的夫人是这么看他的。

以妇人裙钗上位,像是这样的话,裴茗光听了不知凡几,若是每一回都要生气,那日子没法过的安生。

可那生性温柔的小娘子,却是为了他,与庶妹撕破了脸,着实令人动容!

崔莺莺卷了衣袖,一巴掌,扇上去,“不准你诋毁我夫君!”

只是,她细白的手臂,被人握住了。

连拉三下,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

空气之中还有淡淡的檀香,大约还有一些女儿红的酒香,纯香入骨。

“夫君?”她慢慢的抬起头,这男人不是那首辅裴茗光,又是那个?可是终于明白,他将她方才的那些场景,全给看了光,真是丢的好大脸面!想拿一块豆腐死上一死。

崔玉珞花容失色,“姐夫救我!姐姐要打死我呢!”

“你浑说!”崔莺莺可真是见着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论起无耻,谁比得过这位庶妹!她也真是运气不好,每一回,想做些什么,都能被人抓包。

不安,心慌。

夫君一定对她失望至极了吧?

“夫人稍慢。”裴茗光神色稍顿,她语气倒不像是敷衍,这倒是有几分义气,“我自己的事,我自个儿来处理。”

崔莺莺偷偷去看,他居然还对她笑,该不会,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又变差了?崔莺莺在心里咆哮,不要啊!

她也快哭了,“夫君,我可以解释。”

裴茗光望着怀里柔弱的崔莺莺,是了,她这般良善,真是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知道,“夫人来之前还和我提起,说庶妹温婉可人,是入宫选秀的不佳人选,这要是破了相,可不能入宫选秀了。”

“让我入宫?真的?”崔玉珞张张唇,又闭上了,姨娘和她说,入宫选秀是她唯一出路,便是惹怒了崔莺莺,也万不可惹怒裴茗光!

裴茗光扫过去一眼,问道,“夫人如此为二姑娘着想,真是个好姐姐。”

崔玉珞捂着脸,哆嗦着嘴皮子,“姐夫说的是。”

裴茗光来之前,已经撵走了附近所有的下人,这处只有他们几人,他又问,“庶妹,可是觉得委屈,我自不会偏袒了谁。”

崔玉珞呕的要死:“是我自己磕着了脸,与姐姐无关。”

听到此处,崔莺莺终是笑出了声,胸口的一口恶气,慢慢的顺了。

还有,夫君他那双眼里依旧波澜不惊,似乎还带着些欣赏又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道谢:“多谢,夫君。”

“夫人,你不必为这些腌臜事动怒,”裴茗光贴着她耳廓,却说,“我虽做不得好夫君,却也绝对不会让夫人被人欺负了去。”

崔尚书着实把崔莺莺养的太过懵懵懂懂,真当这这世间不是白即是黑,她的心智太过单纯了。

瞧瞧,她现在小眼神里满是的失望劲。

真可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