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宋听岩想要离开身处的这个地方。
可是此时季临渊睡着了,没有他的命令,宋听岩是无法自作主张回到自己的栖身之地。
宋听岩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见到季临渊醒过来。
在梦中,季临渊又经历了一次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
他具有在梦里回顾过去的能力,有他想看见的,也有他不想看见的。
通过这些梦境,他可以发现被自己忽略掉的那些细节。
他梦到了三个人。
第一个人就是黎苏桃。
遇见黎苏桃的时候,正是他沐浴之后,黑夜笼罩万物之时。
他一身黑纱外袍,长袍纱尾轻抚过地,一步步走向床边。
死寂又空旷的寝殿内,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他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更没有问那人为何进来。
就仿佛那人不曾存在。
下一瞬,季临渊褪去外袍,沉着眼眸解开衣带。
他的动作很轻,却被一道声音喊停。
“败将大人。”那人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坚定。
她在微弱的烛光下走向他。
“让我来帮你吧。”
季临渊的兴致被她挑起,他侧目看过去,瞥见她的双眼被黑色的布条蒙住。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黎苏桃没有犹豫,反而加快了步速来到他的身前,直接握住他的手。
“你想怎么帮我。”他把她拉到自己身下,俯身轻声问他。
她的身子本能的缩了下,却没有后退。
这声恶魔低语,叫人毛骨悚然。
黎苏桃抓紧他的手,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他的心口刺下去。
她的力度并不重,明显不是为了夺他性命而来。
季临渊瞬间没了陪她演下去的兴致,他顺势将她丢到床上去,握紧她的手挡在自己心口前,借她的力刺向她的手背。
黎苏桃吃痛松开手,匕首跟着掉落下床。
黑暗中,一抹清凉压上黎苏桃受伤的左手。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睁开眼睛,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黎苏桃本意就是为了让任务失败,所以根本没有认真行刺。
可她没有算到,对方会毫不留情对她下手。
“等下你死的时候,会比别人痛一点。”季临渊轻握着她的手,薄唇贴到她耳边,犹如恶魔俯首轻笑,“可谁让你落我手上了。”
他离她极近,整个人如同黑影一般罩在她身上,身上的冷寒之气扰乱她的呼吸。
错了。
他不是败将。
那一刻,季临渊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
她慌了。
他不是她要刺杀的人。
那又如何。
季临渊轻扯了下唇,若无其事的向她靠过去,他手上收了力,似乎是想要搂紧她。
黎苏桃别开脸,想要离他远一点再尝试脱身,但对方没有给她机会。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降落在她身上。
不能就这样被他牵着走。
那一刻,黎苏桃被迫清醒过来,从他的蛊惑中逃离。
“你……是谁。”她用力将他推倒在床,坐到他身上,左手仍旧和他十指相扣。
季临渊闷哼一声,又笑了。
他索性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散漫抬手,轻按住她的后脖颈。
“你再靠近看看我。”他话中带着挑衅,语调又很温柔,“或者——你杀了我。”
他的声音冷冽平静,仿佛在渴求死亡一般。
“我不能那么做。”她想要后退,反倒被他推回他身边。
黎苏桃虽然看不见,但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股带着杀意的视线压迫。
他冰冷的指尖像是软刀,在她颈上游走,又很快上移。
下一瞬,季临渊含笑的声音传来。
“是不能。”他轻哂一声,淡然道:“还是办不到。”
刹那间,她用来遮住双目的布带被他狠狠扯下。
黑暗中,烛火雀跃着想要照亮些什么。
布带掉落的瞬间,黎苏桃第一眼看到的,是季临渊染上鲜血的手掌。
那是她的血。
黎苏桃立马闭紧双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仿佛中了咒术一样,旋即晕了过去,身体一软倒在季临渊的身上。
季临渊冷眼瞧着那道柔软的身躯撞进怀中,面无表情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这就撑不住了。
“真无趣。”季临渊一双黑眸冷了下来,厌烦地把她推到了床的里侧。
他倏地坐起身来,冷冷看着平躺在他床上的黎苏桃,眸子晦暗。
杀掉一个失去意识的人,未免太过乏味。
要发次善心等她醒过来吗。
不知不觉中,季临渊的右手再度攥住了黎苏桃纤细的脖子。
就在此时,败将撞开了寝殿的门,唐突的出现在季临渊的面前。
“你不能杀她。”败将不声不响的推开门,骤然间,烛火被风匆匆熄灭。
“她是神女的妹妹。”败将在黑暗中行进。
“不能?”季临渊的指尖搭在黎苏桃的在脖颈上,松了松力,似在思索着什么。
夜幕之中,季临渊阴沉的双眸比晚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冷不丁回头,垂眸看着黎苏桃,指尖挑起她遮住脸颊的发丝。
借着那一缕月光,他仍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就如同雾中残月,即便可以触碰,却还是窥不见真容。
蓦然间,他低笑出声,半个眼神都没给败将。
“你这一回想用神女的妹妹交换神女了。”
他话音一落,黎苏桃的发丝如指间沙般从他手中划过。
“可那只是你的想法,败将。”季临渊五指轻轻一握,语气冷淡,“我有必要配合你吗。”
败将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去。
“是魔君下令要留下她。”
“魔君啊。”季临渊瞬即收回了手,歪头打量着黎苏桃,“这么说我杀不得她了。”
败将一脸认真:“除非你想违抗魔君的命令。”
季临渊登时冷冷一笑,瞳眸比这寒夜还暗上几分。
“我怎么敢。”
败将知道季临渊完全有能力违抗魔君的命令。
他嘴上说不敢,不代表他做不到。
“我要带她去第二狱。”败将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却还是对季临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你只需要让开就好。”
“第二狱。”季临渊眼皮稍抬,只觉得可笑,“魔君这是要她活着吗。”
“只是暂时的而已。”败将停了一下,耐着性子同他讲述,“魔君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他现在就要见到你。”
“好。”季临渊答应的很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下一刻,他重新披上外袍,又转过身把黎苏桃抱在怀里,起身走过败将身边。
“待我把她送去第二狱后,我就会去见魔君。”
败将:“……”
他好像并不明白「现在」的含义。
半个时辰后。
败将仰头看向一片灰暗的天花板,温声问守在黎苏桃身边的季临渊。
“你还想在第二狱待多久。”
他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季临渊凉凉抬眸,理直气壮的说:“她醒过来。”
败将不得不催促他:“魔君还在等你。”
季临渊轻松一笑:“我知道啊。”
败将留意到季临渊的视线一直都在黎苏桃的身上,于是对他说:“她跑不了。”
“我知道。”他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条,动作轻慢,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
败将长叹了口气。
“她一醒来,我就派人通知你过来,总行了吧。”
“行。”季临渊散漫应声。
反正就是不走。
败将不理解季临渊要为何这样做。
他每一次都答应的很好,就是言行不一致。
俄顷,败将面色一沉,犹豫着说出心中的猜想。
“你该不会是在等——魔君亲临。”
季临渊蓦然神色一变,声音冰冷。
“你觉得他会来。”
“若魔君知晓你在此处,他是不会来的。”败将挥袖点燃牢狱的灯,“你知道魔君最讨厌阴冷潮湿的地方了。”
“我不知道。”季临渊板着脸垂下眼眸,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却转身向外走去。
他去找季屿寒了。
在败将的印象里,魔君季屿寒一直都和季临渊的关系不太亲近。
他们关系不好,不止是因为神谕。
季屿寒处处疏远季临渊,不管季临渊为他做了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哪怕是薛降尘一次次扬言要杀死季临渊,季屿寒都当作看不见。
魔界之内没有人不畏惧季临渊,不过是每个人做出的反应都不同罢了。
季临渊在魔界的威慑力和统治力甚至远在季屿寒之上,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所有人亦心知肚明——他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若说原因……
那应该是一群疯子对一个疯子最本能的直觉。
云雾彻底将残月掩埋之时,季临渊孤身来到魔宫大殿之上,既无恭敬之意,也无喜悦之情。
他上一次见到季屿寒,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季临渊省掉了寒暄的环节,直接问季屿寒:“你让我留下神女的妹妹,理由是什么。”
季屿寒坐在高位之上,目光向下落到季临渊的身上:“理由?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方式。”
他压低声音问季临渊。
“利用神女的妹妹,以达到接近神女的目的,你觉得如何。”
“这是一个愚蠢的提议。”季临渊轻嗤了声,嗓音清冷迫人,“你不相信魔族之间存在真情与信任,却想以此来利用人类。”
他抬起头,寒冰似的眼眸不含一丝情绪。
“你何时变得这般天真了,哥哥。”
“我们之前没有,不代表其他人之间没有。”季屿寒缓缓起立,一步一步从长阶走下来,“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得到神女妹妹的信任,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季临渊微微侧开头,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左臂上,一言不发。
“为何不回答。”季屿寒停在长阶中间,清隽的脸上只有不可一世的冷意。
季临渊静默片刻,忽而自嘲似的笑了笑,语气冷淡。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季屿寒也跟着笑了。
“当然不止,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一语落下,他轻抬起手,袖中飞出一根红线,直奔季临渊而去。
眨眼间,一根长长的红线如赤火般捆绑在季临渊的右臂上。
在并排而立的两列灯光下,那根红线又似游蛇,在他的手臂上一圈圈紧紧缠绕起来。
季临渊没有想过要反抗。
就像是他早已习惯接受这一切。
或是抗拒也不会改变什么。
季屿寒同样没再往下踏出一步。
“这条线会帮你抑制住你的杀心,让你看起来像一个心存善念的宗门弟子。”
他转过脸不去看季临渊,话音残忍冷漠。
“一旦你起了杀意,这条红线就会化为利刃,越缠越紧,直至割伤你的手臂,那种噬心剜骨的疼痛会让你无法拿起手中的剑。”
“若你不想右臂被废掉,最好不要动一点杀念。”季屿寒背过身去,轻声念出那个名字,“临渊。”
季临渊闻声敛起双眸,薄唇轻启。
“下次若还是这样传达命令,就不必再见面了,直接派人同我传话岂不是更好。”他手指微拢,单手背到身后去,弯身朝着季屿寒的背影低头行礼,“君上。”
与此同时。
败将和阮月笙见到薛降尘之后,和他互换了信息,得知阮云筝被困在薛降尘秘密基地。
没花多长时间,两人就到达了薛降尘所说的地方。
而后,他们将全府上下翻遍了,甚至连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也没能找到阮云筝的踪影。
此处空荡荡的,别说是阮云筝了,就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阮云筝好似不曾存在过一样,这里根本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
静默片刻,阮月笙强压住内心的怒火,难掩话中的失望,回身去看败将。
“他骗了你和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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