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败将冷眼看着眼前的坍塌之景,轻飘飘落下一语。

“她死了。”

季临渊淡淡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没有。”

人的确是被埋在废墟之下,但她还活着。

在黎苏桃走向季临渊的时候,她的手中攥着一张保命符,就是这张符纸,让她活了下来。

地牢倒塌的瞬间,符纸聚拢起了一个半圆弧屏障,将她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这些巨石看样子是把她埋了起来,却未能碰到她分毫。

季临渊站在原地不动,脑海中是黎苏桃和他说话时的神情。

她口中那句“救我”带着半分命令,半分恳求,眼神却十分的坚定。

就像是确信他会救她一样。

可她同时又害怕着他不会出手相救,于是用符纸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啊,真有趣。

季临渊蓦地冷笑了下,抬眸去看败将。

“她如何知晓……”他敛起笑容,冷着脸质问,“我会来救她。”

他在怀疑败将。

“魔族的人没有理由会把我们的计划告知于她,不过可疑的事情不止是这一点。”败将向季临渊的方向走出一步,表情却不太情愿,“她知道你是季临渊。”

这回换他来质问季临渊。

“刺杀那日,她可曾看清你的容貌。”

季临渊闻声弯下.身,漫不经心地拿起压住黎苏桃的石块。

“不曾。”

他就像在挑选玩具一样,低着眼眸选择小块的石头,拾起,不紧不慢抛向身后。

一次又一次。

“你此时这么做,是在救她吗。”败将叹了口气,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季临渊手中动作一停,眸子不经意间抬起,笑意翻涌。

“心急了?”他轻扯了下唇,寒着眼睛把石块又丢回原来的位置去,“不然你来。”

败将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似是在忍耐着,别开眼的同时挥动衣袖。

刹那间,所有碎石腾空而起,转而被扔到另一处牢房里去。

那股迫人的压力消失之后,符纸的效用也跟着到了头。

不过片刻,保护黎苏桃的屏障已自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临渊轻睨着倒在地上的黎苏桃,微微抬了下眉。

她身上的血并不属于她。

虽然头发和衣服乱了,可她身上就连半个伤口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不是受伤后失去意识。

那为何不醒。

季临渊靠近她一点,冰冷的指尖按在她的脖颈上,感知着她的脉搏。

“你的人对她动手了?”他的语气冰冷得像是在兴师问罪。

“没有我的命令,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她。”败将蓦地皱起眉,声音像利剑般锋利,“你在怀疑我手底下的人。”

季临渊并没有回答他。

就如同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季临渊已经做出了判断。

“季临渊,这是第二次了。”他在一瞬压毁自己心中的怒气,背对季临渊甩袖,“带着她走,你没有第三次机会。”

季临渊温柔地整理了下黎苏桃脸庞的碎发,轻手将她抱起。

他同样背对着败将。

“你想要教训我,现在就可以,何必留到下次。”他神色阴沉,笑着道:“败将。”

半个时辰后。

季临渊将黎苏桃带去了他的领地。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有醒来。

黎苏桃又一次梦到了过去。

两年前,神女的存在第一次被世人所知晓。

为了护住这所谓“神的声音”、“神界和人界的连接”,百家仙门决定择选出最优秀的十名弟子,组成一支守护者队伍,护神女无恙。

整个筛选的过程可以称得上是残酷。

黎苏桃以及其他的竞争者需要没日没夜完成试炼,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伤害其他弟子,将自己炼做没有感情没有血泪的武器——

因为他们要守护神女。

两年间,参加择选的人从一百人,变成八十人,再到五十人,三十人,二十人,最后变为十人。

得到最后一场试炼的优胜后,浴血厮杀的黎苏桃已然全身遍体鳞伤,手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姐姐——”她眼里落了血,抬眸去寻高台之上的人。

可她没能踏出一步,就这么倒在了走向神女的路上。

从那日之后,她就开始晕血了。

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事情,就连神女都不知道她晕血。

不过秘密并不只有这一件。

除了黎苏桃之外,众仙门从未让其他九位守护者露过面。

在参加前三轮试炼时,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用了假的名字,只有该弟子所在宗门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此举是以防魔族和妖族混进来,假冒守护者后接近神女。

仙门的人设置了重重关卡,在前三轮的试炼中的确防住了不少混进守护者的魔族和妖族。

然而,在第四轮试炼时,仙门突然要求让众弟子们以真面目示人。

但因为某种原因,所有参选的宗门弟子都被抹去了第四轮的记忆。

黎苏桃亦然。

没人记得在那一轮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过什么人。

在后几轮的试炼当中,所有弟子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直至最后一轮,也没有宣布其他九命守护者的名字。

黎苏桃同样不知晓。

于是,为了能让他们识别彼此间的身份,守护者们有专属于他们十个人的十个暗号。

算上黎苏桃在内,每个一人都写了一句。

季临渊到底是不是守护者,一试便知。

思及此,黎苏桃醒了过来。

她迅速坐起身,往不远处的那道人影看了过去。

“季临渊?”

客栈内。

两名魔族坐在靠近客栈门口的位置,吃着麻薯闲聊。

“我第一次见临渊大人带人类女子回来,还亲自抱着她上楼,你说她是何来历啊。”魔族少年问自己对面的黑衣少女。

“不知道。”少女摇头,眼睛里充满期待,“临渊大人刚才特意命令我去为那名人类换件新衣服,还要替她梳洗打扮。她好像是睡着了,睡颜还蛮可爱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皙,不施粉黛的样子也很漂亮。”

“莫非她是临渊大人的心上人?”

“别开玩笑了,临渊大人的心里只有魔君,何曾装下过其他人。”

“那她会是谁。”

“她被临渊大人抱进来的时候,一身白衣翩飞,身上还有血迹,该不会是……神女?”

“咳咳咳……”魔族少年被她的猜想镇静,一时间竟被麻薯噎住,咳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别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魔界谁人不晓魔君想要得到神女,若是临渊大人找到了神女,怎么可能会带回自己的地界上,早就第一时间交给魔宫了!”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也就随便说说。”她给他倒了杯水,一脸好奇的样子,“那她会是谁啊。”

魔族少年:“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是你还是别猜了,这不是我们可以肆意揣度的事情,到时自己大难临头也就算了,若是牵连到临渊大人可就不好了。”

黑衣少女:“我知道了,你说我要不要倒杯水端过去。”

“临渊大人有叫你这么做吗。”

“没有。”

“那就不要做了,有临渊大人亲自守着那名人类,她跑不了也不会出事的。”

“哦,不过……我们做什么啊,我现在好无聊啊。”

“我们?”魔族少年轻笑了声,“自然是像影子一样安静待着。”

风顺着半开的窗户游进房间里,似一道屏障,将屋内的两人阻隔开来。

“季临渊?”

黎苏桃看着面前的人,小心谨慎开口,念他的名字也跟对暗号似的。

再看一次,她还是觉得面前的人容貌冷艳至极,好看到有些不真实。

哪怕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带着阴翳的表情也似颓废的神明,清冷孤傲不可亵渎。

可她不知,他的双眼如一汪清潭,映出的却是无底的深渊。

黎苏桃在心里无声感慨着他的美貌。

像他这样好看的人,不该是她来救赎他,他来救赎她才对!

季临渊面色淡然,朝她的位置静静扫过来一眼。

他有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只盯着片刻,就足以让人深陷。

见他看过来,黎苏桃轻吸了口气,语气轻快明朗,继续唤他名字。

“季临渊。”

听到她的声音,他睫羽轻动,不动声色地挪开眼。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

黎苏桃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下意识抚上腰间的长剑。

“你……不是季临渊?”

“我是。”他薄唇轻启,没有看她,“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季临渊。”

“我会知道你是因为……”她顿了顿,轻咬着嘴唇扯谎,“宗主告诉了我其他守护者的名字,还给我看了画像,所以我认得你。”

说谎。

季临渊垂下眉眼,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黑暗中。

黎苏桃继续问季临渊:“你是知道我在那里,才来救我的吗。”

季临渊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逃出去的弟子告诉我,牢中还有人没能脱身,让我前去一探究竟。”

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向下一压,竟让杯壁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你似乎事先就知道会有人去救你。”他眼睛弯了弯,对她道:“而那个人是我。”

“我怎么会知道有人来救我,无非是赌一把,赌会有人找到我。”她尴尬的笑了笑,说的情真意切,“还好来的人是你。”

“这样啊。”他眼底灰蒙蒙一片,倏地抽开手。

“就是这样。”黎苏桃点了点头,在头低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

是……他做的吗。

黎苏桃默然抬起头,仔细端详了季临渊一会儿。

看他腰上的挂饰,他应是衡夜宗的人。

在其他门派眼中,衡夜宗宛若是一个死城,披着冰冷灰暗的色调,不见一丝生机。

听闻那里四处皆是死气沉沉的,还弥漫着鲜血和腐朽的味道。

房屋和楼塔里布满了机关,一砖一瓦都是夺人性命的利器。

宗门内的弟子,明面上是修士,实际却是以杀手和死侍模式修炼的一群人。

他们的守护,建立在杀戮和毁灭之上。

所谓的强大,只是单纯的磨灭掉比自己弱小的存在。

在众多门派当中,衡夜宗因与世无争的形象闻名,从不参与各派斗争,鲜少与其他门派往来,亦不追求名和利,安静的像是各门派争锋图下的背景板。

同时也是调色板。

作为一个几乎在修真界隐身的门派,不论是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

图的底色是黑或是白,亦由他们来决定。

衡夜宗这样一个神秘又有很多秘密的地方,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却很难。

听说那里养着一群美丽怪物。

若说季临渊是衡夜宗的弟子,倒也合理。

起码他的确美得不真实,宛若侠气翩翩的少年谪仙。

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眸,漂亮得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少顷,黎苏桃开口问他。

“你是衡夜宗的弟子。”

他没正面回答她,反问道:“而你是芸霓宗。”

“……对。”她走下床来到窗边,小心翼翼环顾四周,“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们。”

“没有。”他神色悠然坐在椅子上,指尖擦过茶杯的边缘。

“不对啊。”黎苏桃眉头一拧,双手死死地压在窗框上。

如今季临渊已经救了她,按理说他们应该安全了才对,但周遭的这股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

她心如擂鼓,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问他。

“你我还在魔界境内?”

他歪头描摹茶杯上的花纹,一句话轻描淡写落下。

“有何不妥。”

“哪里都不妥。”她急着在房间里打转,语速不自觉加快,“我分明给了其他弟子画了用来逃跑的路线,他们都见到你了就没有分给你一张吗,再说了他们不给你就不会要一张吗,你把我丢下独自逃跑我都觉得情有可原,可你非要留在魔界等我醒来,这……也太糟糕了。”

救人救一半,这是什么救法。

正常情况下旁人若来救人,直到安全脱身之前都不会停下来,就算是累了也要坚持。

可他非但没有离开魔界,反倒停了下来,寻了个地方悠哉地等她醒过来。

除非他不是季临渊。

黎苏桃猝然停下脚步,思绪猛地在脑中炸开,除非……

他不是季临渊。

也不是什么神女的守护者。

对了,她还没有和他对过暗号。

被她没由来的凶了一下,季临渊漆黑的瞳孔稍缩,唇角上扬。

“就这么糟糕吗。”

就在此刻,黎苏桃竭力藏住内心的慌张,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掀起眼帘同季临渊对视。

四目相对之时,她的耳边是他的那句——

“就这么糟糕吗。”

撞见他眼里的笑意,黎苏桃一时喉间哽住,垂首时手扶前额。

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黎苏桃:一二三四五!

季临渊:……

就算知道暗号是什么也不是很想接。

黎苏桃:你等一下,我换一个!

季临渊:……

早知道刚才接了就好了。

又换了一个更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