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和四爷驾车往县令府中去,康熙正是驻跸此处。待他们上席,宝月才在女眷一席落座,便见一个和四爷颇类的半大少年提着酒壶往他那处去。
二人浅酌一杯,不知说了什么却双双向她这儿看来,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待那个少年先回过头去,她才悄悄瞪四爷一眼,还在看什么呢。
那少年想来就是四爷的同胞弟弟十四阿哥,据说同四爷关系不好,这么看着却是还不错的样子。
坐在宝月上首的是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和大阿哥的继妻张佳氏,格格侍妾无需参宴,再后头坐着的就是官员家的夫人们了。
张佳氏倒是很和气,但他们家四爷是太子党,宝月同她寒暄几句就无话可说了。李佳氏看起来是个很柔婉的性子,她生了太子的长子弘皙,据说这个孩子很得康熙的宠爱。
三块木头敲不出一个声响来,后头的夫人们面面相觑,也不敢自作主张,女眷这席显得安静非常。
李佳氏或许也觉得这样不合适,柔柔地向宝月搭话,“妹妹是哪里人?”
“妾是杭州人。”宝月回道,她感觉李佳氏比自己更像江南人,不是宋氏那种装模做样的娇弱,而是一种如沐春风的味道。
太子生活在这种高压的环境里,应该是会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的。但毓庆宫离他妻妾的居所要走大半个时辰,一举一动都在皇父的监视下,他们又能建立起多少感情呢。
除太子妃外,太子的妻妾们往后还要受到无辜的牵连。
“妾亦向往江南久矣。”李佳氏好似能感觉她的亲近,浅笑盈盈道。
见她们二人开始谈天说地,后头的夫人们才热闹起来。二人其实没有什么话说,李佳氏长她十多岁,无非是宝月同她说说江南风光罢了。
李佳氏并非有多想和她聊天,只不过是性子使然,不愿让场面尴尬而已。
第二日一早她们又启程出发,陆续经过几个城市,宝月后来连东西也懒得叫奴才们全部搬下来,反正待不了两日就要走。
六月里日头一日比一日晒,四爷在外头骑马,皮肤逐渐晒成了蜜色,他神色一温柔下来,整个人就像暖玉一样触手生温,有种精光内蕴的好看。
宝月怕他中暑,给了他一盒薄荷膏子,这原是她用来驱虫的。又吩咐苏培盛每日估量着他来的时间冰一盏绿豆莲子汤给他喝。
四爷当然是很感动的,甚至不知为何宝月居然觉得他眼里有一种吾儿长成,知道孝顺体贴老父亲的诡异欣慰感。
今年闰六月,待到第二个六月来时她们才抵达热河下营,四爷这才有时间带她去承德逛逛。在京城里她没什么认识的人,并不喜欢出门,她还是嫁人后第一次出来逛街。
到了承德才觉得民俗果然不同,城中不像杭州一样处处雕栏玉砌,山水之中犹为阔丽,康熙已下旨在此修建行宫,建成之后便会常常驻跸此处。
宝月不拘贵贱,看到没见过的有趣东西一概买下,甚至在这儿买了一条蒙古风俗的项链,上头还缀着两颗狼牙。他们走到一家成衣店里,四爷见她对骑装有兴趣,便主动提议教她骑马。
她从前也在内蒙古的草原上被人牵着骑马转悠过几圈,的确觉得很有趣,连忙应是。四爷看她忙忙点头的样子,只觉得她可怜可爱。他俩在下头你侬我侬,却有个不速之客出来大煞风景。
“难怪四哥不肯陪我出去打猎,原来是忙着陪小嫂子。”十四阿哥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对他四哥难看的脸色置若罔闻。
四爷一看到他就烦,偏偏有娘娘的吩咐要他关照他,捏着鼻子应道,“既要打猎,怎么在这?”
“额娘给我做的靴子破了,我嫌带来的小太监手艺不好,打算来找个绣娘补补……?”
十四阿哥看着四爷越来越臭的脸色声音渐渐微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又惹着他了。
嗯……可能是你哥只有四力半?而且娘娘从来没给他做过鞋?
宝月学着四爷平时那样木着一张脸,使劲把嘴角往下压,好悬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你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四爷拉住宝月,丢下这话转身就走,留下一个莫名其妙且十分生气的十四爷。
被这么一搅和,四爷也没有再逛的兴致了,他们回到热河的官眷府中,却见郭氏正在正厅里等候。自从京里出来,宝月便一直和四爷同吃同住,险些忘了郭氏这个人了。
她穿一身碧缥色的衣裳,在夏日里显得十分清爽。
“妾还未曾同侧福晋请安,还请侧福晋宽恕。”口中同宝月说话,眼睛却看着四爷。
宝月一笑,“你平日里闭门不出,我险些忘了你也出来了。”
郭氏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可她既然敢来,就不怕遭宝月的白眼,“这一月里车马劳碌,实在不敢打扰侧福晋。”
侧福晋不喜欢她不要紧,四爷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就好。
她念着的四爷才受了气回来,一眼都没朝她望去,倒是手里的珠串越拨越快,可见他心中有多不耐烦。
“侧福晋对你有提携之恩,若有良知,当懂得回报才是。”四爷没有朝女人泄气的习惯,可这话已然是说的极重了。
郭氏听了两眼一红,羞愤欲死地告退了。
这是什么意思,又是哪门子的提携之恩?她坐了一个月的马车颠三倒四地忍到这里,尚且没叫她入四爷的眼,侧福晋若真有提携的意思,就应当顺水推舟地叫四爷来看看她呀。
宝月知道郭氏是受了无妄之灾,可也不想去做那个好人。四爷跟在她后头静静地回到房中,宝月在他身边轻巧地坐下。她拉过他的手,将他握紧的拳头一根根分开,
“快别生气啦。”
四爷眼眶居然有些发红,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不曾知道娘娘会做这个。”
宝月轻叹一口气,差点想要说她来替他做一双靴子,但考虑到自己的手艺还是忍住了。
四爷默默了很久,宝月一时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话来,她无论是现代那个还是这个时空里的家庭都很幸福,她要说理解那实在是苍白的可怜。
四爷突然开口“庄公寤生,惊姜氏,遂恶之。是我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句来自左传,就是说郑庄公脚先出来,让武姜吃了很大的苦头,所以武姜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