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裁！这儿！”
李玉娥站在路边，远远地朝他们挥手。
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没想到您居然想来入户，早知道我刚刚就等您一起了。”
她还以为顾大总裁不食人间烟火呢，谁知自己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朱助理的电话，说是两人没来过山村，想跟着她到处走走，入户瞧瞧。
虽然不知道入户能瞧到什么，但瞧瞧好啊，想瞧才能想砸钱！有兴趣就是好事儿！
顾煜对上她的笑颜，刚刚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村道上的烦闷，忽然消失了大半。
“好奇。”他低声解释。
李玉娥连忙点头：“我明白，您是大城市人，海龟！”
顾煜懒得搭理她，越过女孩的肩膀望向她身后低矮的平房：“那也是一户人家吗？”
屋子那么小，要是他们真进去的话，他有些怀疑那房子能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李玉娥点点头，抬脚给他们带路：“在山里啊，有些房子就在面前，看起来离得近，其实还得绕远了才能到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快地下了坎坡，上了另一条小路。
顾煜看着坎坡上被踩得软烂的雪泥，身形一顿。
李玉娥站稳之后就回头瞧他们，见大金主站在坎坡前不愿下脚，又快步走了回来，朝他伸出一只手：“我拉您过来。”
顾煜望了一眼那粗糙的手掌，抿了抿唇，推开了她的手：“不必。”
他是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哪里需要她来拉。
见顾煜顺利地过了坎坡，李玉娥也没再说什么，顺着小道很快到了那座平房前，大声唤道：“清贵叔，你在家不？”
“诶。”
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回音：“来了。”
说是来了，但屋里的人愣是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把门打开，望着眼前的女孩道：“谁啊？是玉娥吗？”
朱助理莫名其妙：“人都站在他面前了还问，神经病啊。”
但李玉娥却没表现出来任何异常，她习以为常地回答：“是我，清贵叔。今天我带了两个客人来，您多找两个凳子吧。”
说着，她让开身子，让外头的日光透到屋里，照亮屋子。
顾煜和朱助理这才瞧见，这个清贵叔两只眼睛都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已经萎缩成了一小块红色的疤痕。
“呦，带客人来了？是村上或者镇上新来的干部吗？”
李玉娥看一眼顾煜，见他没有否认，脆声应道：“是。”
清贵叔露出笑容，明明是骇人的相貌，看上去却让人感觉到慈爱：“进来坐，进来坐。”
他缓缓转身，挪着小步摸着墙壁走到墙角里，俯下身子，慢慢地去摸小木凳。
李玉娥没有帮他也没有催他，就这么安静等着，直到他将两个小木凳拿到手里，朝门口来时，才伸手帮忙去接：“还差两个呢，您是想让我俩站着吗？”
清贵叔哈哈一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又去摸了两个凳子，自己提到了门口。
李玉娥掏出纸来飞快地擦了擦凳子，朝顾煜做了手势：“您坐这。”
顾煜见她把那块脏了的纸反折了一下又去擦自己的凳子，微微蹙了蹙眉，不过没说什么，顺着她指得位置坐下。
坐下后，他才偏过脸，打量这屋中的一切。
其实没什么好打量的，一张床，一个火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
屋主人是盲人，所以屋里根本不可能添置什么东西。
顾煜本觉得李玉娥家已经够穷了，直到看见这一户，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和这一户比，李玉娥她们家甚至算得上富足。
女孩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她熟练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来，仔细询问：“清贵叔，你上个月住了院，村医让我今天来问问你，胸口还有憋气、绞痛的情况吗？”
“没了没了，都好着呢。”
李玉娥认真记下，又问：“身体其他地方还有不舒服的情况吗？”
“没有没有，就是肩膀和膝盖有些疼，不过是老毛病了，不影响。”
“好，最近你侄子有来看你吗？”
“有，半个月来一次，给我买些日用。”
问完这些，李玉娥把本子合上，起身走到屋里的水龙头前，拧了拧水龙头。
她严肃起来：“清贵叔，水龙头不出水，你咋不说呢。”
“啊？我心想过两天就好了。”清贵叔呐呐道，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捏住自己的衣角：“你那么忙，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你。”
“这哪里是小事，这是最大的事了。要是被人查出来你一直没水喝，那我这个村支书肯定当不了了！”
尽管知道对面的人看不到，可李玉娥还是鼓起了眼睛佯装生气，鼻子因为做表情而皱在一起。
男人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眼神一直落在她被冻红了的鼻尖上。
见果然吓到了清贵叔，李玉娥松了口：“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或者告诉村上、告诉你侄子都行，别害怕给我们添麻烦，这都是应该的。”
清贵叔连忙答应，她才继续去检查水龙头。
等查看到外面的水管时，李玉娥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问题，被冻住了而已。”
她和清贵叔要了几条破布，麻利地把露在屋外的水管全部裹上，又弄了个火盆烘了一会儿，水终于裹着冰碴，从屋里的水龙头里流了出来。
收拾好这些，李玉娥的额头上已经洇出了几滴汗。
她拽了拽袖子想要擦汗，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块墨绿色的手帕。
女孩顺着手帕的方向抬眼，对上了一张神色冷淡的脸。
“顾总裁，这是，给我的？”
她不敢接：“这很贵吧……”
男人将手帕扔到她手里，不耐地收回了手。
李玉娥只好接了，她仔细看了看手帕的材质，见是普通的纯棉质地，才稍稍放下了心：“谢谢顾总裁，我用完洗干净了还给您。”
“不……”顾煜本来想说不用，他给她的时候就没打算让她还，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改变了想法：“好。”
朱助理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老板今天有点怪怪的，可具体怪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
可能是格外好心？难道是知道了李支书的工资，冲击了这个把万当成元的男人的世界观？
清贵叔瞧不见眼前三人的表情，他听见李玉娥的话，呵呵笑了：“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叫顾总裁啊？我们李家湾村还没姓顾的人嘞。”
李玉娥要是嘴里有水的话，这时肯定已经喷了出去。
她刚想和清贵叔解释，总裁是个职务不是人名，就听见男人“嗯”了一声。
算了，顾总裁都愿意被这么叫，她就不多管闲事了。
又和清贵叔唠了两句后，李玉娥起身要去下一家。
还没走出平房前的院坝，清贵叔就在后面唤她：“玉娥！等等！”
李玉娥转身，见清贵叔拿着他从来不用的拐杖走出了屋门，惊了一跳：“干嘛呢您！”
清贵叔没回答，在她面前站定后，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交到了女孩手里：“玉娥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这是清贵叔给你的嫁妆，虽然不多，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嘛。”
不等李玉娥推拒，清贵叔又赶忙道：“你是咱们大家伙看着长大的，清贵叔也是你的长辈，拿着吧，不然清贵叔到时候就不去喝你的喜酒了。”
李玉娥低头望着那叠现金许久，终于收进了包里：“谢谢清贵叔。”
“不谢不谢。”
清贵叔满足地笑了，又拄着拐杖，一点点摸索着往回走：“你去忙吧，有空再来看清贵叔，叔没事的。”
李玉娥重重点头，看着那道缓慢的背影进了平房，她才转过了身子，声音有些哑：“顾总裁，我们去下一家吧。”
顾煜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微红的眼皮，抬头淡淡道：“不去了，我累了。”
“啊？您累了吗？”
尽管不知道他刚刚就坐在那儿有什么累的，但李玉娥还是很好地维持了自己关爱金主的人设：“那您回去休息吧。”
浅色的眸子盯着她：“那你呢。”
“我？”李玉娥指着自己：“我再走两户就回去。”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行吧，这是也把她当助理了，啥时候都得在他旁边待着等待传唤。
李玉娥露出假笑：“我和您一起回。”
她有些泛红的眼睛雾蒙蒙的，远不及平时黑亮，现在的笑容也很难看。
真丑。
顾煜这么想着，却还是盯着她的脸：“带路。”
李玉娥没法，只能听从金主安排，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带他们绕过泥泞的道路，尽量踩在水泥路上。
她没几根的头发绑成一个马尾垂在脑袋后面，随着她的步伐晃啊晃的，跃过一些小坎坡时，发尾还会向上卷起来又垂下去，因为头发不多，不像马尾，倒像是牛尾。
等快到那座熟悉的小院前时，顾煜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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