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李玉娥着实犯了难。
好不容易才和顾大总裁的关系拉近了点，肯定不能因为两只猪就前功尽弃，但这两只猪也是她辛辛苦苦喂大的，这还没到过年呢，说不定还能再涨涨膘。
李玉娥回头望向猪圈，两只猪正埋头在猪槽苦吃，大耳朵随着吃食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有种傻乎乎的可爱。
她咬咬牙，一狠心：“行吧，就让它们闭嘴！”
为了李家湾村的未来，为了全镇全县的未来，她认了！
她把剩下的半簸箕猪食倒进了鸡舍，又顺手把自己干活穿的罩衣脱了挂在墙角，干完这些才往前院堂屋走，边走边打了好几个电话：“田叔啊，明天你有时间吗，来我家里呗……”
另一边，顾煜出去了一圈回屋，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床上，随手准备打开电脑，看看总助发给自己的最新集团文件，但指尖就要碰到电脑时，他却鬼使神差地伸向了一旁放着的纸质资料。
那是沔水县的项目书，朱助理没有扔，放在了他屋里。
他记得，他本来是不打算看的，因为完全没有看的必要。
这里交通不便，没有特色产业和突出优势，人口还不多，每年都是净流出，私人在这里投资，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苏省对口帮扶陕省，作为龙头企业的顾氏集团要体现社会价值，他根本不会来这里考察，更不会被人挖坑，塞了一个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效益的赔钱项目。
他刚回集团，每个决策都要向效益看齐，要是真跳了这个坑，不知得费多少功夫，才能重新爬起来。
男人的指尖顿住，迟疑许久后，终于拿起这沓资料，开门进了堂屋。
为了御寒，堂屋里的炉子不熄火，一直烧着，哪怕是在天还暗着的清晨，也烧得很旺。
男人站在火炉旁，寻找可以打开的地方。
李玉娥打完电话，刚推开堂屋的门，就看见了他站在炉子边，探头探脑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顾总裁，您站在火炉边干嘛？”
顾煜淡淡道：“我找入火口。”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了身后的矮柜上。
女孩走近了，奇怪道：“什么入火口？炉子有什么入火口？”
又不是大型焚烧炉。
说完后她突然明白过来：“哦，您说的是不是灶膛啊，就是添柴火的地方。”
李玉娥凑近了些，俯身去拨弄灶膛上的卡扣。
“咔哒”一声，卡扣开了，露出了火红的灶膛，周遭的温度瞬间升高了些。
“看。”
女孩偏过头，朝顾煜笑，眉眼弯弯：“就在这儿。”
两人都在火炉边，挨得很近。也是奇怪，她明明刚刚还在猪圈，但身上却没沾染上任何猪圈的味道。
顾煜移开眼神，低头去看她刚刚拉开的灶膛，“嗯”了一声：“知道了。”
“您是不是觉得冷，想要添柴啊？”
李玉娥指了指门外：“柴火都挨着墙堆着，添柴放大块的圆木柴棒。”
“我看看而已。”
顾煜不想解答，伸手去碰灶膛卡扣，想要将灶膛合上，脸色却忽地变了变。
“哎呀，烫到了！”
灶膛处的温度高，卡扣自然也很烫，刚刚李玉娥是因为动作迅速，又碰得是最边缘的地方，才没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小孩，应该不会有人被这里烫到吧，想一想就知道，这个位置肯定不能随便碰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顾煜抿了抿唇：“我忘记了。”
他不是没接触过炉子，但他接触的壁炉都是智能控温的，面板温暖舒适，绝不会把人烫伤。
李玉娥没功夫想太多，拉着男人被烫到的那只手就往屋外走：“忘记什么？我先给您把手收拾一下再说。”
顾煜垂眸望着她拉住自己的那只手。
黑且粗糙。
这是顾煜的第一感觉。
那完全不像一个女孩儿的手，指节宽大，纹路深重，握着他的手腕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称得上结实的腕子会被这粗糙的皮肤磨红。
不过还没来得及把他的腕子磨红时，李玉娥就放开了他。
她猛地往上一跳，握住屋檐下垂挂的一条冰凌，用力拔了下来。
“给，用被烫到的地方握住。”
见顾煜握住了，李玉娥又叮嘱道：“等握住的那块化掉后再换新的，换三次吧，感觉不疼了就可以不握了，晚上再让我看看，要是没起泡就没事。”
男人抬起浅色的眸子凝视着她：“要是起泡了呢？”
李玉娥很严肃：“要是起泡就麻烦了，因为处理时会疼，不过您不用担心，只要不把破了的伤口碰到水和脏东西，好得也很快的。”
交代完这些，李玉娥看了看亮起的天色，擦手去屋里拿东西：“早饭在厨房锅里呢，您一会儿不疼了就去吃，中午饭我让人给您送回来。今天您受了伤，就先不去村上了吧，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
女孩儿在他耳边唠唠叨叨，活像一只麻雀，可男人一直没有拒绝她说话，直到她揣上手机、背上背包要去村上。
“今天是周六。”他记得很清楚。
“周六怎么了？”她拉下背包的带子，背包还是她上高中时的书包，好几处的包边都磨破了：“上级都休假了，今天正好没什么活，我带着人去入户走走。”
入户是什么？不等顾煜开口问，李玉娥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您好好休息哦。”
话音未落，她已经拐了个弯，没影了。
朱助理打着哈欠起床出门时，看见他的老板站在堂屋外，不由得有些好奇：“顾总，外面冷，您站外面做什么呢？”
顾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朱助理，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问工资？难道是觉得他没什么用，想裁了他？
朱助理瞬间警惕起来，支支吾吾道：“还可以吧，足够我生活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我问得是具体数额。”顿了顿，他又道：“说实话。”
朱助理尴尬一笑：“我当了您的助理后涨了不少，可以拿三十八万的年薪，之前的话，一年二十万不到。”
“哦，三十八万。”男人点点头，神色平静：“不算多。”
老板最在意的就是下属薪资了，能说不算多，应该没想裁他的心思吧。
朱助理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又听见顾煜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村上的薪资？”
这朱助理还真知道：“我和田小勇聊过，他是村上外聘的文书，一个月工资两千二，其他人工资好像都在两千五左右。”
“多少？”
顾煜眉头紧拧，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千五左右。”朱助理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后补充道：“对了，李支书的要高一些，她是支书嘛，肯定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
男人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她能有多少？”
朱助理诚实地说：“两千八。”
……
顾煜阖了阖眼，朝朱助理摆手：“早饭在厨房锅里，你去端出来，准备吃饭。”
朱助理应声进了厨房，小院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顾煜一个人。
两千八。
他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两千八够干什么呢，一顿早饭？两块甜点？
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却能够推动她每天高高兴兴地去上班，甚至主动在休息日去加班做事。
顾煜不能理解。
“顾总，吃早饭了。”朱助理唤他。
男人暂时不再思索这事，转身回堂屋吃饭。
萝卜丝鲜亮，小青菜翠绿，还有一罐香而不辣的烧椒酱，配着馒头吃，很是下饭。
朱助理飞快地吃完了三个大馒头，正满足地喝着熬得软烂的玉米粥溜缝时，瞄见了对面男人的神情。
他一个馒头都没吃完，正捏着手里的馒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总，您怎么不吃啊，是不合口味吗？”
朱助理说：“要是不合口味，您告诉我，我让李支书改进。”
顾煜掀起眼帘，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朱助理莫名觉得这一眼有些冷。
好在男人望完这一眼后，便安静吃起了早饭，不多时，也就着菜吃完了三个馒头。
吃完了饭，朱助理打算去洗碗，他把碗筷都叠放在一个不锈钢盆里，打算去厨房时，听到顾煜说：“我和你一起去。”
朱助理张大了嘴。
“我只是看看厨房。”
朱助理把嘴合上，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
他没多想，带着顾煜就进了厨房。
顾煜瞧着眼前的这一切，默然无语。
如果李玉娥家的卧室是贫民窟，那这厨房就是个下水道。
被熏黑的灶，堆着细柴火的墙角，还有低矮却同样黑的天花板，明明这厨房打扫得很干净了，却因为太黑，而显得脏兮兮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他和这厨房同处一个时代，同处一个国家。
朱助理也是农村娃，看着顾煜的神色见多识广道：“顾总，这毕竟是个小山村，村里很多户都这样，您要是有空，可以让李支书带您去瞧瞧。”
朱助理灵光一闪：“对了，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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