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不准往外说。”
过了片刻,顾煜低声交代。
被一个村姑弄成这狼狈模样,实在有失体面。他如今威信不足,在公司中的地位也并不稳固,当然要避免一切节外生枝的小事。
朱助理飞快答应:“您放心,这我明白。”
男人睨了他的后脑勺一眼,想起刚刚朱助理的表现,并不相信。
不过他也懒得计较,毕竟……这次所谓的“考察调研”,因为这横插一脚的村姑和废物一样的助理,有了可以正当结束的理由。
李玉娥把大衣放好,便推着她那辆掉了漆生了锈的老式摩托车往这边来,挨着汽车停下。
离得远了,她怕不能及时伺候到那位大总裁,更别说挽回印象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田小勇都该回来了,顾总裁也没和她提任何要求,自然也一直没把车窗打开。
这样下去怎么行,要是顾总裁就这样下了山,她不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玉娥紧咬下唇,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浅色的瞳仁让人看不清情绪:“怎么?”
“那个……顾总裁,天色这么暗,下山的路不好走啊。要么,您二位先在村上住一晚?”
“不住。”
顾煜准备关上车窗,却被一只伸进来的手挡住。
他掀起眼帘,对上一张因为长期劳作被晒得发黑的小脸。
花棉袄颜色太艳,突出的一块衣领紧紧地围住女孩儿的脖子,衬得她的脸更黑了。
李玉娥诚恳道:“顾总裁,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啊。您是不知道这冬天的山路有多吓人,上山还好,下山那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的,保不齐哪里就有块冰溜子。您这样的大人物,要是有个什么事……”
“你晦不晦气。”
朱助理连忙“呸”了一口,但也忍不住有些担心,他望向后座的男人,小心道:“顾总,要么咱们还是歇一晚?”
顾煜仍旧说:“不歇。”
冬季的寒风倒灌进车内,把男人额角几根垂下来的发丝拂至耳后,显得他愈加冷漠。
“顾总裁......”
李玉娥还想再说两句,下一刻,车里的男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车窗,看都没看外面的人一眼。
半晌后,里面传出声音:“别再烦我。”
女孩儿定定地盯着漆黑的车窗,沉默片刻后,走到一旁蹲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不等她发完消息,摩托车的排气声响了起来,田小勇肩膀上扛着一圈胶管,后座上绑着两个油箱,“嘟嘟嘟”地靠近了。
来得真快。
李玉娥心中暗骂,飞快地换人重新发了消息,把手机塞回兜迎了上去。
“田哥!我来提,你歇歇。”
“没事,我骑车过来的,不累。”
田小勇想自己提,但是拗不过她,干脆就把油箱和胶管交到了她手里。
二十多斤的东西,女孩儿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
朱助理在车里瞧着她平静的表情,忍不住往自己手臂上看了看,小声说了句:“乖乖。”
车后座的男人眉头微蹙,眼神终于在那张黑黑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睨了司机一眼,警告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朱助理缩了缩脖子,没吭声了。
李玉娥提了油箱,快步走到车旁放下,把那绕成圈的胶管散开。
她还没开口招呼,汽车的油箱盖已经打开了。
得嘞,人家这大老板,是真不打算和她们李家湾的人再说话了。
李玉娥也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把胶管的一头插进带来的油箱里。
“支书,你让开我来。”田小勇探身要接过胶管,但李玉娥朝他摇了摇头。
她在胶管另一头迅速吸了一下后,用最快的速度撤开,把胶管头塞进了油箱盖中。
她动作已经很快了,不过还是没能避免在嘴角沾了点汽油。
“哎呦,支书,我不是说我来吗,你一个女的咋能干这活呢。”
田小勇拍了拍腿,赶忙从摩托车上拿了瓶水递给李玉娥,自己去提油箱:“支书,剩下的我来,快漱漱口。”
“这有啥女的不能干的,我第一次见这法子还是看人陈嫂子弄的呢,而且我也没弄嘴里。”
尽管这么说,李玉娥还是接过水擦了擦嘴角。
没过多久,两个油箱里的油都见底了。
李玉娥让田小勇把东西都收起来,礼貌性地敲了敲车窗:“顾总裁,油已经加好了。”
她敲完就放下了手,没指望里面那个冷着脸的男人能开车窗和她说话。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转身准备去骑自己的旧摩托,身后就传来了车窗摇下的声音。
“那个......”
朱助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你们这山路也太绕了,我们急着下山,你在前面带路,走个最近的。”
“走最近的?”
李玉娥面露疑惑:“我们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啊,莫非......”
她恍然大悟:“你们是从二沟镇那条大路绕上来的吧,难怪车没油了,那条路前面是宽,后面全是林子路,没丢也没遇上野猪,还算是幸运了。”
见她三言两语就说出了两人迷路的真相,朱助理更尴尬了,他撂下一句:“还不快带路。”就又飞快地关上了车窗。
李玉娥无法,只好骑上摩托,在前引路。
她那摩托是老式的挂挡摩托,别说顾煜了,就连朱助理也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本以为是老掉牙的土玩意儿,但此时人骑上去,遮住了老旧的样式,居然也能看出来几分酷劲。
当然,前提是这村姑别穿那件扎眼的花棉袄的话。
朱助理一边腹诽一边开车,目光偶然扫过后视镜,正巧看见他老板目视着前方。
“顾总?”
顾煜移开视线,平静地望向说话的人:“怎么?”
朱助理从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小心地递给后面的男人:“您先前的那些文件应当已经看完了,这是沔水县的项目书,请您过目。”
男人垂眸扫了一眼文件扉页的大字,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我不看,先放你那儿。”
“啊?您不是马上要到县里去和沔水县的领导商谈投资了吗,不提前看看项目,会不会不太好?”
朱助理着实不解,尽管顾总回国时间不长,可就他所知,顾总对于工作的事那是一万个上心,怎么今天连最基础的项目书都不看了?
顾煜没有解释。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朱助理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忽然瞧见前面带路的姑娘急刹住摩托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刚说完,就看见了。
村道是依山修建的,山上尽管长满了植被,可还是会有滑坡的时候。
此时他们眼前就是个滑坡点,一棵根部腐朽的大树横在路中央,旁边散落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那村姑带着她的人去尝试着抬了抬,只将那树挪开了一小段距离。
顾煜见状,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这也太倒霉了吧。”朱助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声嘀咕道:“难道是我这次出门前没看黄历?要么就是惹了什么脏东西?”
男人闻言瞥了他一眼:“朱助理,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还信这个。”
中国人不都多少信些吗?朱助理刚想和自己老板随便聊聊,也好拉近下关系,忽然从后视镜里瞄见了男人带着浓浓的嫌的眼神,,朱助理甚至感觉那浅色的眸子里写着几个大字:“回去就炒你!”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差点忘了,老板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什么神佛鬼魔都不信,要说信的话,怕也只信他自己。
“我,我下去帮忙。”
朱助理赶忙拉开车门冲了下去,跑去和李玉娥他们一起搬树。
有了三个人出力,枯树总算移动得多了些,但要将它完全挪开还得耗费些时间,更别说这树边上还有那么多石块,要清理干净,那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顾煜迟疑了一瞬,起身下车。
他没了外套,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被寒风一吹,清晰地显露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腰身。
李玉娥本来就在观察着他的动静,见他下车,立时停下了手上动作准备迎上,却为眼前的一幕怔住。
她愣愣地望着那身材颀长的男人走近,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男人立在了眼前,才回过神来,连声劝阻:“哎呀,顾总裁您怎么下车来了,天多冷啊,小心生病了。您还是在车上坐坐,一会儿我们就清理干净了。”
顾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低头挽起袖摆。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长而有力,摘下手表的动作很是随意,让人猜测不出来那块设计低调的手表的价格。
有了大衣的前车之鉴,李玉娥敢保证,那手表绝对不可能便宜。
“顾总裁,您要不要把手表放在车里啊。”要是弄坏了,那不得是她们村没把人的东西照料好。
“不用。”男人总算开了口,语气很淡:“不过九十多的东西。”
九十多?顾氏总裁能带九十多的表?田小勇的表都得一百五十块呢。
李玉娥不信,但是看人家这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应该也不会骗她,干脆就随他去了。
顾煜本来是打算同他们一起清理道路的,但他刚回答完那村姑的话,就感觉到自己露出的手腕上沾了一抹冰凉。
“呀。”李玉娥惊呼道:“下雪了。”
可不是下雪了吗,细细密密的雪粒从空中撒落下来,打出细碎的声响,像是给这苍绿色的老山林喂了一口原味跳跳糖。
雪粒只是短暂的前哨,不过片刻功夫,雪就下大了,宽大如鹅绒的雪花代替了细密的雪粒,迅速在田埂上、在稻草上、在枯叶间堆积起了一层白色,连李玉娥的睫毛也没能避免,留下了点点白色的小花。
看着眼前还没能清理掉的断木碎石,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朱助理鼓起勇气:“这么大的雪,估计还没等到我们下山,路就被雪封了。”
顾煜闻言横了朱助理一眼,不用他说,他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顾总……您看这……”
男人没有答话,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片刻后,他终于抬脚上了车。
“掉头,让那村姑带路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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