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一位圆脸和气的贵妇人连忙开口:“孩子回来了就少说两句。”
女人带着和蔼周到的笑容,十分客气,舒凝妙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干脆落座。
这位是舒父后娶的夫人苏佳,苏旎和她姓,也像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上去一副温软可欺的模样。
“先吃饭吧。”苏佳一开口,气氛缓和下来,舒父和老太太也离开沙发,苏旎欣喜地起身,刚想坐到舒凝妙身边的位置。
舒凝妙瞥了他一眼:“你去我房间把第二个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舒凝妙原来的房间在三楼,她搬出舒家之后,被舒父打通了给苏旎当书房。
苏旎愣了一下,驯顺地点点头,照她说的去了。
舒老太太瞪了舒父一眼,俩人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舒父忍不住念了她一句:“老使唤你弟弟做什么?”
苏佳先止住了舒父的话头:“男孩子帮姐姐做些事应该的,你老说这些。”
舒凝妙甚至还没开口,两个人一人一句就把话全说完了,她也无所谓。
见苏旎已经上楼,舒凝妙扭过头,一双骄慢的眼睛,倨傲地打量着面前的几人。
她相当擅长表演这种高高在上、让人不舒服的派头,因为轻蔑完全发自内心。
舒凝妙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不讲道理的架势,一身锐利华美的戾气,弄得舒父、老太太和苏佳都局促不自在起来。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让她不舒服的人也别想好过。
人面对刃尖才会想起来退缩,看到强硬才会知道让步。
舒老太太看不惯她这番骄纵跋扈的模样,摔了筷子离席,一时气氛更僵硬。
苏佳努力和她找话题:“开学了吧……”
女人开了个好头,舒凝妙很快接话:“是啊,我在A班。”
她就等着女人说这句话,闻言嘴角泛起笑容,眼神透出露骨的轻蔑:“苏旎是在C班吧?”
舒凝妙虽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优秀有时本身就是一种歧视,舒凝妙预科成绩优异众所周知,苏旎成绩稍差才会被分到c班,苏佳听了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
舒父在一旁找补:“男孩子预科成绩差点正常,弦光学院不是只看异能吗,你的异能也觉醒了吧,怎么样?”
舒凝妙点点头:“我觉醒的是力量强化型。”
舒父反应平平地应了一声,力量强化型在异能者里算是比较普遍的类型,并不特殊,下限高、上限低。
苏佳“呀”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苏旎他的异能好像是特殊系。”
总算能找到压舒凝妙一头的东西,女人开口就有种硬要装作不经意的刻意:“我听别人说,连老师都对他的异能很惊讶呢。”
舒凝妙似笑非笑:“我听说学院里有个特殊系的异能是召唤狗尾巴草时,也很惊讶。”
“那可不一样。”苏佳坐在她旁边,莞尔一笑:“你弟弟的异能是转移伤害,别人根本伤不了他,你说厉不厉害?”
舒凝妙:“哦。”
“哦什么哦。”舒父训她:“没大没小的。我知道你什么都喜欢争,这次要是在学校里排名低了,也别小心眼怪到你弟弟头上。”
说到这里,舒凝妙想知道的已经都弄清楚了,苏旎也拿来了她要的东西。
苏旎将东西递给她,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舒凝妙接过东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舒父的怒气却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猛然起身:“你跟我来。”
舒凝妙跷着腿翻看了两下手里的东西,施施然跟着他去了书房。
舒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甩出一份文件:“你还是把这个签了,你和苏旎一人一半,说清楚,家里也安生些,你奶奶成日念得我头痛。”
舒凝妙瞥到封面的字眼,是让她自愿放弃继承的协议书。
“不可能。”舒凝妙笑起来。
“你就一定要这样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舒父没喊她坐,舒凝妙径自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将手里的簿册放在了他面前:“你指什么?”
男人看都不看,语气软下来:“我早就说了,家里的东西你和弟弟一人一半,绝不偏袒哪个,都是一家人,你别天天摆出一副谁欠了你的样子。”
舒凝妙和他各说各的:“你还是看一下吧。”
舒父这才打开她推过来的册子,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骤然大变:“你是怎么弄到我和苏旎的基因检测的。”
这个问题有点弱智,她住在舒家这么多年,两个大活人就在她面前,弄点毛发做检测有什么难的,以防万一,她留存了舒家所有人的基因样本。
这份检测报告和婚姻记录加在一起能把舒父送到监狱去待两年,时间和惩罚力度不算很重,但对舒父这样要面子的人比死了还难受。
舒父气得结巴:“你真是反了天了,想把你老子送去坐牢?”
她要是真的想送舒父去坐牢,他现在都已经出狱了,把柄只有还没用的时候才叫把柄,舒凝妙也不多和他废话:“先转渡百分之二十五的开采权给我。”
根据庇涅法律规定,作为独女,无论舒父怎么操作,这部分权力迟早都是她的,百分之七十五的开采权足够她基本掌握舒家位于聆天区的这处潘多拉泉眼。
舒父大怒:“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惦记着家里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让你签这个是因为你已经有你妈留下来的百分之五十的开采权,剩下那一半不能留给你弟?”
“不能。”舒凝妙想也不想回答:“我妈又不是他妈,我的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亲弟!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多年以后我们都走了,你还有个家人可以互相扶持。”舒父气笑:“他的异能厉害得很,你现在不懂,一时置气,以后指不定还得仰仗他。”
舒凝妙不耐烦,话谁都会说,只有真正握在手里的东西不会骗人:“我们都是一家人,他为什么不能把他的东西给我?”
“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舒父脸都涨红了,看着舒凝妙不为所动的表情,他深深叹了口气:“又不是不给你,你也知道苏旎的病是个无底洞,我只是想给他一点开采权,好让他以后也有个治病的依靠。”
苏旎的基因病每个月治疗检测至少要花费150万cin,何止是无底洞,把钱丢进洞里还能听个响。
“你给你的钱。”舒凝妙淡淡:“他又不是我生的。”
舒父气得血压又高了。
磨蹭了半天,舒凝妙还是顺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起儿子,恐怕舒父还是觉得自己的面子重要一点。
虽然苏旎是他儿子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男人在外偷腥生子尚且算不上什么丑事,要因此被自己女儿送上中央庭审锒铛入狱,那就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不算光彩的手段,但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行。
她挽着一脸铁青的舒父走出来,甜甜微笑:“谢谢爸爸,导师要我去帮忙批作业,我先回学校了。”
苏旎站起来又坐下,舒凝妙这时却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当着所有人的面指使他:“过来送我。”
苏旎似是没想到舒凝妙会主动跟他说话一般,惊喜地说道:“等一下,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返回房间,拿出来一个鸟笼,里头关了一只白色的小鸟,羽毛顺滑,发出稚嫩的啁啾,一副可爱模样。
苏佳欣慰道:“还知道送姐姐礼物呢,真会心疼人。”
苏旎用手指逗弄了一下小鸟,期期艾艾地说道:“姐姐,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养过一只小鸟。”
舒凝妙在原地止步,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鸟。
她当然记得。
母亲死后,苏旎很快就跟着自己的妈妈住了进来。那时的苏旎比现在更像个天使,连睫毛都是浅淡的颜色。
舒凝妙只要想起父亲做的事,就止不住地犯恶心,但出于自尊心,她也不会莫名迁怒无辜的孩子。
那只鸟是她从庭院里的树下捡的,舒凝妙和舒长延一起对照着终端上的教程,给它拙劣地包扎了翅膀。
舒长延离开前叮嘱了她好几遍,等小鸟伤好了,一定要把它放回去,野生的鸟是不能驯养的。
舒凝妙依言将它放走,它偶尔会飞回来,停留在她的窗前,给她衔来玉米粒。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见过那只鸟了,或许是迁徙去了别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佣人抱怨,说是从小少爷的房间里扫出了一只鸟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的,都发臭了。
舒凝妙走到佣人面前,示意她让开,一堆垃圾中,那只漂亮的白色小鸟,羽翼沾着不属于自己的污秽和血迹,头软塌塌地搭在胸口,怪异地缩成一团。
在佣人的惊呼和阻拦下,舒凝妙伸手捧起了小鸟的尸体,头骨和身子之间的骨头断开,血淤在中间,是被活活掐死的。
她问苏旎:“是你做的吗?”
苏旎似乎完全没有所谓心虚、内疚、害怕之类的一切概念,微笑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他学着舒凝妙将小鸟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它包扎、喂它食物,可它还是拼命地撞击玻璃,想要离开他的身边,于是他伸手抓住它的翅膀,把它闷在被子里生生掐死了。
小鸟的身体在他手心渐渐冷却,他却因此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快乐。
他跟着母亲住在离贫民窟最近的应间区,一直生活到前夫人去世。应间结合了贫民窟的野蛮和上层的傲慢,长相特殊、患着富贵病的他处在其间,像是一滴冷水滚入了油锅。
从进入舒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渴慕的目光落在姐姐身上,强大从容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仿佛理所当然,如此美丽,像旭光一般,根本容不下其他人的余地。
可舒凝妙从来不正眼看他,宁愿坐在窗边看几个小时小鸟啄米粒,也不愿下楼和他说一句话。
所处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如此的卑劣、弱小、无能为力。
此刻,他终于从掌握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强大。
舒凝妙什么都没说,拽着苏旎的头发把他摁进了喷泉里,等大人们过来把他救出来时,苏旎已经脸色发青,差点没了气息。
舒父给了她一巴掌,再也不敢让他们俩独处。
从此以后,只要苏旎受伤,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她。
两人走出舒家,舒凝妙走在前面拿出终端,她的免疫状态『傲慢』,显示还在使用中。
苏旎走在她身后,抱着鸟笼,看不清神色。
舒凝妙再次开口时,他们已经走出了舒家的监控范围:“我要是现在掐断你的脖子,会发生什么?”
她轻声说完,发现终端上的『使用中』突然消失了。
苏旎瞬间对她取消了使用异能。
作者有话要说:用语词典09 『异能』
与潘多拉共存相生的能力,官方说法是人类在与潘多拉产生共鸣之后激发的身体潜能,至今仍有许多谜团。
最常见的是攻击系,其次是辅助系和特殊系,异能因个体差异各不相同,代表了人内心最纯粹的欲望与潜意识中的渴求,国内也有研究学派称其为“第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