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郎是昨天早上脱离宗族的队伍跑出来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给母亲找大夫。
去年冬至,他们一族突然接到从咸阳发出的命令,让他们阖族从邯郸迁往咸阳,而且还要即刻启程。于是不过三日,他们族里便有不少人寻了短见。
这其中不乏有年逾耄耋难离故土,想要落叶归根的老者;亦有身体虚弱,自知熬不过冬日里漫长的迁移之路,索性率先寻了短见的老妪。
当然了,还有一些人是觉得秦王不公,写了血书以死明智的。不过这些想要以死明志的人,他们的血书连同他们的身体发肤都被悄悄地付之一炬了。
并非族长心狠,实在是押解的秦兵就在族里住着,等着他们一同上路前往咸阳。为了阖族的安危,实在是半点险都冒不得。
若是举族迁移尚且还有六七成的族人能活,可若是被秦人冠上抗旨反叛的帽子,那他们这一族可是一个都活不了。
自从始皇帝统一六国,下达了让各国豪强宗族迁至咸阳的命令,不服者多了。但是却无一人能改变始皇帝的命令。反而是因为反抗被灭族降罪的比比皆是。
即便不被灭族,还有些宗族只是因为行动拖沓,便被始皇帝迁怒。从迁往咸阳改到了迁往瘴气密布的南诏,甚至还被命令迁至不断被匈奴侵扰的北方城镇,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马六郎一族是赵氏的分支,目前大概有六十多户,逾千人,祖上还有王家血脉。但是这一切如今没有任何作用。赵国已亡,赵王都被迁往了房陵,他们又哪有胆子不听令?
只是纵然他们这一族在得到命令的十五日后就启了程,但是冬季寒冷,天气恶劣,族人又实在是太多,行动十分缓慢。如今眼看要出端月了,他们才刚刚到达秦朝的旧都雍城。
虽然雍城离咸阳城不远,快马加鞭不到半日就能赶到,即便他们这种大队人马,若是正常情况下,三日内一定能到。
但是马六郎已经等不及了。
就在三日前,母亲突然上吐下泻,浑身起满了红疹。族中的大夫看了后束手无策,只能让她听天由命。
可是马六郎同母亲相依为命,一路艰辛,如今眼看就要安顿下来,又怎么能看着她就此撒手人寰。于是他便向族长建议,想要去雍都城内延请名医为母亲诊治。
只是族长怕节外生枝,却拒绝了。希望等雪停之后,阖族到达咸阳城中,再为母亲诊治。
因为这些迁移的人员已经造册,若是等到达咸阳的时候无缘无故少了几个,那可是要被降罪的。
马六郎知道族长苦衷,但那可是自己的母亲,他又怎么能等。于是他便在昨日早上趁着守卫不注意溜了出来,打算为母亲请大夫。
但是他从小养尊处优,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出了营地不久,便在林子里迷了路。而昨日又是下了一天的大雪,最终他是找到了一处树洞避寒才没被冻死。
结果大夫没找到,他却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饿又冷。今日若是再找不到林子的出口,只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早上他漫无目的一番乱逛,竟让他看到了一处造型奇怪房舍,又看到有人从房舍里面出来,顿时欣喜若狂。
他虽然不知道从里面出来的是当今的始皇帝,但是只是看到活人他就很开心了。
他本想追上嬴政他们,但是他们走得太快,根本追不上,故而他只能重新回到房舍前。
若是屋中还有人,就立即拜访,换些吃食和热水。若是无人在家,就等主人回来再说。
如果再能得到些指点,找到大夫为母亲治病,那就更好了。
可他绕着房舍转了一圈儿后,只看到了在晨光下熠熠发光的银白色墙壁,根本就不不知道门在哪里。
最终他只能绕回到刚刚那两人离开的位置碰碰运气,这才看到了急诊室大门上仿若银环般的触摸式门铃按钮。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尝试着碰了碰那个按钮。结果立即听到一阵奇怪刺耳的声音响起,将他吓了一跳,差点落荒而逃。
不过好在他还是稳住了,终于等到了房门从里面打开,然后看到了一个穿着装束奇怪的人。
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激动到无以复加,原本口齿伶俐的他话都说不利落了,结结巴巴地道:“郎……郎君,在……在下在林中迷路了,可否……可否进去讨杯水喝?”
意识到自己又被认成男人了,姬悦心中无语至极。
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发现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身材瘦削脸色苍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的狐裘,看起来却造价不菲。
只是这件狐裘的下摆处已经有被扯破的地方,颜色也有些发污,让少年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除却这些,仅看他身上衣衫的质地和这名少年彬彬有礼的样子,她便知这名少年的家境必然不错。
于是她点点头道:“行,你进来吧。”
说罢,便将少年让进了急诊室。
进了急诊室,感受到里面春天般的温暖,马六郎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更是觉得面前的怪人绝非寻常人。
他刚要向姬悦道谢,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也从额上冒了出来。
见他脸色这么难看,姬悦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听到姬悦的发问,马六郎苍白的脸上却透出了一种不寻常的红晕,同时露出了羞愤欲死的表情:“郎君,我……我想更衣……”
姬悦带他去的是前面的公共卫生间,并简单教会了他用法。卫生间虽然不大,但是却有两个位置,一蹲一坐。
刚进来的时候,即便腹痛欲坠,但马六郎还是震惊于卫生间的干净整洁。
而等他坐到了白色的智能马桶上时,竟发现座圈儿是热的。甚至于等解决完后,还有温热的水流帮他清理□□……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马六郎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再好的梦都是会醒的,而眼下却不是梦,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能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
自动冲水清理秽物的恭桶,温热的恭桶座圈儿,自动流出的用来净手的温水,以及不需要蜡烛照明,就亮如白昼的房间……
身为赵国贵族,马六郎自问自己从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好东西见过不少。赵国未亡之时,他也曾进宫见过大王,见识过王宫的繁华。
但如此处一般神奇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见。
生活在这里的那位郎君,怕不是比咸阳宫里的始皇大人过得还要惬意舒服吧!
而比皇帝陛下过的还要舒服的,除了那天上的神仙,怕是也不会有其他凡人了吧!
越想,马六郎越激动,恨不得立即出去找那位郎君问个明白。可就在这时,他的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不得已下,他只得再次冲向了恭桶……
等他这次解决完,稍稍感觉舒服些,便立即冲出了卫生间,去找那位郎君。只是刚到走廊上,便听到一阵对话声:
“我留下的诊金神女大人可见到了?出来仓促,只带了这些随身之物,还望神女不要怪罪。”
听到诊金两个字,马六郎立即停住了脚步,向周围看了看……难不成,这处屋舍本是一个医庐,刚刚见到的那位郎君就是这座医庐的大夫?
不对,既然是神女,大夫应该是女子,竟是女大夫!
不对不对,应该是神医才对!
只有神医才会居住在这种神奇的地方吧!
马六郎虽然心中激动,但还是停住了脚步,想要听听里面的人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