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那碗汤洒在水蓝色衣裙上,实在难看的紧。若要再落座接着用膳,似有不妥,可现下寿宴方才进行了一半,岂可离开?

玉娘正左右为难,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丫鬟,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

“老夫人得知府中丫鬟莽撞,弄脏了王妃的衣裳,特吩咐奴婢前来带王妃去换身干净衣裳。”丫鬟道。

闻言袁夫人也恍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前两日刚给慧儿做了两身衣裳,未曾穿过,王妃若不嫌弃,挑身瞧的上眼的,先换了。”

此事到底是侯府丫鬟的错,袁夫人自知理亏,言辞分外客气。

玉娘为难的看向轻霜。

她从未遇到这等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见轻霜微微点头,玉娘也跟着点头,“也好。”

袁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忙侧过身让出路。待玉娘从矮桌后面绕过来,丫鬟便低着头走在前头带路。

轻霜跟在二人身后,随玉娘一道离开膳厅。

不料才刚进院子就见一丫鬟神色慌张的从垂花门外跑来——

“翊王妃!”那丫鬟喊。

待跑近时,已是急的面色泛红,大口喘气。

像是出了大事。

玉娘疑惑看她,只听那丫鬟道:“宅门前有一辆马车的马匹受惊了,踢伤一老人。瞧着像是翊王府的马车,那老人此刻正在门外。不知王妃可否前去一看?”

语毕丫鬟双眸微抬,怯怯地望向轻霜。

“若王妃不便前往,命贴身丫鬟前去也成。”

言尽于此,轻霜只得冲着玉娘福了福身子,“王妃且去更换衣衫,奴婢前去看看。”

“好。”眼见轻霜要随着那丫鬟往门外走,玉娘又叮嘱:“倘若当真是王府的马匹踢伤了老人,务必多给些银子,再请郎中前来诊治。”

轻霜止步回头,“是。”

她转身走出两步,到垂花门下时,玉娘却又叮嘱:“若不是王府的马匹,也给些银子吧,再给请了郎中来瞧瞧。”

轻霜立于垂花门下回头望她,含笑道:“王妃放心就是了,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妥。”

语毕便随着那丫鬟一起出了垂花门。

刚走两步,侯府的丫鬟就低声问:“既不是王府的马匹,为何翊王妃还吩咐要给银子呢?”

轻霜双眸亮如繁星,笑意愈浓,“我与这位翊王妃,虽相识不久,但瞧得出来她是位心善的主儿。遇到这等事,自是要出手相帮。”

“心善的主儿……”丫鬟低喃着重复,眸色黯然,面露愧疚不安。

院内,侯府长廊直通后院,两侧另有石头铺的小路,亦可沿路前往东、西厢房。

玉娘不知是要去哪儿,只是跟着那丫鬟走。

但不知为何,丫鬟却带她去了一条又窄又偏的小路。玉娘暗暗留意四周,不料二人却越走越偏僻,又出奇的静,倒令她莫名不安。

“这是要去何处?”玉娘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方才忍不住问出口。

丫鬟回过头,貌似恭恭敬敬道:“大小姐此时正陪着老夫人在后院用膳,又有殷小姐和田嬷嬷在,实在不便前去惊扰。只能有劳翊王妃随奴婢前去下人的住房,待奴婢取来大小姐的衣裙,翊王妃再换上。”

原是要去下人的住房!玉娘笑着点头。

看来是她多想了。

她未曾再多问,跟着丫鬟继续往前走。

小路阴暗潮湿,玉娘没走多远就觉生出些许寒意,只可惜这条路仅能一人前往,前面的路被丫鬟挡着,她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何处。

只知垫脚望去时,隐隐看到几处破旧房屋。

偌大的侯府,难道就给下人们住这等屋子?倒是还不如翊王府给下人们住的好。

玉娘低喃:“住在此处,只怕衣裙也难晒干吧。”

“住的都是些下人,轮不到他们挑三拣四的。”丫鬟语气中透着嫌弃。

玉娘望着她的背影,唇角紧收,半晌才接一句:“下人也是人。”

丫鬟笑笑,“下人,算不得人。”

这下玉娘彻底不再开口,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只是这路又窄又暗,潮湿的地面湿滑,二人走的慢了许多。等走出小路,入目是八间破旧房屋。

丫鬟又带着她往最里面的房屋去,可刚走出两步,玉娘就察觉怪异。

吱呀——

身后倒像是有细微的开门声!

她驻足回头,却见身后并无一人,两侧房门也都紧闭着。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可祖父曾言,她耳力最好,在山上打猎时也曾靠着耳力多次避开猛兽,救下自己性命。

玉娘缓缓收回眸光,却见走在前面的丫鬟不知何时也停下了脚步,正敛笑盯着她看。

那眼神,莫名令玉娘想起山上的毒蛇。

“翊王妃怎么了?可是瞧见了什么?”丫鬟问。

玉娘摇头,“没什么。”

二人又接着往前走,玉娘垂眸盯着地面。此处实在是偏僻,地上的枯叶尚且未曾扫净,与前院和后院都大不一样。

地上少有脚印,倒不像是有人在此处住着。

咔吱——

身后再次传来响声,似是脚踩枯叶的声音。

玉娘眸光沉沉,余光略微斜向身后。

虽未曾看见人影,可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楚。

有人跟着她们!

她攥着锦袄的衣摆,故意踩上枯叶,貌似漫不经心的打着哈欠,“今早天还未亮就被轻霜拉起梳洗打扮,现下还真是乏了。”

走在前面的丫鬟回头,眸光莫名的往她身后看去。

纵然仅仅一瞬,却仍被玉娘瞧了个仔细。

“翊王妃若是乏了,晚些留在此处歇息片刻倒也无妨。”

话音刚落,只见前一刻还打着哈欠的玉娘,突然回身——

身后果真跟着四个家丁!

个个身强体壮,像是养在府中的打手。

纵然被发现了那四人仍是淡然从容,倒像是不怕被发现。

今日乃是侯府老夫人寿辰,来的皆是京城女眷,宅中就连家丁也尽数被赶去门口守着,院内倒是并无家丁,全是丫鬟。

此刻却突然冒出来这么四人,可见绝非巧合。

玉娘略一偏头,凌厉眸光看向丫鬟。

此人也绝非善类!

她站在几人中间,眸光留意两侧的五人,脚下暗暗后退。

半步、又半步、接着一步……

玉娘下意识摸向后背。

——那里曾是她上山打猎时背箭筒的地方,在山上遇险时,她总习惯往后背摸,只需抽出一支箭朝猛兽射出,多数便能活下来。

可如今却空空如也。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几个如恶狼般的下人,如今也唯有吓唬了。

“我乃翊王妃,你们若敢对我动手,他日翊王绝饶不了你们。”

既是被发现了,几人好似也不愿再装。

丫鬟不禁低笑一声,笃定道:“区区农女,你以为翊王当真会将你放在心上?如今翊王殿下只怕恨不能你早日消失才好!”

言毕眸光一瞥,看向四个家丁,递了个眼神。

四个家丁围上前来,玉娘自知打不过这四人,只得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着身后的门,她才再无退路。

不料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

玉娘心下一喜,以为又有了活路。

然而她还未能回头看去,只觉身后之人猛地一棍朝她后背打去!

一声闷响声,玉娘只觉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来,直接瘫倒在地上。

但无人留意到她倒下后,一手被宽袖挡着,暗暗攥成了拳……

站在屋内的家丁吓得忙将木棍放下,双手举起,脸色煞白的道:“我、我只是轻轻地打一下。”

人都打昏过去了,又说是轻轻的,门外的几人显然是不信!

“先将人抬进去。”丫鬟吩咐。

闻言几个家丁上前将玉娘抬了进去,直到放到榻上,丫鬟才走进去。

她从荷包中掏出药丸,强行掰开玉娘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又将其下颌轻抬一下。眼见玉娘似是吞咽了下,她才放下心来。

“去将那人带来,切记先喂了药。”丫鬟道。

几个家丁应了声是,随即便走出去。屋内的丫鬟稍坐片刻后,也起身离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玉娘双眸才缓缓睁开一条缝,见屋内并无旁人在,她才噌的坐起身,将口中药丸吐出,用帕子包起来。

转而就揉了揉后背,疼的龇牙咧嘴。

幸好那人出手不狠,否则她只怕是真要昏过去了。

玉娘长舒了口气,但仍不敢放松下来。瞧见立在门口的有一木棍,她又看向四周的帷帐与床榻上铺的细布,顿时计上心头。

她可没那么好欺负,必要这几人吃点苦头!

帷帐扯下,床榻上的细布一并拉出来,又另寻了几块布来,将布角逐一绑起来。

形如一张大网。

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确认并未听见动静后,方才敢爬上房梁将“大网”四角绑上重物,置于房梁之上。

最后翻来覆去的又找来了绳子,将四角用长绳绑着,长绳的另一头绑在屋内摆件上。

反复试了几次后,她才将一根绳子的其中一头攥在掌心中。

她躲在门后,一手攥着绳子,一手拿着木棍,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屋内置有屏风,正好挡住床榻。

四周的绳子又高悬着,不易察觉。

若不留意,必不会叫人知道这屋子里已布下天罗地网……

大抵是不顺,直到一刻钟后,屋外才传来脚步声。

但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丫鬟的叮嘱:“等此事成了,你等需得出去躲躲,免得祸及侯府。还有,这二人虽都服了药,但仍需盯着。至少要有两人守在门前。”

随着声音愈来愈近,玉娘也攥紧了手中绳子。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屏气凝神。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个丫鬟、五个家丁,走在后面的两个家丁还架着一个仅仅身着中衣的男子进屋。

玉娘身子紧贴着墙,暗暗数着那几人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就是此处!

她猛地将手中绳子一扯!

彼时走在最前面的丫鬟正巧留意到四周绳子,待她顺着绳子望向头顶时,只见由帷帐与细布绑成的大网正巧落下。

随着大网四角的重物从房梁坠落,长绳另一头绑着的重物被倏地拉起。

砰的一声,被绳子强行拉上去的重物,卡在房梁上时顿了下。但随着大网的坠落,重物被拉扯着翻过房梁,进而坠落。

大网并未皱在一起,反倒平整落地。

不偏不倚,七个人全都被大网罩住!

玉娘拎着木棍上前,纵然看不见人,但大网之下的那些鼓起来的身影却看得清楚。

“砰!砰!砰!”

木棍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接连几棍,打的大网下的几人不住的惨叫。

“啊啊啊!!!!”

“饶命啊!王妃饶命啊!!”

“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啊!”

可玉娘却毫无停手之意,大喊道:“真是没想到,王妃你们竟也敢算计,好大的胆子!亏得我有些本事在身上,否则今日不知要出何事呢!”

“就是没料到这招瓮中捉鳖,竟会用在人身上。”

两年前,她也曾在山上用过这招。

但那次却是用在野猪身上的。

没想到那次用在野猪身上没成,这回竟用在这几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