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喊声从翊王府中传出,偶有玉娘的嗓音跟着传来。一遍遍的哄着他且先忍忍,言说上了药就不疼了。
站在门口的两位家丁听着院内传来的喊叫声,疑惑看向对方,眼底尽是不解。
真是怪了。
殿下进入府中时,仍是一副昂首阔步的模样,瞧着与往常无异,怎的这会儿就疼的这样大喊了?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低下头,不敢再多猜想。
然院内的喊叫声仍不断传出。
足足一刻钟,方才止住。
为给他上药,玉娘倒是累出了一身汗。正瘫坐在椅子上,锦帕抹去额上细汗,盯着他的后背出神。
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竟将人打成这般模样。
纵是犯了天条,也没有这样打的!
“殿下……”
她才刚吐出二字,赵辅周便貌似虚弱的拉住她的皓腕,“玉娘怎能唤我殿下?该唤相公才是。”
“这,”玉娘为难,思忖一番摇头,“不妥吧?”
“有何不妥?”
他望着她,许是方才喊疼时用了力,此刻眼尾仍泛着红,少有的可怜模样。就连同她说话,也似是有气无力。
清透双眸中希冀如水波般漾开,望之令人心软。
玉娘最受不住他这般模样的望着她。
生怕一时心软当即答应下来,她目光微微垂下,不再看他。
沉思一瞬,余光瞥向门口。见无人在,她才小声同他商量:“日后若无外人在,唤相公。若有旁人在,还是唤殿下。如何?”
然这般赵辅周仍是目露失落。
眉头颦起,眼帘遮起眼底苦涩,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似是染了苦。
“听玉娘的。”在她这,他一贯的妥协,这次也不例外。
屋内没下人在,二人少有的独处。若非四周陈设处处彰显贵气,倒更像是回到了二人的茅草屋小院。
宁静,惬意。
然而她却未曾留意到衣袖中的和离书,已在不觉间露出一角。
赵辅周定定地盯着,深邃双眸敛起少许寒意,唇角含笑的问:“玉娘给谁写了信?”
“嗯?”玉娘疑惑。
待她留意到赵辅周的目光时,顺着看去,顿时惊得一把挣脱开他的大掌,急忙将和离书又往里塞了塞。
“这、这是给……”玉娘眸光躲闪,不敢看他,情急之下只得随口扯出一人:“给姑母写的信。”
她虽是有个黑心肝的爹娘,但姑母却待她极好。
只可惜姑母从东境嫁去了西境,相隔千里,实在难见。与赵辅周成亲后,她倒是也给姑母写过几封信,甚至借着成亲的缘由曾见过姑母一面。
但自那以后便再没见过。
现下提及姑母,玉娘愈发觉得妥帖,连连重复:“给姑母的,刚给姑母写的信,过两日就去急递铺寄去。”
只是她说话时仍旧不看他,心虚二字跃然娇容。
赵辅周掌心朝上,“既是给姑母写的信,便交给我吧,明日我命人前去送信。顺道请姑母来京城小住几日。”
和离书怎能此时交给他?
玉娘心虚的干笑两声,身子后倾,倒是离他远些。
“不必,姑母如今正忙,定不会入京来。况且你还伤着,这等送信的小事怎可再劳烦你?晚些我命管家派人去将信送去急递铺,你就莫要操心这些事了。”
说话时她仍不看他,扭着头往门口看。
似是察觉赵辅周在看她,她索性站起身,“也不知厨房今日做了什么饭菜,竟这般香。”
借口倒也找的合适,当即硬着头皮装没听见赵辅周在唤她,匆匆往门口走。
直到她踏出屋子,方才长舒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
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但眼下并非与赵辅周商谈和离一事的时候,和离书留着反倒不妥。
望着厨房烟筒飘出的屡屡白烟,玉娘咬咬唇角,提脚走去。
见王妃来了,厨房内正在忙碌的下人们纷纷冲她行了一礼,玉娘满不在乎的摆手,“不必多礼,各忙各的。”
她去到灶火前,眼神示意烧火丫鬟让开。
厨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哪儿有王妃烧火的?
烧火丫鬟更是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王妃要、要烧火?”
玉娘正欲点头,但见丫鬟满脸震惊,她又看了看四周下人。
这王府规矩果真不少。
瞧这些人的神色,想必她这个王妃是不能烧火的吧。
“不必了。”玉娘拿出衣袖中的和离书,蹲下凑近灶火。
可眼见和离书将要塞进灶火时,她又倏地收回,忙将燃起一角的火苗踩灭。但上面仍留下了烧过的痕迹,甚至还烧没了几个字。
玉娘望着残破的和离书出神。
这可是好不容易请账房先生写的,若是烧了,万一日后用上时,只怕又要劳烦账房先生再写一张。
可若不烧,留着反倒更麻烦。
左右为难!
她只顾盯着和离书,却未曾留意厨房内一众下人,皆是错愕的望向门口——
赵辅周不知何时负手立于门口,见众下人要行礼,几不可查的摇头,示意众人不必行礼。
只是玉娘未曾将和离书展开,他未能看清上面所写。
伫立片刻,转身往书房去。
直到行至书房门前,他才停步,“将轻霜找来。”
守在门前的丫鬟低头应话:“是。”
等轻霜去了书房,才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药味。稳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正翻阅着兵书。
听到脚步声,赵辅周又翻开下一页,幽幽开口:“王妃今日做了何事?”
轻霜交错的双手紧紧一握,冷汗直冒。她低着头,吓得直接跪下,“回殿下,今日王妃见了昌王妃。昌王妃同王妃言说了侧室一事……”
她将今日事娓娓道来,连和离书也未敢瞒下。
待说完又弯腰磕头,“殿下明鉴,此事奴婢万万不敢拦着王妃。”
兵书置于案几上,书房内烛火还未点燃,昏暗中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唯有小窗映射进来微弱的光,隐约可见其单手撑着下颌。
“起来吧。”他道。
轻霜如蒙大赦,浅浅吐出一口浊气,心慌却不减半分。她低着头起身,仍不敢多看面前之人一眼。
“将账房先生找来。”
他站起身,将挂在墙上的佩剑取下,“切记,不可让王妃看见。”
利剑出鞘,吓得轻霜气息敛起。
恍惚间只觉那把剑像是已经抵在她脖颈上了。
她吞了吞口水,颤声道:“是、是。”
踉踉跄跄的出了书房,生怕迟一步就没命了。直到将账房先生请去书房,她才觉双膝发软,倚靠在墙上缓了许久才勉强站稳。
“轻霜,”玉娘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展眉一笑,“你怎知我在此?”
轻霜一怔,见她端着饭菜便猜到是要给赵辅周送去的,忙上前接下,“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丫鬟,自是知道王妃在此。”
语毕心虚的低下头,随她一道往正房走。
玉娘边走边感慨:“殿下最是怕疼,偏偏这次又伤得这么重,真不知他到底是犯了何事,竟要如此打他。”
“殿下,”轻霜不可置信的望向她,“怕、怕疼?”
“是啊,他最是怕疼,也怕见血。”
思及往事,玉娘又小声说:“在丹岵县时,他连只鸡都不敢杀,实在是胆小。”
二人在丹岵县虽不如在王府吃的好,但也时常打些野味来补补。
往常都是她亲自动手处理那些野味,但唯有那次她去山上打猎,回到小院时就见赵辅周不知是哪里得来了一只鸡。
他一手扯住鸡脖子,另一手拿着匕首。
然而那匕首却是对准了鸡的胸口!
哪里像是杀鸡的,分明像是不敢下手,委实胆小。
至今想起此事,她仍要嘲笑他一番。
只是那时她却不曾看见,赵辅周眼底翻涌着杀气,俨然是将那只鸡当成了仇人一般。而那把匕首,本就是要往其胸膛刺的……
“此事不可外传,免得有损他威名。”
玉娘小声叮嘱,可转念一想却又低喃一句:“不过真若传出去也无妨,他性子倒还算温润,不是个爱计较的。”
轻霜僵硬扯出笑来,愈发觉得王妃怕是对殿下有误解。
京城上上下下皆知,翊王殿下杀人不眨眼。
就连皇上也曾言其身上杀气太重。
但要说起来最令人心生惧意的,还要数五年前西境与大雩朝那一战中,他带兵出城与敌军厮杀,一路冲出重围,直奔敌军大将军,最终取其项上人头。
据传言,那一战中,他满身是血的回到城中。自此西境皆称其为活阎王,更言其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这样的人,又怎会胆小?又怎会怕血?
又何谈温润?
轻霜未敢多嘴,颤着声应了声是。
二人一道进了屋子,寻了个遍,也没见赵辅周的影子,玉娘登时眉眼严肃。
伤的那般重,竟还到处乱跑!
“殿下呢?”
“殿下去了书房。”
还以为他是有公务在身,玉娘自是没再多问,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等他。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她险些都要睡着,也没能等来赵辅周。轻霜更是频频踮脚往书房看去,眉眼间少有的不安。
直到隐隐在黑夜中看见一身影从书房出来,轻霜顿时惊呼:“来了!”
闻声玉娘困意顿消,正了正身子看向门口。
可轻霜却盯着那抹身影渐渐皱起眉。
竟是账房刘先生!
夜色下看不清其神色如何,但显然此人走路较以往慢了许多,低着头,似是没了往日的文人傲骨。
看来是被吓着了。
等看到赵辅周从书房中出来,轻霜才松口气,忙道:“殿下来了。”
她回身看向玉娘时,骤然想起书房内所言。
放眼整个大祁,莫说王妃,纵是个九品芝麻官的夫人,只怕也没有提出和离的。
更何况她还是翊王妃!
轻霜暗暗叹气,已是笃定,今夜王府只怕是要出事了。她端起桌上的饭菜,“饭菜凉了,奴婢端去厨房再温一温。”
转身之际正巧赵辅周进门,她略微屈膝,颔首低头:“王爷。”
赵辅周看也未曾看她一眼,直奔玉娘去了。
轻霜更是笃定心中猜想,心下暗道:王妃,自求多福吧。
然而就在她端着饭菜跨出正房时,身后突然响起温柔嗓音,“听闻十日后,乐春楼百花献艺,玉娘可愿前去一观?”
“……”乐、春、楼!!
那可是乐坊啊,文武百官前去尚且需得藏踪蹑迹,又何况是皇子?
他甚至还要带着王妃一同前往!轻霜惊得手中托盘险些摔了,幸好扶住墙才勉强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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