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正后期到昭和初期(用公历来说的话,就是1920年代),日本出版业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就是一日元书的畅销。
《俄国现代文豪杰作集》(大仓书店,大正9年)中收录的梭罗古勃的《毒之园》(升曙梦译),算是一个比较早的例子。前面言及的《大都会》也是一日元书的一种,收录于《世界大众文学全集》。全集里还有《海底两万里(凡尔纳)、宇宙战争(威尔斯)》、亨利·莱特·哈葛德的《洞窟里的女王所罗门王的宝藏》等作品。此外,《现代幽默全集》也是一日元书的一种。
随着日本经济的发展,新中间阶级急剧增长,一日元书正是迎合这些中间阶级的教养主义主流意识而畅销起来。与此同时,在知识阶层中,由私人出版商主持的崇高美作品的出版热不断高涨。日夏耿之介就是其代表人物之一。
英国文学学者、诗人日夏先生在大正6年出版了处女诗集《转身之颂》,收录了很多充满哥特式艺术情趣且格调高尚的作品。但是这家私人出版社以百部限量的形式出版,从战前开始就是以珍本图书而闻名。同样极具幻想怪异色彩的诗集《咒文》(昭和8年)限量107本,而爱伦·坡《乌鸦》的译版(昭和10年)也限量130本出版。
在当时,有很多与日夏先生相关的杂志也是精选读者类型的。在大正元年到大正4年出版的《圣杯》(中途更名为《面具》)以及大正13年至昭和2年出版的《东邦艺术》(中途更名为《奢灞都》)等也都如此。被公认为崇高美的作品应该算是进入昭和年间出版的《游牧记》共四册(各册都不超过600本,出版社用纸书35本、赠送用书若干本、还有未经漂白的炭纸本)和《戏苑》共二册(第一册限量300本;第二册限量200本)。这些杂志的内容毋庸置疑,连印刷体的种类、字组、用纸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日夏先生对美的强烈追求。补充一句,中井英夫在《献给虚无的供品》中记载道:“桌上放了5本《游牧记》的出版社用纸书”,因为是第四、第五期是合并出版,所以实际上应该是四册。
他们之所以写下这种有深厚底蕴的东西,是因为《艺苑》、《游牧记》等包含有日夏耿之介所策划的深奥的出版导向,这个阵容是惊人的。比如说,除了《荒唐奇谭书目录》中的霍勒斯·沃波尔的《奥特朗托城堡》、《公母秘罪(院本)》、威廉·贝克福德的《瓦提克》、克拉拉·里夫的《英国老男爵》、安·拉德克利夫的《双城记》《狮子里亚奇谭》《林中艳史》《乌多芙堡之谜》《意大利人》《孤寂深渊》以及《圣奥尔本斯寺》、马修·刘易斯的《修道士》和《怪异谈歌集》、托马斯·奎因的《克里斯蒂尔赫姆》、查尔斯·布罗克登·布朗的《摩尔斯漂泊录》、托马斯·霍普的《阿纳斯塔修斯》、弗朗西斯·马利雅特的《幽灵船》、利顿的《黎恩济》、艾玛迪斯·霍夫曼《恶魔的灵液》、穆特福开的《温蒂妮》、谢尔·诺德尔的《妖怪传奇》等之外,还列出其他数十本书。
这才是学者诗人们对幻想文学倾其所写的真实写照。顺便说一下,在战前出版的书中,只有极个别的书体现这样的内容。幻想文学地位的全面确立应是在战后的一段时间之后,具体地说应在由牧神社和国书刊行会发行《世界幻想文学大系》、《哥特丛书》之后。参与这些作品策划的纪田顺一郎、荒俣宏安排平井呈一为中介人,平井在精神上和人脉上都与英国志怪文学趣味相结合,理所当然地成为正统的继承人。
顺便记述下爱书者们的趣闻,日夏耿之介以及堀口大学的战前限定出版物会附有送运书籍的外箱,比如《大鸦》寄书箱外贴着的纸条上面写道:“这是运书用的箱子,邮件送到后请扔掉。如果您要藏书的话请使用桐木箱。”战后早川书房发行的“早川·传奇小说”及“早川·科幻”的箱子上也写着:“我们也试着制作了这种简易的箱子,希望寄到贵府能保持书本的整洁,它起到了包装纸的作用,购买之后请扔掉箱子”。有很多老科幻迷在买了书之后按照指示立即扔掉了箱子,不过此后回忆起来都后悔不已。
如今宅文化兴盛,连政府也非常重视它的经济价值。虽然动漫和游戏占据着主要地位,但是对于第一代御宅族而言,相信他们对于曾经的科幻小说一统天下的局面一定还记忆犹新吧。如果追本溯源的话,是与大正、昭和初期的读书爱好有直接的关系,这也为人们从大正教养主义和现代宅文化的暗流中探索日本的共同天性提供了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