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录 第五十九讲

Et cum factus esset Jesus annorum duodecim etc.(Luc. 2,42)

“当耶稣十二岁的时候。”(《路加福音》,2章,42节)


《福音书》里写道:“当我们的主十二岁的时候,他同马利亚和约瑟一起到耶路撒冷,走进殿里,而当他们两人离开时,耶稣却留在殿里;但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回家发现找不到他时,他们就在亲戚熟人以及人群中去找他,但也找不到;他们将他丢失了。因此他们只得又回到他们来的地方去,而当他们又回到了殿的出口的地方时,他们就找到了他”(《路加福音》,2章,42/46节)。

同样,如果你想要找到这个高贵的生养,那么,你确实就应该离开所有的“人群”并回归到你由以而来的那个发源地和根基那里去。所有灵魂的力量以及所有你所做的事:这一切,都是“人群”;记忆、理性和意志,这一切,只是使你无所适从。因而,你必须把一切都撇下:感官活动和想象活动,以及一切你自己存身于中的和眼中看到的东西。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找到这个生养,除此就没有可能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在朋友和“亲戚熟人”中间是找不到他的;倒是会完全丢失他。

因而,我们会产生下面这样一个问题。通过一些特定的事物,这些事物虽然也是属神的,但却是经过感官从外面被引入的,例如关于上帝的一些观念,诸如上帝是善良的,有智慧的,有怜悯心的,或者其他由理性可以想象出来的确实是十分属神的东西,那么,通过这样一些事物,人是不是能够去得到这个生养呢?说实在的,不能!因为,尽管这一切会是多么的善美和属神,但它们毕竟是通过感官从外面被引入进来的;如果要使得这个生养真正得以照亮,那这一切就必须仅仅由内心向上而从上帝里面发源出来,而你整个的行为都必须服从于此,你所有的力量都必须去服务于上帝的事,而不是去服务于你自己的事。要想使这事得以完满成就,就必须由上帝单独去做,而你应该只是去领受而已。当你真正从你自己的意志和你自己的知识中走了出来的时候,上帝就也真正欣然地带着他的知识走进来,他一进来,就光芒四射了。在上帝要这样去认识他自己的地方,你的知识就经受不住了,对此也毫无用处了。你不要以为你的理性也会增长到使你可以去认识上帝。恰恰相反,如果上帝想要在你里面发出属神的光,那么,你那出乎本性的光对此就毫无用处了,它应当彻彻底底地变成纯粹的虚无,应当完全摆脱开自己;只有这样,上帝才能够带着他的光进入,而且,他进来的同时又把你放弃掉的一切带了回来,并且还加上了一千倍,还具有了崭新的形态。

我们在《福音书》里有一个譬喻。当我们的主在井边跟一位异教的妇人友好地谈话时(《约翰福音》,4章,5节起),她把她的水罐子留了下来,往城里去,对众人说,那真正的弥赛亚来了。众人不相信她的话,他们跟她一起来亲自看他。他们对她说:“我们信,不是因为你的话,我们信,是因为我们亲自看到了他”(《约翰福音》,4章,42节)。同样,说实在的,所有被造物的知识,还有你自己的智慧以及你全部的知识,都不能使你以属神的方式去认识上帝。如果你想要以属神的方式去认识上帝,那么,你自己的知识就必须变成纯粹的无知,变成对你自己以及所有被造物的忘却。

现在你会说:先生,如果我的理性只能无所事事地这样闲着,那它还要做什么事呢?我是不是要把我的内心提高到一种实际上简直不可能的不去认知任何东西的认知之中去才是最好的方式了呢?因为,如果我去认知什么东西,那么,那就不是什么非认知了,也不是什么超脱了。那么,难道我应该完全居于黑暗之中吗?是的,当然如此!你最好就是使你自己完全置身于黑暗之中和无知之中。——啊,先生,如果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够再返回来吗?不,绝不会,不会有什么实在的返回。——可是,这种黑暗是什么呢,它叫什么,它的名字是什么呢?——它的名字所说明的,不外就是一种领受能力,这种领受能力,完全不需要什么存在,它是使你得以完满成就的领受能力。因此,根本就没有什么返回。但是,如果你想要返回,那么,其动机就不会是某种真理,而只是某个别的东西,如感官、今世世界或者魔鬼。如果你去信赖这种返回,那么,你必定会陷入到罪孽之中,你就会误入歧途,就此垮下去了。所以说,是没有什么返回可言的,只有一直往前,去达到和成全那种领受。在没有以全部的存在得以成全之前,是绝不停顿下来的。正像物质不会停顿,它会以所有它可能的形式去求得成全一样,理性也不会停顿下来,它将以它所具备的一切去求得成全。

对此,有一位异教的大师说道:自然界中没有什么东西比天更加快的了;它在运转时超过了万物。然而,说实在的,人的心灵在思虑万千之时却还更胜过它呢。假定人的心灵保持有它的能力,不被一些低级粗俗的事物所贬低和分心,那么,它就会去超越那最高的天,猛追不懈,直到进入到那至高之处,获得那至善之善的抚养。

(你会问,)那么,做到这样,使自己保持超脱和纯真,一心只去追求这个黑暗和这个无知而绝不回头,这是不是有好处呢?——:这样有可能赢得的,就是总括万物于一己的那一位了!而你越是将自己撇开,你越是对万物一无所知,你也就越是靠近那一位了。关于这个旷野,《何西阿书》中写道:“我将领我的朋友到旷野,将对着她的心说话”(《何西阿书》,2章,14节)。那永恒之真道,只有在孤独之中,也即只有当人像在旷野之中一样与自己以及与所有杂七杂八的事物都隔绝开来时,才得以被说出来。先知则向往这种在旷野之中的与世隔绝,他说:“啊,谁能给我翅膀像鸽子,让我飞去,得享安息呢?”(《诗篇》,54篇,7节)。人们在什么地方得享安息呢?确实是只有在遭人遗弃之时,在居于旷野之时,在与一切被造物隔绝之时。关于这,大卫说道:“我宁可在上帝的殿中遭受遗弃和鄙视,也不愿虽然拥有巨大的荣耀和财富但却住在罪人的帐棚里”(《诗篇》,83篇,11节)。

你现在会说:啊,先生,如果人们必须像在旷野中那样地不管是在内和在外都要将万物摒弃掉,要将各种力量以及它们所做的事情都摒弃掉,如果这一切都必须去除掉,那么,这样一来,如果人得不到上帝的支持,就像先知所说的:“我是多么的痛苦啊!我遭受的苦难太久了”(《诗篇》,119篇,5节),如果上帝让我长久地这样孤苦无援,他既不照亮我,也不对我说话,也不在我里面行事,完全不像你在这里教导我们和让我们去理解的那个样子,那该如何呢?如果人如此而居于一种纯粹的虚无之中,那么,他是不是应该设法去驱除这个黑暗和孤苦,是不是应该去祈祷,去读经或去聆听讲道,或者去做些别的有德之事,以此来救助自己呢?不!你要知道该做的是:平静而尽可能长久地等待着,这才是你该做的最好的事情。不遭受些损失,你就不可能专心致志,这是确定无疑的。你也许希望由你自己去准备一部分,再由他去准备另外一部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上帝事先就为你准备好,那你是绝对不可能如此快地去想到该如何准备。但是,假定事情分了开来:准备之事由你去做,而实施之事由他去做,那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上帝一发现你已准备好,他就必须立即加以实施。你不可错以为上帝也像地上的一个木匠那样,做不做可以随心所欲。在上帝,可就不是如此了,他必须行事,必须将自己注入到你里面去;这好有一比,当空气清净之时,太阳就必须将自己注入到空气里面去,是非得如此的。当然,如果上帝竟然不在你里面成就大事,不将巨大的财富注入给你,让你一直这样孤苦无助,那就也许是他的一大欠缺了。

大师们写道,当孩子的材质在母腹之中准备完毕的时候,就在这同一时刻,上帝就将那活的灵心,也即成为肉体之形态的那个灵魂,注入到肉体之中去。准备完毕与注入,这二者是在同一时刻。当本性达到其最高点时,上帝才赐给恩典;一旦灵心准备完毕,上帝就立即进入,一刻也不会延误。在那部充满着神秘的书中写道,我们的主对众人召唤说:“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里面去,与他一同坐席”(《启示录》,3章,20节)。你不用这里那里地去寻找他,他就近在你的心的门口;他站在那里等候着,看谁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为他开门请他进去。你也不用从远处去呼叫他;他早就焦急地在等着你开门。他到你那里,比起你到他那里,要快上一千倍:开门和进来,这二者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

现在你会说:这怎么能呢?我对他毫无察觉。注意!这种察觉,不是取决于你,而是取决于他。如果他觉得合适,他就显明他自己;而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使自己隐蔽起来。基督对尼哥底母说:“灵随心所欲地在漂游着;你听见它的声音,却不晓得从哪里来和往哪里去”(《约翰福音》,3章,8节)。那是一个矛盾:“你听见了,但却不晓得。”听见了,就变成晓得了!基督是认为:听见了,人们就接受到这灵了,或者说,将它吸收到自己里面来了,他似乎是要说:你接受了这个灵,但你关于它却什么也不晓得。你应该知道!上帝是不会让任何东西空着的;上帝和自然界都不能容忍让任何东西空着。因此:如果你以为你对他什么也察觉不到,觉得他变成完全空了,那么,其实并不是这样。因为,假如在天之下存在有某种空的东西的话,不管是什么样的,不管是大是小,那么,或者是天将它向上吸入进去,不然的话,天就只能降下来,用自己去充满它。上帝,自然界之大师,根本就不会容忍让任何东西空着。所以,你应该静静地站着,不要对这个空再有什么犹豫;因为,你错过了这个时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你又会说:那么,先生,你们总是主张要让这个生养在我里面发生,让子在我里面被生养。好吧!那我怎么能够得到一个征兆,让我可以认识到这事真的发生了呢?是的,确实是有三个可以信赖的征兆!我只想举出其中的一个。经常有人问我,人是不是有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以至于人不会再受到诸如时间以及数量和物质的妨碍。是的,事实如此!如果这个生养真的发生了,那就没有任何被造物可以再来阻碍你了;它们全都把你引向上帝和这个生养。为此,我们可以以闪电来作譬喻。如果给闪电碰上了,不管是树木还是动物或者人,它都立地使之转向它;假如有一个人背对着它,它也会一下子使他转过身来。假如一棵树有好几千片树叶,它们也会在同一时刻各自转向它。看,跟这个生养有关的人们,也是如此:他们迅速地被引向这个生养,他们将他们遇到的任何事物,即使是很粗浅的事物,都去转向这个生养。是的,以前妨碍过你的东西,现在却在促进你。你完全去面对着这个生养。在你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事物之中,不管是什么,你惟一接受得到的,就是这个生养了。是的,在你看来,万物都成了上帝,因为,在万物之中,你眼中看到的惟独只有上帝。的确,就像人在长时间观看太阳时一样:这以后他看到的东西,里面都会有太阳的影像。如果你做不到在万物之中和在每一样事物之中都去寻找上帝并在眼中看到上帝,那么,你也就得不到这个生养了。

你现在会问:已经有了很大长进的人,是不是还应该去作忏悔?如果他不作的话,是不是会有所损失?听着!之所以要创立各样的忏悔,包括禁食,守夜、祈祷、跪求、苦修、穿粗衣、睡硬地等等,之所以要设想出这一些来,就是因为肉体总是会跟灵心相对立。相对于灵心,肉体往往太强大了;它们二者之间始终有着斗争,永远在争斗着。在尘世间,肉体又勇敢又强大,因为,这里是它的家乡;世界在帮助着它,大地是它的祖国,它的所有的亲族都在这里帮助它:吃喝玩乐,无一不是在对抗着灵心。在这里,灵心却是异居客地;它的所有的亲族和它整个的种族都是在天上:在那里,如果灵心确是一心想望到那里安居,那它就在那里得到了友好的待遇。为了在灵心客居之处给予其帮助,在这种争斗之中设法去削弱肉体,使肉体不至于去打败灵心,所以人们就通过忏悔活动设法对肉体加以约束,加以压制,以便使灵心得以去抵制它。如果人们这样去做是为了对肉体加以管束,如果你想要较此好上千百倍地去对之加以束缚和压制,那么,你就应当是用爱去约束它。用爱,你就可以最迅速地去克服它,用爱,你就可以最强有力地去压制它。所以,上帝最最要我们去做到的,就是爱。因为,用爱,就好比是用渔夫的钓鱼竿:渔夫只有靠钓鱼竿才能够捕捉到鱼。鱼上了钩,渔夫就稳稳捕到了鱼;这时,不管鱼再如何挣扎,渔夫都不会放在心上。对于爱,我也这么说:谁被爱抓住了,他就给戴上了最牢固的镣铐,然而这同时却又毕竟是一份甜美的负荷。谁将这个甜美的负荷放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么,即使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所能够做到的各种忏悔和修行,也没有他所能达到的多。而且,他可以轻松愉快地去承受他所遭遇到的和上帝所加给他的一切,也能够大度地去原谅人们对他所行的恶事。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由爱所产生的这个甜美的镣铐这样使你靠近和拥有上帝。谁寻找到了这一条路,那他就不会再去找别的路了。谁上了这个钩,那谁也就牢牢地被抓住了,手和脚,口和眼,心和人身上的所有一切,就都为上帝所有了。这样,你就不可能比用爱更好地去制胜敌人,使敌人不至于伤害你了。因而经文中有写道:“爱如同死之坚强,又如同地狱之冷酷”(《雅歌》,8章,6节)。死亡将灵魂从肉体中隔离开来,而爱则是将万物从灵魂中隔离开来;爱绝不容忍任何非上帝所是的和非属神的东西。谁进入了这个套索之中并且走上了这一条路,那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没有做什么事情,就都是一样的了;他做了什么或者没有去做什么,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一个这样的人所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所有的人来说,都胜过那些虽然不犯有死罪但也少有爱心的人所做的,比他们更为有益,更有成果,更讨得上帝的喜悦。他的悠闲,反而胜过别人的忙碌。所以,你应该耐心等待着那个鱼钩,让你愉快地去上钩,而且,越是钩住,反而越是获得了解放。

愿本身就是爱所是的那一位,愿他扶助我们,使我们得以如此地被钩住和获得解放。阿门。

在厄登巴赫(øtenbach)多明我会女修道院中写成的埃克哈特大师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