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48 日出之前

噢,我头上的天,明净而幽渺的天啊!光明的深谷啊!每当我向你望去,就不由得会因神圣的意念而颤抖不已。

我将自己抛至你的高处,那是我的深度!我将自己隐藏在你的纯洁之中,那是我的天真!

上帝把自己的美遮盖起来,这样一来,你也隐藏了自己的星球。你默然不语,这样一来,你对我就宣示了你的智慧。

今日,你为我在怒海之上默默升起,你的爱和羞怯仿佛在向我暴烈的灵魂启发什么。

你掩藏在自己的美之中,并且雍容华贵地向我走过来。你默然无语地以自己的智慧向我明白地展露。

啊,我怎么一点也没想到你心中的所有温顺呢!你在日出之前向我这最孤独的人走来。

我俩向来是好朋友。我俩有共同的忧伤、恐惧和动机,连太阳也为我俩所共有。

我俩从不交谈一句,只因彼此都很了解,我俩脉脉相对,用微笑来传达彼此的知识。

你不是我的火所放出来的光吗?你不是我智慧的姊妹心灵吗?

我俩曾共同研习一切,也曾共同研习如何超越自己和做出开朗的微笑。

从远处用明亮的眼睛开朗地向下微笑,当一切束缚、目的与罪恶在我们脚下如雨般地喷注时。

当我踽踽独行于黑夜的迷途中时,我的心究竟在渴望什么呢?假如我登山不是为了找你,那还会找谁呢?

我的流浪与登山都只是愚笨者的下下之策,却也是不可缺少的。我的整个意志想向你飞去!

还有什么会比飘浮的云朵和使你堕落的一切更让我憎恨呢?我甚至憎恨自己的恨意,因为它也会使你堕落!

我憎恨飘浮的云朵,那些贼似的猫偷走了我俩共有的战利品,无限的肯定与祝福。

我俩都憎恨那些调停者和善于交际的人,就像憎恨飘浮的云朵。他们都是三心二意的人,从来都不知道无论祝福或诅咒都得发自内心。

我宁可躲在桶子里,或者栖息于深渊之中,完全不见天日,不愿看见你这明净的天被飘过的云污染!

我常想用闪电的金线将它们紧紧拴住,好让我能像巨雷一样,在它们铜鼓似的肚子上擂击一番。

一个愤怒的鼓手,只因它们从我这里抢走你的肯定与主妇!我头上的天,明净的天啊!光明的深谷啊!只因它们从你那里抢走了我的肯定与祝福。

因为我喜欢喧闹之声、响雷和暴风雨的摧折,甚于惊醒而多疑的猫一样的憩息:同时我也憎恨那些在人群里蹑手蹑脚和三心二意的人,以及犹豫不定飘浮的云。

“不想祝福者,则当学诅咒!”这清楚的启示从明净的天传给我,而这个星球即使在黑夜里也高悬在我的天空静止不动。

然而,我是一个祝福者与肯定者,假如你这明净的天、光明的深谷只在我的身边,那么,我会把我的祝福和肯定送到所有的深谷中去。

我成了一个祝福者与肯定者。我曾经过一番漫长的奋斗而成为一个奋斗者,为的是使我有一日终能以自己的手去自由地祝福一切。

然而,我的祝福是:要立于一切之上,就像它是自身的天空、圆形的屋顶、蔚蓝的挂钟,以及永恒的保障一样,而这样祝福的人也会受到祝福!

由于万物都受过永恒之泉的洗礼,所以超出善恶之外。善恶本身也不过是变动无常的影子、沮丧消沉的痛苦和飘浮不定的云朵。

真的,当我说“在万物之上有机运之天、无邪之天、冒险之天和放肆之天”时,其意在祝福而非亵渎。

“孤注一掷”,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尊号,我将它从目的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并还给万物。

当我说“在万物之上或万物自身之中并无‘永恒的意志’存在”时,我不过是把这个自由和青天般的明朗像蔚蓝的挂钟似的放置在万物之上罢了。

当我说“在万物之中,有一点是绝不可能的,理智!”时,我不过是拿这个放肆和疯狂来取代那个“永恒的意志”!

不错,将一点理智、一粒智慧的种子散播到每个星球,这酵母被掺在万物之中。而为了疯狂,就将智慧掺在万物之中!

一些智慧着实可能,然而我在万物之中找到祝福的保障,以致他们宁可用运气的舞步来跳舞。

噢,我头上的天,明净而高远的天啊:你没有永恒的理智之蛛与蛛网,我想这就是你的纯洁之处吧。

我认为,你只是一个神圣机运的舞池,或是骰子与赌徒的神圣神桌!

你害羞了?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还是我想祝福反而冒犯了你呢?

或者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使你害羞?你叫我离去,什么话都不说,难道是因为天快亮了?

世界十分深邃,比白天所见的还要深邃。有许多事不宜在白天说出来的。现在天快亮了,且让我们暂时离别吧!

噢,我头上的天,温婉而热情的天啊!你是我日出之前的幸福!天已经亮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