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
意识总在你不自知觉的时候来影响你,意识的敏锐和力量一直都与一个人(或动物)的沟通能力成正比,而沟通能力在现实生活中又和沟通之需要成正比——后者相对难以了解,就像个人自身掌控着沟通的技巧,并明白其需要同时还必须依赖他人的需要。
当我们开始感知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免除意识时,才会有意识——或更正确地说,便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这种感知之始,我们才以生理学和动物学来讨论它(因此需要两个世纪的时间来赶上莱布尼兹事先提出的暗示)。因为事实上,我们可以思考、感觉、希望和追忆,且在各种类似的感知上均能有同样的“表现”,然而这种种都不需要有意识。
整个人生就好像在镜中一样,你根本无法看穿自己;我们的思想、感觉和自由意志的生活亦然,虽然此种论调在年纪较大的哲学家听来颇觉痛心。倘使意识是不必要的,那么它的目的为何?倘使你听我的回答,这次假设或许也毫无理由:但在我看来,意识的敏锐和力量一直都与一个人(或动物)的沟通能力成正比,而沟通能力在现实生活中又和沟通之需要成正比——后者相对难以了解,就像个人自身掌控着沟通的技巧,并明白其需要同时还必须依赖他人的需要。但是,在我看来,这似乎与整个种族以及世代之承袭有关,日常的必需品和需要长久以来一直驱使着人们与其伙伴沟通,并迅速而敏锐地明了彼此,最后终于得到一种剩余的权力和沟通的技巧。仿佛幸好他早已有所积聚,而现在就等着一个继承者毫无吝惜地将其挥霍(所谓的艺术家就是这些继承者,同样的,雄辩家和传道者,作家等亦然;这些人来自一长串继承的末端,总是“晚生”,而就其字面上的意思来说,他们的本性原本就是个浪费者)。
意识大体上是在必须沟通的压力下发展而成的,一开始它只有在人和人之间(特别是在上下主从的关系之间)才是必要和有用的,且只按其实用性的比例发展。恰当地说,意识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一种联系的线,也只有因为如此,它才会发展至今,隐士以及如野兽般的人便不需要它。事实上,我们的行为,思想、情感和情绪等,都是在意识范围之内(至少是一部分),结果便造成一种可怕而持续的“必须”主宰人类的命运——身为最危险的动物,他需要帮助和保护,他需要友伴,他必须能表白他的苦恼,他必须知道如何使他人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这些种种,他首先便需要“意识”,他必须“知道”自己缺乏什么,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法。
人就像各种生物一样,在不断地思考,但却不自知;思想之成为意识的本身不过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最表面的一部分或最坏的一部分——因为这个思想的意识以语言(亦即沟通的象征)便可表示,经由此,意识的起源也就揭露出来了。简而言之,说话语言的发展及意识(并非理性本身,而是成为自我意识的理性)的发展,乃是携手并进的。更进一步地说,人与人之间,不仅只有语言扮演桥梁的工作,而且还有容貌和姿态等等,我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我们是以稳定这些感觉并仿佛要将其置于我们自身之外的力量,凡此皆依象征之凭藉以及与他人沟通之需要的增加比例而增加。
发明象征这种工具的人通常也是自我意识较为敏锐的人;人因为是群居的动物,所以才会意识到自己——他仍然是在意识之中,而且愈来愈深刻,意识并不适合屈于单独生存的环境,而这毋宁是由于其社交与群居的天性。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因为关系着自治和群居的效用,它才得以巧妙地发展;结果,虽然其最佳之意愿乃在使每个人尽量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而我们每个人却都总是会意识到自身的非个人性,亦就是它的“一般性”,我们一想到它,常认为它好像会被意识的特性的压抑——借着其中专制的自大的“人类的天赋”——并解释为对于群众的透视。
基本上说,我们的行为乃是偏于个人,独特且完全单一的态度(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一旦我们将其转化为意识,它们就再也不是这副模样了。……这是所谓的现象论和透视论:动物意识的天性,涉及我们所能意识到的世界,只是表面和象征性之世界的注解——我们所意识到的一切事物皆因此而变为肤浅,贫乏与相当的笨拙;一种普遍化、一种象征、一种群体的物质、随着意识的进化,总是连结着一种巨大而彻底的曲解、虚伪、肤浅和普遍。
最后,逐渐在成长中的意识乃是一种危险,任何与最具有意识之欧洲人相处的人甚至还知道它是一种弊病。我们可以测知它并非是主观和客观的对照——尼采将这差异留给仍然被文法(一般的形而上学)圈套所困扰的认识论学者。它亦不能称为是“事物本身”与现象的对照,因为我们还不够“明白”如何去制定这种区别。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任何去感知的器官,我们所知道(或相信、或想象)的和对人类有用的益处一样多,即使我们所称之“有用”根本上只是一种信仰,一种想象,或者是一种致命的愚行,终有一天我们会因此而毁灭。